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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樟柳神和他的家族(樟柳神-耳报神-鬼仙-灵哥灵姐-肚仙-仙童-神童-髑髅神-鸣童-神神-殇宫)
樟柳神不是神,是鬼魂,并且是一种身世极为可怜、可惨的鬼魂。这种鬼魂在很早的时候就存在,并且因时因地有不同的名目,只是到明清时代才有了樟柳神这么一个称呼。为了叙述方便,这一节我们一反常例,从近处说起,然后追溯他的源头。
能预知琐事的木雕偶人
清人宣鼎的《夜雨秋灯录·续集》卷一有一篇写得很婉妙动人的故事:
张大眼者,催租隶也。一日五更起,贸贸入城完秋赋。时正酷暑,晨风清凉,行至秋稼湾,日渐上,热甚。路旁有人家,茅舍闭门,主犹酣寝。门外搭豆花棚,蔓延接髡柳,下有两石凳,颇洁净,露水犹湿,遂拭以布巾,就坐小憩,钻火吸烟。忽闻棚上有歌者,声啾啾如秋后知了吟。倾听之,歌曰:“郎在东来妾在西,少小两个不相离。自从接了媒红订,朝朝相遇把头低。低头莫碰豆花架,一碰露水湿郎衣。”大眼闻之,骇诧欲绝,周回细询,则一小木雕婴孩,粉面朱唇,目清眉秀,长二寸许,趯趯豆花上,笑容犹可掬也。然却为一缕头发系颈,扣棚隙苇叶上,不能逸。大眼心知其为樟柳神,必茅屋中有术人止宿,夕系于此,吃露水耳。素审其灵妙,能报未来事,即断发擎腕中,戴笠西行。将见城垣,腕中跃跃若不安,急藏于笠内,果安。旋小语曰:'张大眼,好大胆,来捉咱,一千铜钱三十板。'言之不辍。大眼心计完纳不亏,何至干笞,听言如不闻。甫进城,邑宰王公适呵导出行香,见大眼心急足忙,疑为匪,呼从者执之伏地,问伊谁。大眼语钝滞,喘息流汗,不能达。宰怒曰:“非良善也,盍笞三十!”伏街上大笑。宰问:“笞必痛,何反轩渠耶?”曰:“小人预知有三十板之厄,今果然,始笑耳。”宰婉讯之,大眼具述己为租隶,路得樟柳神预告受杖等语。宰命以神献,大眼即于笠中取出呈上。宰舆中详审,知有灵,立命赏给青蚨一竿,以慰其冤责。宰由是听狱必以神置帽中,坐堂皇,为两造预言曲直,如目睹,人争诵神明,比请虚堂悬镜,无微不烛,而不知公帽中有樟柳神也。公卒后,为乡里城隍,甚灵。
能坐在县衙门的大堂上,用自己的预测神通为百姓审理冤枉,这大约是樟柳神最风光的故事了。当然也亏他遇上的是一个好官。可是这故事终究只是老百姓的一厢情愿,樟柳神哪里有这样大的神通?樟柳神的功用就是“预知”,但他所能预知的大抵是一些琐事。如:
其神乃小儿,故不忌淫秽,不讳尊亲,不明礼法,随事随报。然亦不能及远,亦不甚知来。(明·王士性《广志绎》卷四)
闽人武弁陈生,寓扬州军门,料敌有奇中。后何吉阳先生任南少司寇,以大司马李克斋公荐,至居衙中,谈人往事,及家居坟墓园宅,如指诸掌。生所挟,有樟柳神焉,神仅三寸许,白面红衣,能从袖出,跃至几上,饮水历历有声。时而自叹,作闽语,谓曾为儒生,死而陈制取之,然相随不久,亦当去矣。(明·王同轨《耳谈》)
近有人亲往姑苏,从巫蛊家买一樟柳神而回,意可以未卜先知矣。讵神殊缄默,所报者,无非鼠动鸡啼鸦噪等事,且夜伏枕畔,哓哓烦顼,搅梦不酣。及问以他事稍有关系者,皆对以不知。私问何故,曰:“惧祸耳。”噫,鬼且惧祸,人可知矣!(清·宣鼎《夜雨秋灯录·续集》卷一)
术人有咒语,方可与樟柳人对语。语须深夜。问以次日贸易事,言必有中,问及他事,则以不知对。问多则怒,且会詈人。(近人孙玉声《退醒庐笔记》)
小说中樟柳神预知本领最显赫的一次,就是以隐语预报过杨慎的中状元:
正德庚午,扬州一士夫偶遇樟柳神,因叩明春状元何处人?神云:“川新都种柽,肃氏头上名。乔木无灰易,真心用修行。”慎既及第,乃知为蜀地姓名字也。”(明《尧山堂外纪》卷九十五)
樟柳神名目由来
“樟柳神”容易被人理解为是用樟木或柳木雕刻成的,如清·破额山人《夜航船》卷六“江西樟柳神”条以为是二木接凑所成:
