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雀山漢簡“天地八風圖”的再復原及相關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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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銀雀山漢簡“天地八風圖”的再復原及相關說明

（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
《銀雀山漢墓竹簡【貳】》[1]中有《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之居》一篇[2]，這篇重要的兵家術數類文獻記述了以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的順序占算戰爭勝負的方法。在《銀貳》未出版時，吳九龍先生的《銀雀山漢簡釋文》[3]已經將全部簡的釋文按出土號公佈，之後有學者按照該書釋文內容做過綜合的研究，如饒宗頤、胡文輝等先生。[4]直到《銀貳》的出版，我們才能一睹簡的原貌，而這篇繪於簡上的《八風》圖[5]也是首次公佈，我們通過和原簡的對照發現了整理小組存在的一些問題，就此，我們試圖對《八風》圖進行復原，再簡單談一談與其相關的問題。
《銀貳》中簡1964—簡1974是《八風》圖的部份，與《釋文》簡號對比如下表：
《銀貳》
《釋文》
備註
1964
4439
《釋文》“八風”下有“○”
1965
0904+4430
《釋文》4430號無“皆”字
1966
4607+3989
《釋文》4607號簡反，3989號簡“六月”上有“○”
1967
0873+3945
《釋文》3945號簡“二月”上有“○”
1968
2958

1969
2654
《釋文》“之”字後有多一“□”
1970
1730

1971
2528
《釋文》簡反
1972
0932
《釋文》有“……”於簡前，不確。
1973
2388？
《釋文》作“……主 四月……”，疑對應此簡，“主”為生之誤。且《釋文》簡反。
1974
4215？
《釋文》作：“……○月□……”，疑是此簡。
表一
一、再復原
1.1問題、誤差 《銀貳》整理者對《八風》圖進行了復原如下[6]：

整理小組在復原《八風》圖時說：
根據圖中所註月名，可知此圖至少應包括十一根簡。釋文中將所缺最後一簡以及其他各簡的殘缺部分用虛綫補出。殘缺部分只補可以確知為原來所有的文字，至於朱色及黑色綫條，由於實際情况難以斷定，一概略去不補。[7]
整理小組這麼做無疑是嚴謹的，但同時也不便於我們總體觀察進行研究，而且在復原時也出現了少許偏差：
一、原簡東北—西南[8]方向紅欄作“”（簡1967）與水平面約呈40度角，復原圖作“”，約呈30.294度角，原簡西北西南方向紅欄作“”（簡1973），與水平面約呈130度角，復原圖作“”，約呈143.581度角。角度的偏差直接影響了復原圖給人的直觀感受，《八風》圖應是接近正方形的，而不是這樣的長方形。
二、其中有比較明顯的紅欄在復原圖中沒有標出。如：1966號簡“六月”上作“”，明顯有紅欄的痕跡。
三、復原圖中紅欄和黑欄沒有區別開。如簡1973“生”字下明顯是黑色線條，整理小組亦用空心雙線勾勒。
四、一些看不到的欄線，整理小組復原圖上卻有標注。（當然不排除整理小組是可以見到原簡從而見到欄線，此只是按書中圖版指出。）如：1974號簡“風”字上西北—東南方向欄線、下東—西方向欄線在書中絕不可見。
五、簡1970方向顛倒。整理小組認為“弱風”為正寫，於北方[9]居坎位，但是《乙巳占·八方暴風占》中明確有“坎為大剛風 ……離為大弱風 ”之說，整理小組在對應表中的放置是對的（見下引表），故1970號簡應倒置，使弱風於南方居離位。
六，1973、1974號簡下部殘缺的補作“五月”、“九月”並且另補一簡下部作“正月”，這是有問題的，同篇的1946號簡有“正月五月九月”之文，《八風》圖中亦應該按此順序，1973補正月、1974補五月，補簡補九月。
1.2 依據 我們復原的主要依據如下：
漢代涉及類似的圖畫基本為對稱圖形，如圖二：

圖二A 圖二B
尹灣漢墓木牘 阜陽雙古堆汝陰侯墓M1出土六壬栻盤-地盤
又簡1966號“六月”上有紅線，故我們認為圖的下半部份存在畫線的情況且和上部對稱。漢代類似的紋飾常見以直角將四維方向分開，作“”狀者。亦如圖二所示，所以我們認為圖的下部存在與上部一樣的突出的兩條豎線。
1.3復原圖 我們按照原書的簡文嘗試作了圖的復原，正如整理小組所說“實際情況難以斷定”，所以我們的復原只是存在於合理推測的層面，這項工作可以為之後我們分析理解《八風》圖提供便利。復原圖如下：

