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曾侯䑂編鐘“汭土”試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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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曾侯䑂編鐘“汭土”試説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在隨州文峰塔1號墓出土的曾侯䑂編鐘銘文中，有對曾國早期歷史的追述。其中説：“王逝命南公，營宅汭土，君庇淮尸（夷），臨有江夏。”[1]
“汭”字之釋，首見發掘簡報，學者多從之。關于“汭土”，李學勤先生認爲：營宅汭土，意謂在“汭”這個地方建設封國的都邑。按西周晚期的禹鼎（《集成》2833）記載鄂侯馭方叛周，“率南淮夷、東夷，廣伐南國、東國，至于歷内”，鐘銘的“汭”可能便是鼎銘的“内”。我懷疑所謂“汭土”正是今隨州一帶[2]。徐少華先生認爲：“汭”指水相入、相交匯合之處，同時亦有水北之意，“汭土”當指江漢之地或漢陽之域，與文獻所言的“漢陽之姬”相呼應[3]。凡國棟博士認爲：“汭”指河流會合或彎曲的地方。《書·禹貢》：“東過洛汭。”孔傳：“洛汭，洛入河處。”[4]董珊先生認爲：汭，水之隈曲爲汭。《左傳》稱淮水之曲曰淮汭，漢水之曲曰夏汭，滑水之曲曰滑汭。據“臨有江夏”文，銘文“汭”字是指夏汭，即漢水入長江處[5]。韓宇嬌先生根據石泉先生的論述認爲：銘文中的“汭土”可以理解成是兩條水系匯合之處。很可能是西周早期曾國都城所在的隨州廟臺子遺址位于漂水流入溳水的匯流位置，西周晚期到戰國時期的義地崗墓葬群和擂鼓墩墓地位于溠水與溳水的交匯處。曾國早期都城地墓葬的位置正符合與上文中的“汭土”含義[6]。
陳劍先生則對“汭”字的釋讀提出質疑，他指出：所謂“汭土”之釋可疑，疑應釋爲“沃（右下原增從“土”旁）土”；“夭”旁中曲筆拉直變作一小橫，“營宅沃土、君此淮夷、臨有江夏”層層遞進/補充説明，首句不必見所謂“夏汭”[7]。
在字形方面，“土”上一字右上部，看作“内”或者“夭”，都有類似的例證可援。在戰國楚簡中，“内”字的一種寫法即與其近似。陳劍先生則指出，謝明文先生一篇論文釋爲“𨥜”的字[8]，右部可相比照（看下圖）。因而，僅就字形而言，銘文此字釋“汭”或“沃”的可能性應該都是存在的。


内
内
𨥜
𨥜





文峰塔M1:1
包山簡221
郭店五行簡2
叔弓鐘
叔弓鎛
先秦至漢唐典籍所見“汭”字辭義，大抵有以下幾種：1、《説文》：“汭，水相入也。”2、《書·禹貢》“涇屬渭汭”孔疏引《詩》毛傳：“汭，水涯也。”3、《書·禹貢》“涇屬渭汭”孔傳：“水北曰汭。”4、《書·禹貢》“涇屬渭汭”孔疏引鄭云：“汭之言内也。”5、《左傳》昭公元年“館于雒汭”杜預注：“水曲流爲汭。”6、《周禮‧夏官‧職方氏》：“其川涇汭。”鄭玄注：“汭在豳地。”這裏，第1至第5義，都是某種通稱，需要與某一河流結合才能構成具體地名，如第2義“渭汭”、第5義“雒汭”。第6義是專有地名，但與銘文所述地域無關。李學勤先生引《禹鼎》“歷内”作解，陳劍先生改釋爲“沃”，或與這一層考慮有關。
《禹鼎》的“歷内”所在，學者有不同説法[9]。馬承源先生指出：“不詳其所在。但亦當爲周之要地。”[10]當是中肯之論。鼎銘云：“鄂侯馭方率南淮尸(夷)、東尸(夷)廣伐南國、東國，至于歷内。”看文意，歷内當在周南國、東國的縱深之地，不大可能在今湖北隨州一帶。
“沃土”一詞，見于先秦典籍。《國語·魯語下》：“沃土之民不材，逸也；瘠土之民莫不向義，勞也。”《管子·地員》云：“五沃之土，幹而不斥，湛而不澤，無高下，葆澤以處。是謂沃土。”然未嘗見用于建國營都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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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合。韓宇嬌先生指出：《秦公簋》記秦公述其先祖“幂宅禹迹”，《晋公𥂴》述其先祖唐公“冂（幂）宅京師”，與曾侯述先祖“營宅汭土”是相似的[11]。其實，《何尊》記周王云：“余其宅茲中國，自之乂民。”也與曾侯䑂編鐘所云有類似之處。這些場合，説的都是地點或者地域，也與“沃土”的立意有別。