樟柳人者,以樟木柳木接凑,雕作人形。其法觅人家儿女八字清秀者,刻在木人身上,呼曰灵官。呼之百日,魂附木人,便能说话行走,与人无二。善言人间一切阴阳吉凶事,并能关引亡魂到家。家人环集,问及生前事,对若影响。以故江湖术者奉为至宝。……
也有以为纯用柳木。如近人孙玉声《退醒庐笔记》:
余弱冠时曾目睹一樟柳人,长二寸许,似系柳木所雕,五官毕具。
而《海游记》第十五回则有“取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之说,都是指樟、柳二木。而今人沈平山《中国神明概论》“玄术篇”言及“柳人预报术”,当亦樟柳神之变种:“炼时先择吉日,取东方常流水边的柳枝一段,雕刻成人形,长二寸六分,按阴数眉目七窍玲珑,左手阳印,右手阴覆,头挽双髻,身著绿衣”,亦明指为柳枝。就是纪昀也认为樟柳神是柳木所雕。《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
邵二云学士偶话及此,因言其乡有人方夜读,闻窗棂有声,谛视之,纸裂一罅,有两小手擘之,大才如瓜子。即有一小人跃而入,彩衣红履,头作双髻,眉目如画,高仅二寸余。掣案头笔举而旋舞,往来腾踏于砚上,拖带墨渖,书卷俱污。此人初甚错愕,坐观良久,觉似无他技,乃举手扑之,噭然就执。踡跼掌握之中,音呦呦如虫鸟,似言乞命。此人恨甚,径于灯上烧杀之,满室作枯柳木气,迄无他变。
但明·谢肇淛《五杂俎》卷十“物部二”却认为其木为“樟柳根”:
枫、枣二木皆能通神灵,卜卦者多取为式盘。式局以枫木为上,枣心为下,所谓枫天枣地是也。灵棋经法,须用雷劈枣木为之,则尤神验。兵法曰:“枫天枣地,置之槽则马骇,置之辙则车覆。”其异如此。盖神之所栖,亦犹鬼之栖樟柳根也。
但“樟柳根”并不是樟树和柳树的根。谢肇淛又说:
《易》曰:“苋陆夬夬。”陆,商陆也,下有死人,则上有商陆,故其根多如人形,俗名樟柳根者是也。取之之法,夜静无人,以油炙枭肉祭之,俟鬼火丛集,然后取其根,归家以符炼之,七日即能言语矣。一名夜呼,亦取鬼神之义也。
于是有人认为“樟柳神”应该写做“章陆神”。清·张尔岐《蒿庵闲话》卷一:
“苋陆夬夬。”本义云:“苋陆,今马齿苋,感阴气之多者。”《大全》小注:朱子曰:“苋、陆是两物。苋者马齿苋也,陆者章陆,一名商陆,皆感阴气多之物。”按注疏具此两说。其为一物者,则云苋陆一名商陆。窃谓言两物近确。……左道刻章陆根为人形,咒之能知祸福,名章陆神。
商陆是一种植物,在《尔雅》中叫做“蓫薚”,李时珍只说它有“逐荡水气”的功效,对它的根部的灵气似乎不大注意。清人郝懿行的《尔雅义疏》说得较详,并说它又叫王母柳,还叫夜呼,“如人形者有神”。商陆是长不成人形的,如人形的应该是它的根。中国古代对植物的根部凡是长成人形的,都有着特别的崇敬,或者认为它可以使人长生,如人参、茯苓之类,或者认为它可以通神,这商陆就是一例。而且据有的医书中说,商陆的效用不仅是“逐荡水气”,它的花在阴干研末后服之,“卧思念所欲事,即于眼中自见”。另外《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三七中记唐人薛昌得商陆酒饮之,七窍流血而死,经三日蹶然而苏,势欲飞举,明见远近。去掉其中神化成份,估计商陆之为物,近于今之大麻,可使人产生幻觉。于是连类思之,浸以酒则服之有神效,刻其根亦可为神物。
以木刻小人而具灵性,更早的说法见于唐人刘恂的《岭表录异》卷中:
枫人岭多枫树。树老多有瘤瘿。忽一夜遇暴雷骤雨,其树赘则暗长三数尺。南人谓之枫人。越巫云,取之雕刻神鬼,易致灵验。
用枫瘿雕刻神鬼,正与以章陆刻人为一事。再看下条,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八:
道士秦霞霁,少勤香火,存想不怠。尝梦大树,树忽穴,有小儿出。因惊觉。自是休咎之事,小儿仿佛报焉。
