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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简”《
周公-王鵬程:“清華簡”《[旨阝]夜·樂詩》管窺
夜·乐诗》管窥
王鹏程
清华大学中文系
最近,“清华简”整理又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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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进展。记载周武王征伐耆(qi即黎)获胜以后,在文王宗庙举行“饮至”典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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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简文中,发现了周公所作《蟋蟀》一诗,与《诗经·唐风》中《蟋蟀》风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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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非常近似。迄今为止,《
周公-王鵬程:“清華簡”《[旨阝]夜·樂詩》管窺
夜》简文已经整理出3首《乐诗》,前两首是:
周武王致毕公:乐乐旨酒,宴以二公;任仁兄弟,庶民和同。方壮方武,穆穆克邦;嘉爵速饮,后爵乃从。
周公致毕公:英英戎服,壮武赳赳,毖精谋猷,裕德乃究。王有旨酒,我弗忧以浮,既醉又侑,明日勿修。
从这两首《乐诗》来看,毕公是“饮至”典礼的中心人物,由此可以推断,在伐耆中,毕公是主要战将。毕公又称毕公高,据《通志·氏族略》及《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所载,毕公高是周武王的弟弟,是文王的第十五子。《史记·周本纪》云:“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修文王绪业。”又云“其明日,除道,修社及商纣宫。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武王弟叔振铎奉阵常车,周公旦把大钺,毕公把小钺,以夹武王。”……“[武王]命毕公释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闾。”可见毕公在武王时为股肱之臣,地位十分显赫。成王死前,“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康王即位后,“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作《毕命》。”令人疑惑的是武王灭纣后追思先圣王,封功臣谋士,“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史记·周本纪》)独不见战功显赫的毕公,为何?我们先看周师入殷时情景,《尚书埤传》卷九:
孔疏《帝王世纪》云:“商容及殷民观周师之入,见毕公至。殷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观其为人,虎踞而鹰趾,当敌将众威怒,自倍见利,即前不顾’。其后见周公至,民曰:‘是吾新君也。’容曰:‘非也。视其为人,忻忻休休,志在除贼,是非天子,则周之相国’。见武王至,民曰:‘是吾新君也’ 。容曰:‘然圣人为海内讨恶,见恶不怒,见善不喜,颜色相副,是以知之是商容之事也’。”
由此可见,毕公“虎踞而鹰趾,当敌将众威怒,自倍见利,即前不顾”,是名威武凶猛、有勇无谋的骁将。但由于不似周公“忻忻休休”,故武王不喜,虽屡立战功,灭纣之后也未受封。毕公封于“毕”亦非武王时,而在文王朝。从表面来看,这两首乐诗很欢快,实际上却透露出周武王和周公的劝诫安慰之意义。如武王希望毕公“任仁兄弟,庶民和同”;周公则曰“毖精谋猷,裕德乃究”,“王有旨酒,我弗忧以浮” ,意思是你的殚精竭虑以及美德懿望,大家知道。今天王有美酒,我们不让忧愁浮上心头。既然是 “舍爵策勋”的享功之宴,何出此言呢?新近整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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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周公所作的《蟋蟀》一诗,同上述两首《乐诗》主旨也是相同。
《诗经》中《蟋蟀》分 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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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蟋蟀》亦分3章,但第一章和第三章简文残缺,第二章内容相对完整,简文如下:
蟋蟀在席,岁聿云茖。今夫君子,不喜不乐。日月其,从朝及夕。毋已大康,则终以。康乐而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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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是惟良士之愳。
“茖”从“各”,“暮”从“ 莫”,二者相通。古“貊”、“莫”通用,如韩诗将“莫”作“貊”,按此,“茖”读为“暮”亦可。“”字通“迈”,二者均从月,相当于“行”,感叹光阴飞逝,如《诗经》《蟋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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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其除”、“日月其迈”、“日月其慆”。“”疑为“祚”,可作“福”解。“祚”即“胙”,本义是“祭福肉”,引申为凡福之称。如《诗·大雅·既醉》:“其类维何?室家之壶。君子万年,永锡祚胤。”“愳”,同《说文》中“懼”,忧惧之意。如《论语·子罕第九》(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参孙飞燕:《〈蟋蟀〉试读》,《清华学报》2009年第5期)
从诗的内容来看,《蟋蟀》是周公劝及时行乐,如“今夫君子,不喜不乐。日月其,从朝及夕”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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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简文中先前公布的周公和武王致毕公的《乐诗》主旨相同。前两首主要是劝慰毕公要“任仁兄弟,庶民和同”、“弗忧以浮”,《蟋蟀》格调亦是相同。那么周公为何要劝毕公等“弗忧以浮”、“康乐而毋荒”?原因不出以下:可能在伐耆的战役中,毕公有勇无谋,不听从指挥,兄弟间有抵牾;或是呈匹夫之勇,虽然获胜,但伤亡惨重,受到批评。毕公身为皇子,闷闷不乐,因而武王和周公分别作《乐诗》劝慰,要求其以“任仁兄弟,庶民和同”为重。“ 清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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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简文中的这3首《乐诗》,为解决一个重要的历史疑团提供了可靠坚实的文献依据,即李仁甫宰相年表之说,“孔子序三代之书,其称相者独伊尹、伊陟、傅说、周公、召公、毕公六人 ”(《尚书埤传》卷末),“毕公四朝元老,君陈其后进也。周公既没,何不即以毕公代之?”(《尚书埤传》卷十四)“周公薨,则君陈为大宗,而毕公之继君陈在康王之十二年。则是时,君陈固存,成王不豫之时召之而来也。”(《尚书稗疏》卷四下)
孔子序三代之书,其称相者独伊尹、伊陟、傅说、周公、召公、毕公六人,为何周公薨后,君陈为大宗,毕公之继在君陈后呢?(毕公继君陈之任,在康王之十二年)毕公随武王伐纣,战功显赫,可谓是肱股之臣,为何灭商后独不见封?周公薨后不得继?原因可以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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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面的三首《乐诗》不难窥出,毕公有勇无谋,不注意团结,在成王临死之际,能支撑局面的,唯有毕公矣,亦即《尚书日记》卷十五所云:“至于成终之任开阖变化,非四朝元老莫能之。故康王必付之毕公焉。”
《诗经·唐风·蟋蟀》的主旨,自古以来争议颇大。《毛诗序》认为其“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方玉润批其曰:“今观诗意,无所谓‘刺’,亦无所谓‘俭不中礼’,安见其必为僖公发哉?《序》好附会,而又无理,往往如是,断不可从。”钱钟书《管锥篇》以为:“按虽每章皆申‘好乐无荒’之戒,而宗旨归于及时行乐。”朱熹、方玉润、吴闿生、钱钟书、高亨、程俊英等人观点虽不统一,但都认为其有应及时行乐之意。“清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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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的《蟋蟀》,从上述分析来看,主旨亦为及时行乐。伐耆凯旋而归,“饮至”典礼气氛定当热烈昂扬,但唯独毕公闷闷不乐,因而才有武王、周公劝慰之《乐诗》。《蟋蟀》一诗句式、风格如此近似《诗经·唐风·蟋蟀》,其又是典礼即兴而作,足见周公对《诗经》之熟悉,也为“周公编《诗经》”一说提供了新佐证。“清华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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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3首《乐诗》的最大意义在于,为周朝开国元老的毕公灭纣不得封、周公殁而不得继的历史疑团提供了可靠的文献依据。
原载《中国文物报》 2010年4月30日
本文首发于《中国文物报》2010年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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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王鵬程:“清華簡”《[旨阝]夜·樂詩》管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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