圖一A[10]圖一B
圖一A是按照原簡位置、簡文進行的復原“﹍”代表簡的殘斷位置，“”、“”分別代表原簡可見的紅色及黑色線條，空心作“”、“”代表我們合理推測的以及原簡漫漶不清的紅黑色線條。
二、說明
2.1月名 根據我們以上的復原，《八風》圖更清晰的展現出來。我們看到有十二個月名分為四組置於圖的四維方向，這和同篇第一章[11]中簡1946—1949的月份排列相同，這是個值得注意的現象，《周易古占法》[12]中有《鄭氏爻辰圖》篇，其中有圖如下：

圖三
通過上圖我們可以看出，《八風》圖右側的兩組月名組合之後卦畫為“”即“乾卦”，象徵“天”，《周易·說卦》：“乾為天，為圜，為君，為父… …。”左側的兩組月名組合之後卦畫為“”即“坤卦”，象徵“地”，《周易·說卦》：“坤也者，地也。”本輯簡1946-1949簡文作：
天 正月五月九月（1946）
三月七月十一月（1948）
地 二月六月十月（1947）
四月【八月】十一月（1949）[13]
這正與我們關於圖中月名的解釋相合。所以更準確的說此圖應作“天地八風圖”。
2.2八方風名 圖中的八方風名，整理小組已經指出與傳世文獻可以對照，他們說：“圖中所舉八風名目與隋蕭吉《五行大義》[14]及唐李淳風《乙巳占》八風風名大體相合。”文獻中還有相關的風名，《靈柩經·九宮八風》：“是故太一入徙立於中宮，乃朝八風，以占吉凶也。風從南方來，名曰大弱風，……風從西南方來，名曰謀風，……風從西方來，名曰剛風，……風從西北方來，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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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風，……風從北方來，名曰大剛風，……風從東北方來，名曰凶風，……風從東方來，名曰嬰兒風，……風從東南方來，名曰弱風……。”
整理小組曾用簡中的風名和《五行大義》、《乙巳占》做過對比[15]，我們爲了更清晰的分析，在其基礎上加入《靈柩經》部分以成下表：
八卦
艮
震
巽
離
坤
兌
乾
坎
方向
東北
東
東南
南
西南
西
西北
北
《五行大義》
兇風
嬰兒風
小弱風
大弱風
謀風
小剛風
折風
大剛風
《乙巳占》
小罡風[16]
宄風
一名嬰兒
小弱風
大弱風
諫風
一名陰謀
衝風[17]
折風
大罡風
《靈柩經》
兇風
嬰兒風
弱風
大弱風
謀風
剛風
折風
大剛風
簡文
兇風
生風
風
弱風
皙風
皙周風
剛風
大剛風
表二[18]
我們看到表中簡文中“皙風”、“皙周風”、“剛風”應對應“折風”、“ 謀風”、“ 小剛風”或“剛風”，造成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抄寫時出現了訛誤，作為繪於竹簡上的圖畫，在寫文字時難免要旋轉書寫，而且抄手也未必懂其意義，故而出現不辨方向的誤書也屬正常。另一種可能就是這樣的占圖是特殊的，是書寫者出於某種需要而故意為之。當然這只是我們的猜測，具體的情況已不可考。