大树中生出的小儿,能预言休咎,不就是后世的樟柳神么?但并不是所有的枫树都可以有这种灵气,刘恂说的是枫人岭的枫树,疑即南朝梁·任昉《述异记》所说的“枫子鬼”:
南中有枫子鬼,枫木之老者人形,亦呼为灵枫焉。(《太平广记》卷四○二“灵枫”条引)
又荀伯子《临川记》云:
抚州麻姑山(在今江西南城),或有登者,望之,庐岳彭蠡,皆在其下。有黄连厚朴恒生焉。又有枫树,及数千年者如人形,眼鼻口全而无臂脚。入山往往见之,或斫之者,皆出血。人皆以篮冠于其头,明日辄失篮,俗名枫子鬼。”(《太平御览》卷四八、《太平广记》卷四○七“枫鬼”条引文稍异)
至五代南唐·谭峭《化书》则发挥为:
老枫化为羽人,亦曰枫鬼。一云见雷雨即长与树齐,见人即缩依旧。曾有人合笠于上,明日看笠子挂在树头上。
又《五杂俎》卷十“物部二”亦云:
五岭之间多枫木,岁久则生瘿瘤。一夕,遇暴雷骤雨,其赘长三五尺,谓之枫人。越巫取之作术有通神之验,此亦樟柳神之类也。一云:“取不以法,则能化去。”故曰:“老枫化为羽人。”政谓此耳。
由像人形的枫瘿而变为枫子鬼,再一变而为“取之雕刻神鬼,易致灵验”,这应与樟柳神形成的模式相同。但一块木根刻成人形,或者再诵几句咒语,就会成了能预知休咎的神灵,这总是让人感到疑惑。所以细究起樟柳神的制造过程,就会发现事情并不像张尔岐《蒿庵闲话》说的仅仅“咒之”即灵那么简单,谢肇淛所叙程序虽然复杂不少,但也不足以令人震服,实际上,巫师们是要为这木人注入生人灵魂的!所以对“樟柳”二字也有另一种解释。明·王士性《广志绎》卷四云:
奉新有樟柳神者,假托九天玄女之术,俗名耳报。乃其地有此树,人取树刻儿形而传事之。其初乃章、柳二家子死,共埋于树下,久之其树显灵。儿形以一手掩耳,贯以针,炼以符咒,数以四十九日,耳边传言,则去其针。其神乃小儿,故不忌淫秽,不讳尊亲,不明礼法,随事随报。然亦不能及远,亦不甚知来。其术炼之有用万家土、万人路者,土谓燕窠,路谓板桥,取伴其神而裹之,验最速。若用金银诸物者,则皆冀以诓赚而去,非实也。
耳报神
《广志绎》中谈到了樟柳神俗名“耳报”,此耳报即耳报神,明清白话小说中常提到的。如:
孙大圣,他却变得轻巧,在耳根后,若象一个耳报,但他说话,惟三藏听见,别人不闻。(《西游记》第八十二回)
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红楼梦》第四十七回)
晁思才说:“这没帐。您这粜几千谷哩,一石搀不的一升,就带出去了,你不合奶奶说,奶奶有耳报么?”(《醒世姻缘传》第三十二回)
半年间那一个笔头上,不知被他拨掉了多少红顶儿。满朝人人侧目,个个惊心,他到处,屁也不敢放一个。就是他不在那里,也只敢密密切切的私语,好象他有耳报神似的。(《孽海花》第五回)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言传千里。”王柏臣接着电报十几天不报丁忧,这话早已沸沸扬扬,传的同城都已知道,就有些耳报神到瞿耐庵面前送信讨好。(《官场现形记》第四十回)
是极要紧的,烦小钰想个匾对字样。”小钰道:“匾上用‘一法乘兮’四字何如?”宝钗道:“使得。那对儿换个什么?”小钰想了一想,便说:“大迦叶云迎千乘,阿难陀雷吼三轮。”舜华轻轻的说道:“不切!”李纫有些听见了,便笑道:“小钰,你有个樟柳人儿做耳报的,怪道敢这样满应!”(《绮楼重梦》第十一回)
可见在明代,耳报神就已经成了樟柳神的通俗说法。但也有认为这二者是有区别的,即认为樟柳神只是耳报神中的一种,如明·王兆云《挥麈新谈》卷下“樟柳神”条云:
耳报之术有数端,其一不必生人魂爽,只以草木合而为之,如世传樟柳神。
而明·周元玮《泾林续记》有云“主人疑为耳报、樟柳神之类,不以介意。”清《世宗宪皇帝朱批谕旨》卷一百七十四之十亦有“再查张云如箱内符咒虽未解到,而其门徒圆实和尚处搜出之传授符印邪书,内皆遁甲、神箭、压魅、生死、炼习妖狐、役使鬼神、樟柳人、耳报等术,则左道惑众,阴谋叵测,显有实据非他人所能装点者”等语,樟柳与耳报分别言之,亦似二者为一类但稍有区别者。此一说法较为合理,因为实事上确有不少与樟柳神为一类而略有区分的耳报神。
