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二·容成氏》簡36“治諹”補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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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上博二·容成氏》簡36“治諹”補議

（中山大學國際交流學院）
【摘要】《上博二·容成氏》第36號簡中有“諹”一語，研究者對此有不同的意見，本文在研讀諸說的基礎上，認為陳英傑先生的觀點較為合理，並為陳說作了補充，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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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是“”當釋作“治”，“諹”可如字讀，訓為“讙”。“(強)溺(弱)不諹”和“眾（寡)不聖（聽）訟”當大意相承，即“不治理強弱之諹，不聽治眾寡之訟”，均是就夏桀失政而言的。
【關鍵字】上博二；容成氏；楚簡；“諹”
一、諸家觀點
　　《上博二·容成氏》36：(當)是(時)，(強)溺(弱)不諹，眾（寡)不聖（聽）訟[1]，天(地)四(時)之事不攸(修)。湯乃尃(輔)為正(征)(籍)，(以)正(政)(關)市。民乃宜(怨)，(虐)疾(始)生。
“諹”，整理者疑讀作“辭揚”。[2]陳劍先生釋作“治（？）諹”，在“治”字後括注問號，以示存疑。[3]蘇建洲先生讀作“辭聽”，並認為“強弱不辭聽”和下句“眾寡不聽訟”意思相近，互文可通。簡文大意為：“諸侯國不論國力強弱、國人多寡都不依民情聽斷訟獄，不諦聽兩造之辭來斷獄，致使人民的真實情況無法上達。” [4]張通海先生認為“(強)溺(弱)不諹，眾（寡)不聖（聽）訟”義為“不辭揚強弱，不聽眾寡訟”，這是強調桀不理政事，任湯逐步從民心上奪取天下。[5]陳英傑先生認為：“依據‘治’字的習見寫法，我們以為此字當釋為‘治’，此句與下句‘眾寡不聖（聽）訟’結構相同，‘諹’，《集韻·漾韻》：‘諹，《字林》：讙也。’”[6]何有祖先生讀作“慈諹”，並認為此詞見於武威漢簡《儀禮·士相見禮》第11號簡，今本作“慈祥”，故“慈諹”可訓為慈善。簡文“強弱不慈諹，眾寡不聖（聽）訟”，兩句為互文，即無論強弱抑或眾寡，既不慈諹，也不聽訟。[7]
二、“

