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藏秦簡“材官”“左材官”補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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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嶽麓書院藏秦簡“材官”“左材官”補議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博士生）

  
近年公布的《嶽麓書院藏秦簡》第四、第五冊（以下簡稱《嶽麓肆》《嶽麓伍》）中出現多處有關“材官”的記載。我們對《嶽麓肆》《嶽麓伍》涉及“材官”的簡文的理解以及“材官”的屬性問題有一些看法，提出來加以討論。不妥之處，請方家指正。我们先列舉相關簡文如下：
●材官、趨發、發弩、善士敢有相責（債）入舍錢酉（酒）肉及予者，捕者盡如此令，士吏坐之，如鄉嗇夫。貲丞、令、嶽麓肆381令史、尉、尉史各一甲。丞相下，尉布，御史議：吏敢令後入官者出錢財酒肉，入時共分飲食及出者，皆【貲】二甲，責費。嶽麓肆382
●縣輸從反者、收人材官，多毋（無）衣履，毋（無）以蔽。輸者或不遝冬夏賦衣。議：□新□而後，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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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麓肆383夏賤衣而聯寒者，冬袍裘絝履及它物可衣履者，盡四月收。其後賤夏衣者，假襌帬襦嶽麓肆384盡九月收。叚（假）裘者，勿假袍；假袍者，勿假裘。它有等比。嶽麓肆385
【言及】坐與私邑私家爲不善，若爲﹦（爲）不善以有罪者，盡輸其收妻子、奴婢材官、左材官作，嶽麓伍009終身作遠窮山，毋得去。
議：諸隸臣、城旦、城旦司寇、鬼薪坐此物以有罪當收者，其妻子雖隸嶽麓伍010臣妾、城旦、城旦司寇、舂、白粲殹（也），皆輸材官、左材官作，如令。·九嶽麓伍011

簡381“材官”，整理者注釋說：正卒的一類。《後漢書·百官志五》注引《漢官儀》：“民年二十三爲正，一歲以爲衛士，一歲爲材官、騎士，習射禦騎馳戰陣。”[1]
簡383“材官”，整理者此处原释作“縣輸從反者、收人、材官”。陳偉老師调整句读释作“縣輸從反者、收人材官”，并認爲此處“材官”不是一種軍事編制，似是工官名。[2]陳偉老師句讀調整意見可從。
簡009“材官”，整理者注釋說“似是工官名”。“左材官”職責應與“材官”相同；或以爲“左材官”的“左”當讀爲“佐” 。[3]
“材官”見於《史記》《漢書》《後漢書》《漢官儀》等文獻，其具體所指，學界看法不一。如張艷國先生認爲“漢武帝時代……在內郡山地著力訓練的步卒稱爲‘材官’。” [4]楊振紅先生認爲“材官騎士爲郡縣兵役”。[5]王彥輝先生認爲“材官騎士是從丁男中遴選出來的郡國兵……材官應選的條件是能引關蹶張，不受家貲限制。”[6]高村武幸先生梳理了日本學界對材官的認識：“一派認爲他們是經過特別選拔的、和其他兵士（正卒）不同，有的甚至認爲他們是官吏；一派認爲他們雖然是經過選拔的精兵，但本質上和其他兵士沒有區別。”[7]儘管上述學者對漢代“材官”的理解有差異，但都認爲其與兵士相關。《漢書•刑法志》：“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於郡國，京師有南北軍之屯。”這則記載中的“材官”與“南北軍”相呼應，應是軍隊的一種，存在於郡國，拱衛中央。漢初距秦未遠，“踵秦”而置的材官大抵與秦代材官接近。嶽麓秦簡中出現的“材官”，似當看作是一種軍種名比較合適。傳世文獻中的“材官”“騎士”應爲兩種不同兵種。《後漢書·光武帝紀》引《漢官儀》：“高祖命天下郡國選能引關蹶張，材力武猛者，以爲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常以立秋後講肄課試，各有員數。平地用車騎，山阻用材官，水泉用樓船。”這裡的“材官”應屬山區作戰的兵種，[8]與騎士、車騎有別。
嶽麓伍中簡009“盡輸其收妻子、奴婢材官、左材官作”，[9]整理者一說“左材官”與“材官”同，是工官名；一說“左”或當讀爲“佐”，但未作解釋。我們認爲“左材官”可能不是與“材官”並列的名詞，“左”讀爲“佐”的意見可備一說。馬王堆漢墓帛書《昭力》：“見事而能佐其主，何咎之有”的“佐”即寫作“左”。[10]《史記·陳涉世家》“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並殺兩尉。”這段簡文意思是說：盡輸罪人的收妻子、奴婢於材官，來幫助材官勞作。句讀可調整作：“盡輸其收妻子、奴婢材官，左（佐）材官作，終身作遠窮山，毋得去。”簡010—011相關簡文可釋作“其妻子雖隸臣妾、城旦、城旦司寇、舂、白粲殹（也），皆輸材官，左（佐）材官作，如令。”秦漢時期古漢語中省略介詞“於”的現象多見，如《漢書·賈山傳》“然而兵破於陳涉，地奪於劉氏者，何也？”《鹽鐵論·結和》記作“兵破陳涉，地奪諸侯。”省略“於”；《左傳》莊公十四年“初，內蛇與外蛇鬥於鄭南門中，內蛇死”，《漢書·五行志下》記作“趙有蛇從郭外入，與邑中蛇鬥孝文廟下。”“盡輸其收妻子、奴婢材官”即“盡輸其收妻子、奴婢於材官”。從簡文看，罪人妻子奴婢等是作爲軍隊的服務性人員在邊地、窮山苦作，這與傳世文獻所記“材官”爲山地、邊地作戰兵種相符。縱使罪人妻子已經爲刑徒，仍要輸材官，可見佐材官作要比普通刑徒作務更艱苦。