可怜的“鬼仙”
清·诸联《明斋小识》卷十二有“鬼仙”一则,所载与前引《夜雨秋灯录》一段大致相似,但“樟柳神”已变为“鬼仙”了:
潘斐成章雇一小奚,三月中,拾二寸长木偶,耳目口鼻皆备。疑为耍具,藏胸际。少间,声若雏鸡朱朱然,家事琐屑俱以告。潘恐煽惑人,麾使去,寄居莲子泾宋氏。自言朱姓,生产华亭,三岁之富阳,今为鬼仙。暇与客谈,或读古文,唱杂曲,俱出小奚衣里。东岑施姓家多祸祟,前席问故,云义台上被匠作魇蛊,向雀梠检第几瓦,应得证据。如其言,恰有物如龟状。香店张氏妇怀孕,问几时诞儿,云隔十日生女,后果然。息园叔患目眚,俾弟莲渠造访,亦少哑谜儿话。莲渠失一衵衣,问何人窃,曰不可言,恐伤盛德。予于五月朏,偕七客便出南门,过黄洪序塾,嘱其唤至,错杂谍讯,语细涩譶难辨,亦有中与不中,盖所见不逮所闻。然似有鬼在,非庸儿造谎也。后有人造问,则朱姓者去,又有陶姓、王姓、曹姓者来,啾啾唧唧,一味鬼混而已。
《仙术秘库》有云:“仙有五等,曰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也。”但此处所说,当然不是那种靠修行而成的“鬼仙”。“生于华亭,三岁之当阳”是什么意思?清人钱泳《履园丛话》卷二十四说出了奥秘:
今吴越间有所谓沿街算命者,每用幼孩八字,咒而毙之,名曰樟柳神。星卜家争相售买,得之者为人推算,灵应异常。然不过推地丑德齐一之事,未来者则不验也。乾隆甲辰七月,有邻人行荒野中,闻有小儿声,似言“奈何”。倾听之,又言奈何。乃在草间拾得一小木人,即星卜家之所谓樟柳神也。先兄柏溪见之,持归戏玩,留家两三日,诸小儿皆不安,或作寒热,或啼哭不止。先君子曰:“不祥物也。”速还之,安然如故。
“用幼孩八字,咒而毙之。”原来这“樟柳神”是用小儿的灵魂造成的!《明斋小识》里的那个樟柳神“三岁之当阳”,也就是说他在三岁的时候被“咒而毙之”,然后从华亭弄到了当阳。樟柳神能“前知”的本领,到了妖巫的手里,可就不是仅仅当作“玩具”了,他们要用这些可怜的幽灵来诈骗钱财。《聊斋志异》中有“珠儿”一则,说到一个妖僧是怎样用幽灵来施行诈骗的。
常州民李化,富有田产,年五十余无子,……经年余生一子,视如拱璧,名之珠儿。……会有眇僧募缘于市,辄知人闺闼,于是相惊以神,且云能生死祸福人。几十百千,执名一索,无敢违者。诣李募百缗,李难之。给十金不受,渐至三十金。僧厉色曰:“必百金,缺一文不可!”李怒,收金而去。僧忿然起曰:“勿悔!勿悔!”无何,珠儿心暴痛,爬刮床席,色如土灰。李惧,将八十金诣僧求救。僧笑曰:“多金大不易!然山僧何能为?”李回而儿已死。李恸甚,以状诉邑宰。宰拘僧讯鞫,亦辨给无情词。笞之,似击鞔革。令搜其身,得木人二、小棺一、小旗帜五。宰怒,以手叠诀举示之。僧乃惧,自投无数。宰不听,杖杀之。李叩谢而归。时已曛暮,与妻坐床上。忽一小儿,(亻匡)儴入室,……视其体貌,当得七八岁。李惊,方将诘问,则见其若隐隐现,恍惚如烟雾,宛转间已登榻。……李骇问何为。答曰:“我苏州人,姓詹氏。六岁失怙恃,不为兄嫂所容,逐居外祖家。偶戏门外,为妖僧迷杀桑树下,驱使如伥鬼,冤闭穷泉,不得脱化。幸赖阿翁昭雪,愿得为子。”……
妖僧的能够“知人闺闼”,使人“相惊以神”,就是靠着那个被迷杀的小儿的幽灵。
以上所引为清人所记。其实在明时的樟柳神已经如此。《五杂俎》卷六“人部二”:
元世祖诛阿合马,籍其家,有妾名引住者,搜其藏,得二熟人皮于柜中,两耳俱存,扃钥甚固,问,莫知为何人,但云:“诅咒时置神座上,其应如响。”汉时宫中巫蛊,但得木偶人耳,未闻以人皮者也。近来妖人,有生剖割人,而摄其魂以为前知之术者,盖起于此。若樟柳神、灵哥,又其小者耳。成化间,妖人王臣箧中有二木人,听其指挥,此亦巫蛊之遗法也。