《上博二·容成氏》簡36“治諹”補議

”當釋“治”
　　按：“”當從陳劍先生讀作“治”。“”字原簡文作，字形稍有模糊，但與同篇43號簡中的兩個“”字（字形參下文所引）相比可知，當為一字無疑。整理者如此隸定當可信。郭店簡整理者將此字或隸作“”，而郭店簡《唐虞之道》中字形稍有省略，整理者隸作“”；上博簡《從政》以及《恒先》中字形稍有變化[8]，整理者隸作“”、“”、“”。正如陳英傑先生所云，從用字習慣來看，在楚簡文中，這幾個從“糹”的字形一般只用來表示“治”這個詞，[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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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
《上博二·容》19：是(以)(邇)[10]者敓(悅)(治)，而遠者自至。
《上博二·容》43：其政(治)而不賞，官而不 爵)，無萬(勵)於民，而(治) (亂)不(倦)。
《上博一·子》1：古能紿(治)天下，坪(平)萬邦。
《郭·六》31：之(治)紉弇(掩)宜(義)，門外之 (治)宜(義)斬紉。
《郭·唐》10：(禹)(治)水，膉(益)(治)火，後(禝)(治)土。
《郭·唐》26：五十而(治)天下。
《上博二·從乙》1：興邦(家)，(治)正(教)，從命則正(政)不(勞)
《上博二·從乙》3：從正(政)，不(治)則(亂)，(治)巳〈也〉至則□
《上博三·恒》8：又（有）（治）無(亂)。
《上博四·曹》36：能（治）百人，吏（使）倀（長）百人；能（治）三軍，思（使）（帥）受□
上列簡文中的相關字形如次：
（上博二·容19）（上博二·容43）（上博一·子1）
（郭·六31）（郭·唐10）（郭·唐26）（上博二·從乙1）
（上博二·從乙3）（上博四·恒8）（上博四·曹36）
而楚文字中“辭”這個詞一般用“”、“”、“司”（以上諸形從整理者隸定）幾個字形來表示。[11]如：
《上博二·容》22：(冬)不敢(以)蒼 (辭)，(夏)不敢(以)(暑)(辭)。
《郭·緇》7：言亓(其)所不能，不(辭)亓(其)所能，則君不(勞)。
《郭·成》29：《君奭》曰：“(襄)我二人，毋又(有)合才(在)音”害(曷)？道不說(悅)之司(辭)也。
以上辭例中表示“辭”這個詞的相關字形分別如次：
、（上博二·容22）（郭·緇7）（郭·成29）
綜上可知，從整個楚簡用字習慣，尤其是從《容成氏》同篇中的幾個“”也用作“治”來看，“”釋作“治”是比較合理的。
三、“諹”當訓“讙”
　　“諹”字原簡文作，對照簡影可知，整理者的隸定非常準確。從前文所引諸家觀點可知，研究者或讀作“揚”、“聽”、“祥”諸字；陳英傑先生如字讀，並引《集韻·漾韻》：“諹，《字林》：讙也。”不過可能是由於陳先生文中只是順帶一提，並未重點討論這個問題的緣故，故而似未能引起諸家足夠的注意。我們認為陳先生的觀點是正確的，所以在此略作補充。“讙”在文獻中多表示“喧囂”義，如：
《荀子·強國》：無愛人之心，無利人之事，而日為亂人之道，百姓讙敖，則從而執縛之，刑灼之，不和人心。楊倞注：“讙，喧嘩也。敖，喧噪也，亦讀為嗷。”
《易林·蠱之萃》：虎豹爭強，道閉不通。小人讙訟，貪夫受空。
《墨子·號令》：諸以眾強淩弱少及強姧人婦女，以讙嘩者，皆斷。
《漢書·外戚傳下·孝成許皇后》：養名顯行，以息眾讙。
《漢書·王莽傳》：敢有趨讙犯法，輒以軍法從事。
此外，“讙”是吵鬧喧嘩之義，亦即聲音大而雜。不少以“昜”為聲符的字，與“諹”訓“讙”有相近的概念義。如：
1. “揚”、“揚”、“揚”等字均有“飛揚”之義，指風比較大。“揚”引申之後，還可以表示“聲音高亢”。如：
《說文·手部》：揚，飛舉也。揚，古文。
《楚辭·九辯》：何曾華之無實兮，從風雨而飛揚。
《詩·小雅·沔水》：鴥彼飛隼，載飛載揚。
《周禮·考工記·梓人》：其聲清陽而遠聞。孫詒讓正義：“案陽與揚通。《釋名·釋天》云：陽，揚也。氣在外發揚也。”
《管子·宙合》：“是以古之士有意而未可陽也，故愁其治言，陰愁而藏之也。”丁士涵注引《釋名》：“陽，揚也，氣在外發揚也。”
《禮記·曲禮上》：將上堂，聲必揚。
《晏子春秋·雜下五》：東方之聲薄，西方之聲揚。
2.“蕩”，放縱、恣意、無拘束之義，是行為過分。如：
《書·畢命》：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
《論語·陽貨》：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蕩。
《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論》：蕩然肆志，不詘于諸侯。
《吳子·料敵》：敵人之來，蕩蕩無慮。旗旌煩亂，人馬數顧。
3.“愓”，豪放、放蕩之義，同樣也是人的行為過分。如：
《管子·大匡》：“小白之為人無小智，愓而有大慮。”郭沫若等集校引王念孫曰：“《說文》‘愓，放也’，今通作‘蕩’，言小白之為人，跌盪而有大慮也。”
《荀子·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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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愓悍而不順，險賊而不弟焉，則可謂不詳少者矣。”楊倞注：“謂放蕩兇悍也。”
從以上所舉與“諹”同聲符之字[12]在文獻中的相近義項來推測，《字林》釋“諹”為“讙”當可信。《字林》為晉代呂忱所撰，去古尚近，對所收詞的訓釋當有所據。
結 語
簡文云“(強)溺(弱)不諹，眾（寡)不聖（聽）訟”，其中“訟”即爭訟，東方朔《七諫·怨世》：“親讒諛而疏賢聖兮，訟謂閭娵為醜惡。”王逸注：“讙嘩為訟。”王逸用 “讙”訓“訟”。《易林·蠱之萃》云：“虎豹爭強，道閉不通。小人讙訟，貪夫受空。”句中亦“讙”、“訟”並提。由此可見，“(強)溺(弱)不諹”和“眾（寡)不聖（聽）訟”兩句當大意相承，即“不治理強弱之諹，不聽治眾寡之訟”。
由此亦可見，前文所引諸家觀點中，張通海先生將此句理解為“不辭揚強弱，不聽眾寡訟”基本上是合理的。雖然當時由於“諹”字未能確解，導致張先生將“(強)溺(弱)不諹”誤解為“不辭揚強弱”，但張先生對此句的整體理解是可取的。這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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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均當是指夏桀的失政表現，而不是指諸侯國而言。
（編者按：
[1]整理者疑讀作“聲頌”，陳劍先生讀作“聽訟”，今從之。說見《上博簡〈容成氏〉的拼合與編連問題》，簡帛研究網，2003年1月9日。
[2]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頁278，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
[3]參見陳劍《上博簡〈容成氏〉的拼合與編連問題》，簡帛研究網，2003年1月9日。
[4]季旭升主編，陳美蘭、蘇建洲、陳嘉淩合撰《〈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讀本》頁162注7、9，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3年。
[5]張通海《〈上博簡〉（一、二）集釋》頁158，安徽大學2004年碩士學位論文。
[6]陳英傑《楚簡劄記二則》，簡帛研究網，2005年2月7日；又《楚簡劄記五種》，中國文字學會、河北大學漢字研究中心編《漢字研究》頁471，學苑出版社2005年。
[7]何有祖《上博楚簡試讀三則》，簡帛網，2006年9月20日。
[8]《從政》中的字形，右下部從“心”似當是“口”形偏旁的訛變，類似的情況還有“台（以）”字，在鄂君啟節銘文以及《上博五·三德》16號簡中分別作、，下部的“口”形變成了“心”形。
[9]《古文四聲韻》卷四·六“治”字下引《義雲章》作、，與楚簡中從“糹”的“”字形相近（參見郭忠恕、夏辣編，李零、劉新光整理《汗簡、古文四聲韻》頁50，中華書局1983年）。這個從“糹”的字形很可能就是“治絲”的本字，楚簡中多用來表示“治理”似當為此本義之引申。
[10]“”，整理者原隸作“”，讀為“近”（《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二）》頁264-265，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施謝捷先生將之釋為“”，周波先生讀為“邇”，今從之。參見周波《讀〈容成氏〉、〈君子為禮〉劄記（二則）》，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1輯，頁331注2，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
[11]關於楚文字中“”、“”及相關字形所表詞的複雜關係亦可參閱前引陳英傑先生文。
[12]這些字應該具有同源關係。2007年6月我曾就這一問題向廣州大學中文系教授孫雍長先生請教，孫先生對這一看法給予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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