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北大秦簡《隱書》讀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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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北大秦簡《隱書》讀札

（棗莊廣播電視台）

李零先生在《隱書》一文中公佈了北大藏秦簡中的《隱書》，凡三則隱語，并作了詳明的註解。[1]其中有幾個小問題筆者有點不同的看法，故寫出來就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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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方家。
《隱語》一：
[不游]於山，而游於都（渚）。兩人俱行，紿（殆）類[雙眸]：
雙眸：此二字原缺，李先生補出，注云：“下缺二字是謎底，疑為‘雙眸’。都是魚部字，眸是幽部字。古代韻文，幽、魚二部常可叶韻。”◇按：首先說謎底就是人的雙眼是沒問題的，其次是根據《隱書》中的用韻看，似乎比較嚴格，除了第二則隱語用“後”與魚部字為韻外（魚、侯旁轉），其它都是同部為韻，故疑此處謎底二字的末字也當是魚部字。
古人稱眸（童子、瞳仁）或曰“盧”，《漢書·揚雄傳》引《甘泉賦》：“玉女無所眺其清盧兮”，《集註》引服虔曰：“盧，目童子也。”《文選·揚子雲〈甘泉賦〉》作“玉女亡所眺其清矑兮”，注引服虔曰：“矑，目童子也”。《廣韻》亦曰：“矑，目童子也。”“矑”蓋是用為目童子義之“盧”的後起專字。“盧”是取其黑色義，專字作“黸”，《說文》曰“齊謂黑為黸”，用指黑色的瞳仁，《方言》二：“南楚江淮之間……好目謂之順黸。”《甘泉賦》“清盧”之“淸”當表示眼睛的清澈明亮，《詩·猗嗟》：“美目清兮”，毛傳：“目下為清。”又《野有蔓草》：“清揚婉兮”，毛傳：“清揚，眉目之閒。”又《君子偕老》：“子之清揚”，毛傳：“清，視清明也。”疏：“以目視清明，因名爲清。……既名眉爲揚，目爲清，因謂眉之上、眉之下皆曰揚，目之上、目之下皆曰清。”是以“清”狀目乃古語，故疑此條隱語的末句當作“紿（殆）類[清盧]”，即謎底是“清盧（矑）”，指眼睛。“盧（矑）”是來紐魚部字，與“都（渚）”為韻。
《隱語》二：
兵=城=（兵城兵城），旁置四柜（矩）。端監（覽）在旁，謕（啼）謼（呼）在後。絡曰戰（2）殹（矣），不智（知）死所。
澤（釋）之隱者，吾有已（以）智（知）之矣。
兵=（3）城=（兵城兵城），旁（方）不盈尺。精士十二人，半黑半白。中（4）騼而外駱（略），室相追而巷相𡩡（索）。（5）勝者爲主人，不勝者爲客。
以弟兌（說）之，紿（殆）類六博。（6）
端監在旁，謕（啼）謼（呼）在後：李零先生曰：“‘端監’讀‘端覽’，意思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看。按：‘端覽’是正視，其義猶唐宋所謂‘端相’，今語作‘端詳’。”◇按：“端監”本當作“正監”，是秦漢時期官職名，古書習見，如《商君書·境內》：“將軍為木臺，與國正監、與王御史參望之。”《史記·平準書》：“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等等。秦簡稱“端”者，應該是避秦王正（政）的諱。此處的“正監”應相當於古代的“司正”，在酒場上，“司正”是監督飲酒的，清華簡《耆夜》云：“呂尚父命為司正，監飲酒。”《國語·晉語一》：“公飲大夫酒，令司正實爵與史蘇”，後所謂“監酒”。古人六博往往與飲酒有關，漢畫像石的六博圖中，都在六博者旁邊畫上盛酒的盤、杓、耳杯，就是一邊六博賭勝，一邊飲酒（輸了的喝酒），所以要在旁設立正監，監督博戲和飲酒；六博者身後還有觀看的，大概也會跟著喝彩，應該就是“啼呼在後了。”（圖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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絡曰戰殹：李零先生云：“疑讀‘各曰戰矣’。”◇按：“絡曰”不成語，疑是“終日”之誤寫，“終日”一詞古書習見，猶言整天。六博一局結束另一局開始，終日博戲，如同整日戰鬥，但不見士卒死亡在哪里，故曰“終日戰殹（也），不知死所。”
兵=城=（兵城兵城）：李零先生云：“以下是和六博有關的第二個謎語，它和第一個謎語不同。第一個謎語是講開局之前，第二個謎語是講開局之後。”◇按：第一個謎面已經說“終日戰也，不知死所”，則非開局之前。前一則謎語是言六博時的場面情況，此一則是言六博的具體操作形式。
中騼而外駱：李零先生云：“讀‘中麤而外略’，指棋子的形狀太簡單。”◇按：《集韻·入聲九·一屋》：“騼，《博雅》：‘騀騼，馬屬。’一曰野馬。”今《廣雅·釋獸》作“騀鹿”，則“騼”乃騀鹿之“鹿”的後起專字，然在本篇中非其字。“騼”從鹿聲，此當為“驪”之或體，蓋“鹿”古讀如“離”或“麗”，如上博簡二《容成氏》“樊（畔）宗鹿（離）族”，上博簡六《天子建州》“男女不語鹿（離）”，都用“鹿”為“離”；《史記·楚世家》“熊麗”（清華簡一《楚居》稱“麗季”），安大簡作“熊鹿”，[2]是又以“鹿”為“麗”，“離”、“麗”音同來紐歌部音同，故“驪”之或體從馬鹿聲。《說文》：“驪，馬深黑色。”又曰：“駱，馬白色黑鬣尾也。”《爾雅·釋畜》：“白馬黑鬣，駱。”《禮記·月令》言秋季天子“駕白駱，載白旗，衣白衣，服白玉。”《淮南子·時則訓》亦言秋季“天子衣白衣，乘白駱，服白玉，建白旗”。驪是黑馬，駱是白馬，這裡仍然表示十二枚棋子，隱語首先把十二枚棋子比作“精士”（精銳的士卒），一半黑一半白，精士要乘馬作戰，則黑棋相當於驪，白棋相當於駱；古人稱敵人曰“外敵”，則自己相當於中“中”，《新書·憂民》“中國失救，外敵必駭”者是，故“中”當是指己方，“外”當是指對方。己方是黑棋，則對方是白棋，故曰“中騼（驪）而外駱”。
《隱語》三：
有人居此，敦（純）如黃色。夫爲廷史，妻輒執（7）賊。
澤（釋）之隱者，吾有[以]智（知）之矣。
民爲人殹產（8）囗