其他傳世典籍中亦常見“八風”之說，然與簡文大異，如：《左傳·隱公五年》：“夫舞，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服虔《注》：“八風，八卦之風也。乾音石，其風不周。坎音革，其風廣莫。艮音匏，其風融。震音竹，其風明庶。巽音木，其風清明。離音絲，其風景。坤音土，其風涼。兌音金，其風閶闔。”《禮記·樂記》：“八風從律而不姦。”孔穎達《正義》：“八風，八方之風也。律謂十二月之律也。樂音像八風，其樂得其度，故八風十二月律應八節而至。”《初學記》引《易緯》云：“八節之風謂之八風。立春，條風至。春分，明庶風至。立夏，清明風至。夏至，景風至。立秋，涼風至。秋分，閶闔風至。立冬，不周風至。冬至，廣莫風至。”這樣的風名對應節氣，應該是當是比較通行的概念。《說文·卷十三下》“風”字的釋義即是這樣的風名系統。[19]
除上引幾處之外，《淮南子·天文訓》、《白虎通·八風》等諸多先秦兩漢著作中均有涉及，馮時先生曾有過翔實的論證[20]，此不具引。“八風”之說還有另一種解釋，《呂氏春秋·有始覽》：“何謂八風？東北曰炎風，東方曰滔風，東南曰熏風，南方曰巨風，西南曰淒風，西方曰飂風，西北曰厲風，北方曰寒風。”，《淮南子·地形訓》略同。這樣看來，“八風”至少存在兩個名稱系統，一個是和占風存在聯繫的，如銀雀山漢簡、《靈柩經》、《乙巳占》等，另一個是與定侯有關聯的，如《白虎通》、《說文》等，《呂氏春秋》中的名稱應也許只是季節風的別名。[21]當然，我們不能絕對的將這幾個名稱系統分開，他們互相之間存在聯繫。
這樣與節氣對應的風名起源很早，《尚書·堯典》：“……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鹬毛。”李零先生曾將這三種模式放在一起，如下表：
八方
東北
東
東南
南
西南
西
西北
北
八方風I
炎風
滔風
熏風
巨風
淒風
疁風
厲風
寒風
八方風II
條風
明庶風
清明風
景風
涼風
閶闔風
不周風
廣莫風
八方風III
兇風
嬰兒風
弱風
大弱風
謀風
剛風
折風
大剛風
八卦
艮
震
巽
離
坤
兌
乾
坎
表三[22]
2.3利主客 李零先生在談到銀雀山漢簡時說：
其中“八風”是指與“四方八位”相配的八種季節風，即所謂生風、柔風、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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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周風、剛風、晳風、大剛風、兇風（從東、東南到北、東北順數），大體合於《靈柩經·九宮八風》及《五行大義·八卦八風》引《太公兵書》所記……[23]
這也就是說《銀貳》中的八風之名與“條風”、“明庶風”、“清明風”等一樣亦可以和應八節的八方風名對應。從這一點入手我們似乎可以找到“利主客”情況的一些線索。1978年阜陽雙古堆M1出土了一占盤[24]（圖四），其地盤有八節之稱，又有八條占辭，我們結合此盤占辭和《乙巳占》以及銀雀山簡文“利主客”的情況以成表四：
八節
立春
春分
立夏
夏至
立秋
秋分
立冬
冬至
雙古堆占盤占辭
當者病
當者有喜
當者有僇（瘳）[25]
當者顯
當者死
當者有盜爭
當者有患
當者有憂
《乙巳占》
小罡風
客勝
宄風
主人勝
小弱風
主人勝
大弱風主人勝
諫風
客勝[26]
衝風
客勝
折風
客勝
大罡風
客勝
簡文
兇風
利客
生風
利主
風
利主
弱風
利主
皙風
利客
皙周風
利客
剛風
利客
大剛風
利客
八卦
艮
震
巽
離
坤
兌
乾
坎
表四