我們懷疑，“汭”應讀爲“裔”。《説文》：“裔，衣裙也。從衣，㕯聲。”“㕯，言之訥也。從口内。”段注：“内，入也。會意。内亦聲。”依此，從“内”得聲的“汭”與“裔”古音相近，存在通假的可能。“裔”通常指邊遠之地。《玉篇·衣部》：“裔，邊地也。”《左傳》文公十八年：“流四凶族渾敦、窮奇、檮杌、饕餮，投諸四裔，以禦螭魅。”杜預注：“裔，遠也。”引申又可指周邊族群。《左傳》定公十年：“裔不謀夏，夷不亂華。”《方言》卷十二：“裔，夷狄之總名。”郭璞注：“邊地爲裔，亦四夷通以爲號也。”“汭土”讀作“裔土”，似可以在以下三個方面得到支持。
第一，《國語·周語上》記内史過説：“猶有散、遷、懈慢而著在刑辟，流在裔土。”又《周語中》記周襄王説：“余一人其流辟旅于裔土，何辭之有與。”又《晋語四》記胥臣説：“童昏、嚚喑、僬僥，官師之所不材也，以實裔土。”這些記載説明，“裔土”在春秋時是比較流行的詞匯。
第二，在《國語》中三次出現“裔土”，均是作爲與“中國”、“京師”相對立的概念。在這個意義上，“營宅裔土”與上揭《秦公簋》、《晋公𥂴》雖然講述的地域或相對立，但著眼點却是相通的。
第三，由于“裔”可兼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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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族群，“營宅裔土”與下文“君庇淮尸（夷）”緊密關聯。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4年11月27日22：43。）
[1]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博物館：《隨州文峰塔M1（曾侯與墓）、 M2發掘簡報》，《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逝，簡報釋爲“遣”，今用陳劍先生説，見董珊：《隨州文峰塔M1出土三種曾侯與編鐘銘文考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4年10月4日）下評論。庇，簡報釋爲“此”，今用李學勤先生説（見下注）。
[2]李學勤：《曾侯與編鐘銘文前半釋讀》，《江漢考古》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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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第4期。
[3]徐少華：《論隨州文峰塔一號墓的年代及其學術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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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
[4]凡國棟：《曾侯與編鐘銘文柬釋》，《江漢考古》2014年第4期。
[5]董珊：《隨州文峰塔M1出土三種曾侯與編鐘銘文考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4年10月4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339）。
[6]韓宇嬌：《曾國銅器銘文内容綜合研究》，清華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10月，247-248頁。
[7]董珊《隨州文峰塔M1出土三種曾侯與編鐘銘文考釋》下陳劍評論。
[8]謝明文：《釋金文中的“鋈”字》，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3年5月13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045）。
[9]參看朱繼平：《從淮夷族群到編戶齊民》，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103頁。另陳夢家先生説：歷内，當作歷汭。據《水經注》，歷水在歷城之東。見《西周銅器斷代》上册，中華書局2004年版，271頁。
[10]馬承源主編：《商周青銅器銘文選》〔三〕文物出版社1988年版，282頁。
[11]韓宇嬌：《曾國銅器銘文内容綜合研究》，240-241、247頁。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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