北大-北大秦簡《隱書》讀札

，唯（雖）禹莫如。
以吾說之，紿（殆）類比（篦）疏（梳）（9）。
敦如黃色：李零先生云：“‘敦’讀‘純’。‘如’訓爲。‘黃色’，疑指篦梳之色。篦梳多爲木製，其色黃。”◇按：“敦”疑是“弴”之假借字，《說文》：“弴，畫弓也。”段注：“《大雅》：‘敦弓旣堅’，傳曰：‘敦弓，畫弓也。天子畫弓。’按荀卿‘子天子彫弓，諸侯彤弓，大夫黑弓，禮也。’”是“弴”、“敦”古通用。如，猶“然”也，狀事之詞。[3]“弴如”即象畫弓的樣子。梳篦的背是彎的，如弓形，而梳篦背上常雕畫紋飾，故以畫弓（彫弓）類之。此句“敦（弴）”言其狀，“黃”言其色也。
民爲人殹產囗

北大-北大秦簡《隱書》讀札

：李零先生云：“文義不詳。倒數第二字僅存右半，似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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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殳。末字，上从樊，下从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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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即繙的異體。”◇按：李零先生在文中指出“三個謎語分三章，各爲起訖，除第一簡，前面缺兩三簡，後面缺兩個字，大體完好。”實際上，《隱書》的三個謎語中，只有第二個內容是完整的，它的格式大概是，先是出個謎面，是用四字句為主的韻語；然後是“釋之隱者，吾有以知之矣”，接著就是解謎的話，也是說一段以四字句為主的韻語，其實相當於另外一個謎面，兩個謎面的謎底是一樣的，最後揭示謎底是什麼。《荀子·賦》中的隱語也是類似的格式。
那麼《隱語》三解謎的話只有“民爲人殹產囗，唯禹莫如”這兩句讀不通的話，顯然是不對頭的，簡8和簡9之間，應該缺了一簡的內容，也就是“產”後面有缺失的內容，不能和簡9連讀。從“民爲人殹”直到“唯（雖）禹莫如”，應該是一首解謎題的韻語詩，押魚部韻，即與“如”、“疏（梳）”為韻者。
其中的“爲人”當是長成人的意思。“”李先生認為是“繙”字當是，《說文》：“繙，繙冤也”，段玉裁認為“‘繙冤’爲曡韵古語，《集韵》、《類篇》皆曰‘繙𥿎，亂也。’是‘冤’俗作‘𥿎’也。”《集韻·平聲二·二十二元》：“繙，《說文》‘冤也’。一曰亂也。”又《二十六桓》：“繙，亂也，冤也。”此當取“亂”義，指頭髮散亂。上一殘字疑是“徹”、“敱”、“敒”之類的字，疏通或治理義。此處用禹疏理亂流比擬梳篦梳理亂髮，故曰“唯（雖）禹莫如”，就是即使是大禹也比不了。
蓋謎面說的是清除蟣蝨的功能，解謎說的是梳理亂髮的功能，皆指梳篦一物。那麼可以知道，解謎的謎面大概意思是民長成人之後，都會產（生）出很長的紛亂之物（頭髮），這個器物最善於梳理這種紛亂，雖是善於疏理亂流的禹都比不了，它就是篦梳，秦漢間字多作“比”、“疏”。
 [1] 李零：《隱書》，《簡帛》第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11-16頁。
[2] 黃德寬：《安徽大學藏戰國竹簡概述》，《文物》2017年第9期。
[3] 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上海書店1989年，555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7年11月16日11：38。）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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