嶽麓肆簡383“縣輸從反者、收人材官，多毋（無）衣履毋（無）以蔽”，意思是說將從反者、收人輸於材官。此處簡文沒有如嶽麓伍簡009、011一樣出現“左（佐）材官作”的敘述，大概是因爲此處是對“從反者”“收人”有關衣物收借的規定，而非對他們的處置規定，他們輸入材官後的職責應仍是佐助材官進行勞作。
《史記·大宛列傳》：“公卿及議者皆原罷擊宛軍，專力攻胡……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赦囚徒材官，益發惡少年及邊騎，歲餘而出敦煌者六萬人，負私從者不與。牛十萬，馬三萬餘匹，驢騾橐它以萬數。多賚糧，兵弩甚設，天下騷動，傳相奉伐宛，凡五十餘校尉。”“赦囚徒材官”，林少平認爲是指刑徒遇赦而爲材官，材官是士卒名。[11]林說蓋是。“赦囚徒材官”似可理解爲赦免囚徒於材官，其與“發惡少年及邊騎”在文意上十分照應，後者是說征發惡少年充實邊騎。這裡將囚徒赦免輸入“材官”，大概是因爲需要這些囚徒來用作兵卒，以充實部隊戰鬥力，所以不像嶽麓秦簡中“收人”“從反者”等一樣，身份仍爲刑徒。從此處“材官”與“邊騎”並舉的情況看，嶽麓簡中的“材官”看作是一類兵種或軍事屬性的機構也是合適的。
[1] 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肆）》，上海辭書出版社2015年，第231頁。
[2] 陳偉：《嶽麓秦簡肆商校（三）》，簡帛網2016年3月29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506。
[3] 陳松長主編：《嶽麓書院藏秦簡（伍）》，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年，第73頁。
[4] 張艷國：《論漢武大帝時代的軍種、兵源及士卒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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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月刊》1987年第12期，第62頁。
[5] 楊振紅：《徭、戍爲秦漢正卒基本義務說——更卒之役不是“徭”》，《中華文史論叢》2010年第1期。
[6] 王彥輝：《論秦漢時期的正卒與材官騎士》，《歷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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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第4期，第54頁。
[7]高村武幸：《關於漢代材官、騎士的身份》，《簡帛研究二○○四》，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449—463頁。
[8] 據《漢書·晁錯傳》“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材官”部隊也可在平地作戰。
[9] “左材官作”之“作”圖版作，陳偉老師改釋“令”（見《<嶽麓書院藏秦簡〔伍〕>校讀》，簡帛網2018年3月9日，http://www.bsm.org.c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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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_article.php?id=3000)。此字字跡比較模糊，右邊筆畫有缺失，對比簡011中“左材官作”，整理者所釋似可從。
[10] 白於藍：《戰國秦漢簡帛古書通假字彙纂》，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99頁。
[11] 林少平：簡帛網論壇《<嶽麓書院藏秦簡（肆）>初讀》文後發言，2016年3月31日，http://www.bsm.org.cn/foru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3331&page=8.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20年11月1日20：32。）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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