圖四
“主”與“客”之說常見於兵法，銀雀山漢簡即有《客主人分》篇，張震澤先生說：“凡戰，來者為客，居者為主。攻者為客，被攻者為主。”[27]而對於占卜來說，卜者即是“主”。我們看到《乙巳占》和簡文中“利主人”有三：節為“春分”、“立夏”、“夏至”，卦為“震”、“巽”、“離”。而對應占盤文字是“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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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瘳”、“顯”是僅有的好的占辭。也就是說古人說得所謂“利主客”在對應八風時都應該有特定的內容，假設八風圖是配合占盤使用的，若占風至艮位，風為兇風，利為客，而利客的原因應該是占盤中說明的“當者病”也就是“主人病”，故而利為客。這樣的情況，到後世發展的更為具體。《乙巳占》中就有不同的占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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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對應不同的具體內容的情況。
2.4線條顏色 最後談一下復原圖中線條顏色的問題，我們看到在圖中“生風”、“兇風”位置下是黑色的線條，有別于其他的紅線，我們認為這應該是標記出的起始位置和順讀位置，“兇風”於東北，居艮位，又正應“八節”中的“立春”，而“生風”於正東，居震位，應“春分”。也就是說，該圖應該以從艮位始至震、巽、離、坤、兌、乾至坎；從立春至冬至這樣的順序排列。
三、結語
通過以上的分析，我們糾正了銀雀山漢簡整理小組對於“天地八風”圖的復原問題，粗淺的解讀了圖中內容以及相關的一些問題。出土文獻中“八風”之名的出現，讓我們看到了傳世文獻中八方風名的傳承依據，而它與文獻中名稱位置的不同又為我們提出了新的問題。這副圖的出現，為我們進一步研究兵家術數、古代占風術以及相關和衍生的各類占法等古奧的學問提供了寶貴資料，同時也為了解古代戰爭、兵法等提供了旁證。當然，以今論古在研究中是很容易出現謬誤的，我們只能儘量去靠近真實情況，由於水平有限，僅以此文作引玉之磚，就正于方家。
本文草就之後曾呈何景成師正謬，何師提出寶貴意見，特此致謝。
亦寧於長春寓所
2012 年4月17日四稿
（編者按：[1]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後簡稱《銀貳》）
[2]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105頁，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
[3]吳九龍：《銀雀山漢簡釋文》，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後簡稱《釋文》）
[4]饒宗頤：《談銀雀山簡<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之居>》，《簡帛研究》第一輯，1993年，北京：法律出版社；胡文輝：《銀雀山漢簡<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之居>釋證》，《簡帛研究》第三輯，1998年，西寧：廣西教育出版社
[5]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107頁—108頁，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
[6]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232頁，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
[7]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233頁，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
[8]此按今人習慣上的“上北下南”的方位認知，非是古時的下北上南。
[9]此按上南下北的古時習慣，在討論與八卦八方有關時，皆同。
[10]我們認為原書圖版中不可見，但是整理小組復原圖中有所表現的線條，我們認為其在原簡中是真實存在的。
[11]整理小組將《天地八風五行客主五音之居》篇分為六章，第一章即是“天地”的內容。
[12]程迥 撰《周易古占法》卷四，16頁上，日本：傳經書屋藏版，1840年開雕
[13]簡1946到簡1963整理小組的簡序排列是有問題的，另詳他文。
[14]按：整理小組所謂《五行大義》之說不準確，應是《五行大義》引《太公兵書》文。
[15]銀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組：《銀雀山漢墓竹簡【貳】》，233頁注釋2，北京：文物出版社，2010年
[16]整理小組對比表作“小剛風”，按《乙巳占》原文作“小罡風”與“大罡風”相對。今依原文糾正。
[17]“衝風”與“小罡風”所處位置和其他書目有別，“艮”、“兌”位置顛倒，“先天八卦圖”中“艮”、“兌”成對峙之勢，不知《乙巳占》的排列是否和此有關。
[18]整理小組對比表中列出了“利主客”，我們會在後文加以討論說明，故此表刪去。
[19]《說文·卷十三下》即是這種名稱系統，字書所收字義應是最常用的意義。
[20]馮時：《中國天文考古學》231頁—238頁，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2版
[21]許維遹：《呂氏春秋集釋》280頁引畢沅說，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9月
[22]李零：《中國方術考》147頁，北京：人民中國出版社，1993年。表中最後一行有十六神，因與討論問題無關，不列出。
[23]李零：《中國方術續考》304頁，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
[24]安徽省文物工作隊、阜陽地區博物館、阜陽縣文化局：《阜陽雙古堆西漢汝陰侯墓發掘簡報》，《文物》1978年8期
[25]此字《發掘簡報》（注24）隸作“僇”可信，我們認為應通作“瘳”訓“痊愈”，《墨子·號令》：“令吏數行閭，視病有瘳。”《左傳·昭公二十年》：“齊侯疥，遂痁，期而不瘳。”
[26]整理小組表中作“主人勝”，《乙巳占·八方暴風占·占八風知主客勝負法》確有“坤、諫風，從西南來，主人勝，客不利。”但該篇前又有“風從震巽離上來者，主勝。風從乾坎艮兌坤上來，客勝”，從簡文來看，“坤”位利客應是正確的，《乙巳占》在傳抄中稍有訛誤。
[27]張震澤：《孫臏兵法校理》，159頁，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1月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69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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