巫师“迷杀”或“咒杀”小儿,取其灵魂,施以巫术,使有预报之能,即借此以牟利诈财。这就是樟柳神。但小说中也记载过另一种为复仇自愿做樟柳神者。清·袁枚《子不语》卷十四“鬼入人腹”条:
焦孝廉妻金氏,门有算命瞽者过,召而试之。瞽者为言往事甚验,乃赠以钱米而去。是夜金氏腹中有人语曰:'我师父去矣,我借娘子腹中,且住几日。'金家疑是樟柳神,曰:'是灵哥儿否?'曰:'我非灵哥,乃灵姐也。师父命我居汝腹中为祟,吓取财帛。'言毕,即捻其肠肺,痛不可忍。焦乃百计寻觅前瞽者。数日后遇诸途,拥而至室,许除患后谢以百金。瞽者允诺,呼曰:'二姑速出!'如是者再。内应曰:'二姑不出矣。二姑前生姓张,为其家妾,被其妻凌虐死。某转生为金氏。我之所以投身师父,作樟柳神者,正为报此仇故也。今既入其腹中,不取其命不出。'瞽者大惊曰:'既是宿孽,我不能救。'遂逃去,焦悬符拜斗,终于无益。……(又见《北东园笔录三编》卷六)
又有一种是前生负人债,此生做樟柳神以偿债者。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九:
鬼魅在人腹中语,余所闻见,凡三事:……一为平湖一尼,有鬼在腹中,谈休咎多验,檀施鳞集。鬼自云夙生负此尼钱,以此为偿。人侧耳尼腋下,亦闻其语,疑为樟柳神也。
还有一种野鬼游魂,为术士所召,自愿为樟柳神者。明·陆粲《说听》卷上:
文公长子奎从宦滁州时,与一客游,客多异术,能令鬼报事,即俗所呼“樟柳神”者。奎欲受其术,客教令断欲四旬,乃设食于野外,以夜同往,客作法召鬼,享以食,鬼来无虑万数,如风雨怪骤,奎惊甚,几丧魄,客呼鬼名一一问之曰:“顾从公子游乎?”鬼言不愿,即去。次至一鬼,云愿从。客出小木偶人,书鬼姓名,及生年月日于其上以授文,缝著衣领间,晨起沃盥堕地,而文不知也,鬼奔诉客,客语文令拾之,寻浴于池,方褫衣,又堕草间,圉人削草入其中,投马食槽,鬼复往诉云,今必被马啮死矣,且言文君疏脱如此,我不愿从也。客来诮让,令检得之,就夺去,他日奎游郊外,其仆书僮者坠马气绝,掖归召客视之,曰此魂出耳,当为召之,索一鸡持至向地作法,收其魂附鸡,鸡便昏仆,携还及公署门,则鼓翼叫噪,不肯入,曰:是有故也。重摄僮魂于空中问之,答云:“某欲进去,奈门神不肯放何?”于是设祭于门,乃以鸡入,帖帖不动,以置僮身畔,少顷即活。
还有一种,是巫师害人不成,自己不得不成为樟柳神者。清 袁枚《子不语》卷八“道士作祟自毙”:
杭州赵清尧好弈,闻落子声,必与对枰。偶游二圣庵,见道人貌陋,与客方弈,而棋甚劣,自称炼师。赵意薄之,不与交言,随即辞出。是夕,上床就寝,有鬼火二团,绕其帐上。赵不为动。俄有青面锯齿鬼持刀揭帐,赵厉声呵之,旋即消灭。次夕,满床作啾啾声,如童子学语。初不甚分明,细听之,乃云:“我棋劣自称炼师,与汝何干?而敢轻我。”赵方知道是道士为崇,愈加不恐。旋又闻低声云:“汝大胆,刀剑不畏,我将以勾魂法取汝性命。”遂咒云:“天灵灵,地灵灵,当门顶心下一针。”赵闻之,觉满身肉跃跃然,如欲颤者。乃强制其心,总不一动,兼以手自塞其耳。然临卧则咒声出于枕中。赵坚忍月余,忽见道士涕泣跪于床前,曰:“我以一念之嗔,来行法怖汝,要汝央求,好取些财帛。不料汝总不动心,我悔之无及。我法不行于人者,反殃其身,故我昨日已死。魂无所归,愿来服役,作君家樟柳神,以赎前愆。”赵卒不答。明日遣人往二圣庵观之,道士果自刭。嗣后赵君一日前之事,必知之。或云道士为服役也。
但这几种多为借樟柳神故事而做的发挥,樟柳的“正宗”还是杀害小儿取其灵魂。关于巫师残害小儿的方法,有的相当残忍,后面将陆续介绍。
明、清时的灵哥、灵姐与肚仙
