汉朝-讀書劄記一則——從包山楚簡看《鶡冠子》成書的時代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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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讀書劄記一則——從包山楚簡看《鶡冠子》成書的時代特徵

（武漢大學歷史學院）
《鶡冠子》是一部歷來多有爭議的古籍，在諸多問題之中，其成書年代是一個學界有較多討論的問題。學界基本上有兩說:其一，成書于戰國末期迄秦楚之際。有學者指出，因爲書中有悼襄王的謚法，所以其成書不會早于公元前235年，唐蘭先生將黃老帛書與《鶡冠子》進行了比較,認爲其思想體系和主要的觀點都與帛書中的戰國時期著作《經法》等有密切聯繫,多處相同或相近的語句說明他們是同一時代,同一學派的著作；李學勤先生認爲其成書于秦火之前；邢文先生通過將《鶡冠子》與馬王堆帛書《要》相比較，認爲兩者在思想上有很大的相似性，共同表現了當時地域學術特點；吳光先生、丁原明先生也認為成書于戰國末期；此外，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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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先生明確指出，《鶡冠子》成書于公元前236年至公元22年間，這是目前為止最為翔實的研究[1]。另外一說則認為成書于漢代。杜寶元先生認為其成書稍晚於《淮南子》，為西漢年間成書；王葆炫先生從西漢尊崇太一的國家宗教祭祀制度認爲《泰鴻》《泰錄》成篇于西漢。比利時學者戴卡琳先生認為《鶡冠子》的第一、二篇是秦二世時期所寫的，其他則為秦漢間所寫[2]。
上述學者的討論無疑都是值得重視的成果，筆者以為依據《鶡冠子》書中的一些制度內容來探討其成書年代是一條可行的方法，而結合包山楚簡中的相關材料，可以對此問題進行一些新的思考，下面具體來談談自己的一些看法。
關于楚國地方社會的設置，在《鶡冠子》中有較爲詳細的記載，其關于楚國地方建制的論述則較爲獨特，《鶡冠子·王鈇》：“五家爲伍，伍爲之長;十伍爲里，里置有司，四里爲扁（甸），扁爲之長;十扁爲鄉，鄉置師;五鄉爲縣，縣有嗇夫治焉;十縣爲郡，有大夫守焉。”《鶡冠子》中所反映的楚國行政區劃設置，可以用下圖表示：
設置
伍
里
扁（甸）
鄉
縣
郡
行政統轄
5家
10伍
4里
10扁
5鄉
10縣
行政長官
伍長
里有司
扁長
鄉師
縣嗇夫
郡大夫
所轄家數
5家
50家
200家
2000家
10000家
100000家
而在包山楚簡中也有相關楚國地方行政設置的一些記載，從其和《鶡冠子》的比較中可以看出，《鶡冠子》中的楚國地方行政制度，其中已經沒有了“州”一級別，而有“鄉”有“縣”，幷且出現了“嗇夫”，與秦漢時期的建制相類似。在出土楚國簡牘中多有“甸尹”一職，如包山楚簡中有“羕陵少甸尹”，而新蔡楚簡中也有“甸尹宋（甲三：400）”，它們與《鶡扁子》中的“扁（甸）”是否存在某種關係，尚待深入研究；而“甸”可能在戰國中晚期的楚國與魯國都存在。
鄉作爲特定地域組織單位,在東周時期得到了發展，春秋時期在衛、陳、宋、齊等國中都存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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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結構中的重要一部分，童書業先生曾指出，在此時期鄉是國中的基層組織[3]。
由前文可見，春秋時期鄉的規模，文獻記載幷不一致。《周禮》記載一鄉有12500家,《國語》記載齊國中之鄉爲2000家,鄙野中之鄉爲3000家,《管子》記載齊國之鄉比較複雜：《小匡》篇記一鄉爲2000家,《立政》以爲一鄉爲2500家,由于材料有限，我們尚不能對此問題做進一步的研究。
在戰國時期，各國的鄉制度有了進一步發展。朱鳳瀚先生認爲:“總的講,（戰國時期）縣、鄉、里是比較基本的行政區劃序列。”[4]在諸侯國內普遍設有鄉，高明先生釋齊國陶文中的“”，爲鄉之异體，幷根據這些陶文資料，統計約有10多個，50多個里，數百名制陶工人[5]。此外，在銀雀山竹簡中也有許多相關材料，學者一般以爲其反映了戰國時期齊國的制度，《田法》篇記載：“五十家而爲里，十里而爲州，十鄉（州）而爲州（鄉）”，也存在鄉一級。《鶡冠子》中記載有楚國鄉制，有學者指出，在楚國“(鄉)是介于基層組織和中層地方行政機構之間的一級”[6]。而新蔡楚簡中存在有“敔”一級設置，學者以為即“鄉”一級[7]；而同樣的“敔”一級也見於年代稍早於新蔡楚簡的包山楚簡中，筆者認為，其應該也是“鄉”一級的設置。戰國時期境內秦國也有鄉的建制，主要反映在古璽印材料之中，王人聰先生曾就此有專論[8]。
此外，從郡與縣的規模來看，依照《鶡冠子》中的材料，戰國時候楚國每縣約有10000家，每郡約有100000家；而依《漢書·地理志》，西漢時每縣平均有7700戶，口3.75萬人；每郡有12萬戶，有口60萬人。很明顯，《鶡冠子》反映出楚國縣的規模及平均人口多于西漢，而郡的規模及平均人口則少于西漢。上述記載相對比，這似乎揭示出，由戰國到西漢時期，郡制的迅速發展。此外，漢代的每縣設有約4—5鄉，《居延漢簡》中破城子探方50第3號簡記載：
“亭長廿一人，受樂成侯國三人，凡廿四人。凡亭以下五十人，受樂成侯國四人，定長吏以下五十四人。鄉八，聚卌四，戶七千九百八十四，口萬五千七百卅五。”
此樂成侯國，在河南南陽一帶。依據第三行資料，8個鄉中有44個聚，7984戶，15735口，則每鄉中約有998戶，約爲《鶡冠子》中每鄉戶數的1/2。上述材料記載表明：（1）《鶡冠子》中的楚郡口數小于西漢時期郡中口數；（2）《鶡冠子》中的楚鄉、縣口數大于西漢時期鄉、縣中的口數。這一特徵表明，《鶡冠子》所記載的材料有一定可靠性。
在《鶡冠子》中也有關于地方官員及其管理的記載，這些地方行政管理制度有如下特點：
1.“嗇夫”以上及以下所承擔刑事責任大不相同。伍長、里有司、扁長、鄉師均承擔“同”、“貳其家”的連坐責任；而縣嗇夫以上則往往要承受車裂等死刑以及株連族類的嚴厲處罰，
2.《鶡冠子》的材料反映有連坐之制度。《鶡冠子》記載，在伍、里、鄉中均實行連坐之制度。具體記載如：“伍人有勿故不奉上令有餘不足居處之狀，而不輒以告里有司，謂之亂家，其罪伍長以同。”“里中有不敬長慈少，出等异衆，不聽父兄之教，有所受聞，不悉以告扁長，謂之亂里，其罪有司而貳其家。”“鄉不以時循行教誨，受聞不悉以告縣嗇夫，謂之亂鄉，其罪鄉師而貳其家。”
3.嚴格控制人口遷徙。“若有所移徙去就，家與家相受，人與人相付，亡人奸物，無所穿竄，此其人情物理也。”黃懷信認爲，“受、付，當從《管子·小匡》作“愛”、“保”……愛，關愛。保，保護。言旅途之中家相關愛，人相保護。”[9]
將其與《包山楚簡》中的相關制度相比較，我們可以看到，《鶡冠子》的制度特徵介于戰國晚期與西漢之間。包山楚簡中沒有“伍長”，也沒有反映楚地沒有“連坐”制的材料，而州制則沒有在《鶡冠子》中得到體現。《鶡冠子》其書，如前所述，學者一般認爲成書于戰國到西漢時期，最遲在漢武帝、漢昭帝時期[10]；而筆者認爲，由“連坐”制的興起來看，最早是始于秦的商鞅變法，此外又依據前述《鶡冠子》所反映的郡逐漸發展的趨勢，我們可以認爲，從地方行政制度的角度來看，可以認爲：《鶡冠子》中所記載的制度是包山楚簡中所記載的相關制度的進一步發展，而與西漢時期的制度有較爲明顯的區別，則其成書年代自當在包山楚簡之後，包山楚簡的下葬年代一般認爲在公元前322年[11]，則我們可以認為，《鶡冠子》的成書應在此年代之後，在西漢之前。
（編者按：[1]唐蘭.《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的研究[J].考古學報1975（1）
李學勤.《鶡冠子》與兩種帛書[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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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文化研究（第1輯）[D].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第336頁
邢文.《鶡冠子》與帛書《要》[A].道家文化研究（第6輯）[D].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第349頁
吳光.《鶡冠子》非僞書考辯[J].浙江學刊1983（4）
丁原明.《鵑冠子》及其在戰國黃老之學中的地位[J].文史哲1996（2）
孫福喜.《鶡冠子》研究[M].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2002，第188頁-第195頁
[2]杜寶元.《鶡冠子》研究[A].中國歷史文獻研究輯刊（第5集）[D].長沙.嶽麓書社1985，第52頁
王葆玹.西漢國家宗教與黃老學派的宗教思想[A].道家文化研究（第2輯）〔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戴卡琳.西方人對《鶡冠子》的興趣[A].陳鼓應主編.道家文化研究（第15輯）[D].北京.三聯書店1990，第189頁
[3]童書業.春秋史[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1987
[4]朱鳳瀚.商周家族形態研究（增補本）[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第577頁
[5]高明：從臨淄陶文看裏制陶業[A].高明論著選集[C].北京.科學出版社2001
[6]顧久幸.楚國地方基層行政機構探討[J].江漢論壇1993
[7]宋華強.新蔡葛陵楚簡初探[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第336頁
[8]王人聰.秦鄉印考[A].古璽印與古文字論集[C].香港.香港中文大學2000，第70頁-第72頁
[9]黃懷信.讀《鶡冠子》札記[A].古文獻與古史考論[C].濟南.齊魯書社2003
[10]劉建國.鶡冠子辨證[A].先秦僞書辨證[M].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2004，第341—347頁
[11]劉彬徽.從包山楚簡材料論及楚國紀年與楚[A].早期文明與楚文化研究[C].長沙.岳麓書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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