还有一种又名“灵哥灵姐”的耳报神,并不是常见的“小木人”,而是平时寄住在主人肚子里,一旦启动,就会进入被害者的腹中。前引纪昀《阅微草堂笔记》卷九所云“平湖一尼,有鬼在腹中,谈休咎多验,檀施鳞集。”是一种。据此说,是此鬼前生欠人钱,今生便要做樟柳神,靠预言吉凶赚钱来偿债。这倒很类似于走江湖卖艺的手段,但其技不止于此,因为这精灵还可以从主人的肚子转移到别人肚子里,那就成了“恶叫化”似的讹诈了。前引袁枚《子不语》卷十四“鬼入人腹”条即是此类。其中有云:“金家疑是樟柳神,曰:‘是灵哥儿否?’曰:‘我非灵哥,乃灵姐也。师父命我居汝腹中为祟,吓取财帛。’”即可知灵哥、灵姐为樟柳神之另一别种。此称在明时即有,《五杂俎》卷六“人部二”即以“樟柳神、灵哥”并称。但当时也有以“灵哥”为有预言的灵物的泛称者,明·徐咸《徐襄阳西园杂记》卷上:
华州灵哥言未来事多验。知州娄珏,贵溪人,一日叩之曰:“某去家久,音问杳绝。欲寄一书,能为我致否?”灵哥于帐中答曰:“第作书来,当为致之。”珏缄书,付侍香妇人。报曰:“爷去矣。”俄,南庭榭飕飕作风声。复报曰:“爷来矣。”灵哥乃于帐中曰:“书已送至君家。家中俱安。”珏默念数千里远,顷刻岂能即达?未之信。后数日,家人至,言某月日于小儿手中得书,举家惊异,是以遣来探问,珏始大神之。鲁桥亦有灵哥迹峄山,召之即来,亦以妇人侍香,称为爷,与同寝处。正德初,予会试北上,亦曾扣之,所言多验。扣者欲求见,但于帐中舒臂,令人扪之,未尝见其形也。实猴精云。
但《海游记》第十五回则径言:
取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每用男女天灵盖各四十九个为粉填空心,半夜用油煎黑豆,把鬼拘在木人上符咒,百日炼成一对。
则在清时灵哥灵姐已经确定为樟柳神之一种,似无疑义。这个“灵姐”是能钻到人肚子里的精灵,与常说的木刻小人不同,其所以也叫樟柳神,因为从同是被人驱使的幽灵这一点上看,是没什么两样的。在浙江慈溪有一种鬼物叫“肚仙”,说的也是这种樟柳神。而且还成了一种“关肚仙”的巫术,此俗始于何时,未见记载,但起码从明朝末年到清朝末年一直存在着。先看清人笔记。清·俞蛟《梦厂杂著》卷八《齐东妄言》:
浙东西有“关肚仙”之技者,皆妇女为之。关,索取也。关肚仙云者,生人念死者不置,倩妇召之,告以其人之生卒年月日,少选,妇腹中乌乌作声,如泣如诉,倾耳以听,其言可辨不可辨,其事亦可信不可信,然亦有与其人生前事迹往往相合者。故世人信而不疑,竞呼之为肚仙云。有钮姓者,其父母俱遭祝融之厄而死,欲询所苦,母魂随至云:“汝父已脱然无遗累,惟予一足一目,犹患焦灼之痛也。”盖钮父当日一身俱化灰烬,而母为败堵所压,一足与一目未烬,检而瘗之三年矣。夫人遭箠楚或刀锯之惨,其苦惟在受伤之处,乃钮母反于一足一目未经烈焰者,茹痛于泉下,且至三年之久而未销,殊不可解。
清·尹元炜《谿上遗闻别录》卷二:
嘉庆间,有妖见于南乡沈氏,能与人交言,自言姓王名秀英,然但闻其声,不见其形。有时凭窗而立,则淡妆雅饰,丰姿绰约。年馀寂然,遂绝。或云:是家素奉肚仙,有老妇尝凭之以赚钱,老妇死,肚仙无所依,故久而见异如此。所谓王秀英者,盖即肚仙之灵。
又有一说,清·俞樾《右台仙馆笔记》卷五:
慈溪之俗,有所谓肚仙者。相传鬼于生前负人之钱,则入其人腹中。其人借鬼之力,为人招致亡者之魂,人必以钱酬之。偿满宿债,则鬼自去。有腹中止一鬼者,有数鬼同居一腹者。鬼之初入,人必大病,每食必大呕吐。俟鬼所居妥帖,由口出入,游行无碍,而后病愈。慈溪人极信之。
“肚仙”之说又见于通俗小说,《禅真后史》即有“问肚仙半夜有余荐医士一字不识”一回,专言肚仙预报吉凶事:
张氏道:“我寒家敝邻徐妈妈腹中有仙,能言过去未来休咎,极是灵感,不如接彼占问决疑,然后行事。婶婶以为何如?”聂氏道:“甚妙,但是隐蔽些方好。”张氏道:“不妨,我自令人悄悄接他从后门入来,管取无人知觉。”
《禅真后史》书成于明末崇祯间,作者方汝浩为浙人,于是可知在明朝时浙江民间即有“接肚仙”之俗了。
顺便说一下“腹中鬼”。鬼入人腹中的传说在很久以前就有,如晋·陶潜《搜神后记》卷六:
李子豫,少善医方,当代称其通灵。许永为豫州刺史,镇历阳。其弟得病,心腹疼痛十余年,殆死。忽一夜,闻屏风后有鬼谓腹中鬼曰:“何不速杀之。不然,李子豫当从此过。以赤丸打汝,汝其死矣。”腹中鬼对曰:“吾不畏之。”及旦,许永遂使人候子豫,果来。未入门,病者自闻中有呻吟声。及子豫入视,曰:“鬼病也。”遂于巾箱中出八毒赤丸子与服之。须臾,腹中雷鸣鼓转,大利数行,遂差。今八毒丸方是也。
〖附记〗
明时最盛行灵哥,其行止亦类于樟柳神,然时人多以为系猴狐之精,又与常言之“灵哥灵姐”稍异。宛委山堂本《说郛续》卷四六引祝允明《语怪》:
灵哥事海内传诵,殆百年矣。景泰、天顺间日溢于耳,迩年多不信之,然闻见犹繁,不胜登载。亦有言其已泯,或言其本出假托者,然谓其散泯有之,尽以为伪恐不然。其物性最软媚,往往与人緾绵絺结,托为友朋。先朝因旱潦尝令巡抚臣下有司迎入京师,比至京,不肯入城,云“禁中獒狗异常,我不可入”,人以是益疑为猴狐之类云。
至明张志淳《南园漫录》卷三所记,则确为猴精:
幼闻灵哥者,居济宁之鲁桥。能预言祸福。本猴也,窃陈希夷所炼丹药食之,遂灵通至今。今所居必择人妻少有色者,以其夫为“香通”而居其家。问事者踵至,香通家为设绛帐居之,于绛帐前传语。时来两京,京师则多居鲜鱼巷。问事者瞻拜,先自索钱,曰“不可轻易我”,香通要交钱足数,方告之。正德间,家因会女客失一银物,遣老婢往问之。既多与香钱,只曰:“其物已为人窃毁用矣。”问其人姓名,只曰:“我说其名,人来怪我。”香通因不说。婢回言,家人不平,遣再问之,索多于前,始曰:“物是孙少卿家剑童毁用了,再不可得矣。”老婢恐再问犹不得,起立于旁,追逼之至久,问事者尽去,帐中问:“还有人否?”其香通不知老婢之追逼于后也,答曰“无有”,即揭帐。老婢见帐中一猴据床坐,随闻空中传呼声,遂不见矣。出只见香通之妻艳粧盛饰,年可二十馀,自看裁青纱袍,里妇敬礼。
又明·徐咸《徐襄阳西园杂记》卷上亦以为猴精:
华州灵哥言未来事多验。知州娄珏,贵溪人,一日叩之曰:'某去家久,音问杳绝。欲寄一书,能为我致否?'灵哥于帐中答曰:'第作书来,当为致之。'珏缄书,付侍香妇人。报曰:'爷去矣。'俄,南庭榭飕飕作风声。复报曰:'爷来矣。'灵哥乃于帐中曰:'书已送至君家。家中俱安。'珏默念数千里远,顷刻岂能即达?未之信。后数日,家人至,言某月日于小儿手中得书,举家惊异,是以遣来探问,珏始大神之。鲁桥亦有灵哥迹峄山,召之即来,亦以妇人侍香,称为爷,与同寝处。正德初,予会试北上,亦曾扣之,所言多验。扣者欲求见,但于帐中舒臂,令人扪之,未尝见其形也。实猴精云。
樟柳神与摄魂邪术
这些幽灵是如何成为被妖人奴役的工具的呢,前面提到的“咒而毙之”和“迷杀”说得有些含糊,其实就是指一种“摄魂术”。此术不仅用于儿童,对成人也照样有效。清许秋垞《闻见异辞》卷二有个“茅山学法”的故事:
山东临清人苏甲,往茅山学法。住至月馀,有老妪私谓之曰:“汝若再住数日,性命危矣。”苏屈膝求救,妪云:“庵中人多以妖术摄人魂,夜夜画符念咒,上应罡文,阅四十九天,魂出不可救药。汝席下有红绿线二条,是凭据也。世有樟柳神,能以吉凶语人,即是生魂所托。汝明晨取线藏在辫内,头戴铁锅速逃,可以免祸。并捉雄鸡一只,取小刀一柄,倘归途闻釜上响声,即将鸡刺死置釜。”比苏下山后,妖道即放飞刀追杀,及第二刀飞回,已染血迹,乃刺死之鸡也,祸始免。左道旁门,本干例禁,苏某留此馀生,可为世间惑邪术者戒。
但妖人用摄魂邪术取人钱财,遇到不信邪的硬汉,往往就要自食其果,结果竟使自己变为樟柳神。清 袁枚《子不语》卷八“道士作祟自毙”:
杭州赵清尧好弈,闻落子声,必与对枰。偶游二圣庵,见道人貌陋,与客方弈,而棋甚劣
中国历史故事读书笔记初一
,自称炼师。赵意薄之,不与交言,随即辞出。是夕,上床就寝,有鬼火二团,绕其帐上。赵不为动。俄有青面锯齿鬼持刀揭帐,赵厉声呵之,旋即消灭。次夕,满床作啾啾声,如童子学语。初不甚分明,细听之,乃云:“我棋劣自称炼师,与汝何干?而敢轻我。”赵方知道是道士为崇,愈加不恐。旋又闻低声云:“汝大胆,刀剑不畏,我将以勾魂法取汝性命。”遂咒云:“天灵灵,地灵灵,当门顶心下一针。”赵闻之,觉满身肉跃跃然,如欲颤者。乃强制其心,总不一动,兼以手自塞其耳。然临卧则咒声出于枕中。赵坚忍月余,忽见道士涕泣跪于床前,曰:“我以一念之嗔,来行法怖汝,要汝央求,好取些财帛。不料汝总不动心,我悔之无及。我法不行于人者,反殃其身,故我昨日已死。魂无所归,愿来服役,作君家樟柳神,以赎前愆。”赵卒不答。明日遣人往二圣庵观之,道士果自刭。嗣后赵君一日前之事,必知之。或云道士为服役也。
采生摘割之法
沈平山《中国神明概论》“玄术篇”言及“柳人预报术”,当亦樟柳神之变种:此术流传已久,传说大凡命相、道术之人都会此术。欲炼此术,须心存正道,戒去好贪,常存道德,否则将受天谴。炼时先择吉日,取东方常流水边的柳枝一段,雕刻成人形,长二寸六分,按阴数眉目七窍玲珑,左手阳印,右手阴覆,头挽双髻,身著绿衣,用硃砂乳汁调写心肝脾肾肺于黄纸上,卷入腹中,次以鸡冠血抹口内,记年、月、日、时八字,待甲子、庚申日,祭炼于静室之中,用白鸡、鱼脯、兔头、香果供献,每日甲辰先念二炁咒,次念追魂现形咒四十九遍,午晚照前行持,炼至二十一日,所挂红旗自然交加,是显灵也。二十五日见形,不许猫犬产孝之人触污,置于瓦器内,羃以红布,持竹筯击器,则其中扑朔有声,能告于未来事。这是讲“炼鬼”,与此相类的还有《海游记》第十五回所记:
臧居华取樟木作灵哥,柳木作灵姐,每用男女天灵盖各四十九个为粉填空心,半夜用油煎黑豆,把鬼拘在木人上符咒,百日炼成一对。
这些与前引明·陆粲《说听》卷上所记,都是用现成的鬼魂,以邪术召来,附于木人之上。但制造樟柳神的最主要手段其实应该是“采生摘割之法”,也就是通过杀人来取得鬼魂,而其杀人的手段又极残忍恐怖。明田艺蘅《留青日札》卷二十八云:
世有采生摘割之法,今越人亦能之。有宋文元者,以教书在余外祖馀杭徐家,能役使鬼,每呼仙童,则其鬼即至,但无形声耳。命之移桌椅,则桌椅行动,自能整齐。命移置庭中,自能出户。命之斟酒,杯盘自行。或剪纸为神形贴于壁上,以水一碗,命之手执,则其碗自吸于壁而水不倾覆。一夕有锡工同寝,宋恶之,命击其床,则飞砖走石,魂惊魄丧,乞哀移寝而止,不知果何术也。
这里的“仙童”是“樟柳神”的又一个动听的名字了。他不但能以预知未来为术人赚取钱财,平时还要给术人当奴子使唤。如此看来,樟柳神也未必非用小儿的魂灵不可,像那种能搬运桌椅的,可能就是用青壮年来制造的。如果二者还有什么不同的话,大约幼童多是因无知而被术人拐骗,而成年人则是因为愚昧自投罗网了。这里提到的“采生摘割之法”,是一种极为残忍的巫术,明人王同轨的《耳谈》中有记载。在“显灵宫道士”一条中说:
万历甲午,河南一方士寓显灵宫道士房。道士出行淫,方士必悉知之,盖其腹中鬼语也。道士即致金币,求援其术,得之。因用符水于天坛僻地,杀一行路小儿,取肝、心及耳、鼻、唇尖,咒之,儿灵爽即归道士腹中,语世间祸福幽陷皆验,赚取资财无算。
下面一节所述宋金时期的术士,手段比这还要残忍。
元代的中书鬼案
在元末明初人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卷十三“中书鬼案”有叙述,令人惨不忍睹。
“中书鬼案”大约是元至正三年发生的一起很轰动的妖案,除了《辍耕录》外,还有另一个版本,即宋璟写的小说版的《王弼传》,此传见于《宋学士文集》,复见于明·长谷真逸《农田馀话》卷上,后来又被袁枚改题“王弼”,抄到《子不语》中,讲的都是此案。蒲留仙写的《珠儿》一篇,可能也是以《王弼传》为蓝本的。所以虽然陶、宋这两篇的文字较长,还是有抄下来的必要。
《南村辍耕录》卷十三“中书鬼案”:
中书省准陕西行省咨,察罕脑儿宣慰司呈,八匝街礼敬坊王弼告:
至正三年九月内,到义利坊平易店,见有算卦王先生,因问来历致争。当月二十九日夜,睡房窗下,似风吹葫芦声,不时有之。请到李法师遣送。虚空人言:“算卦先生使我来。”哭声内称枉。弼祝之曰:“尔神尔鬼,明以告我。”鬼云:“我是丰州黑河村周大亲女月惜。至正二年九月十七日夜,因出后院。被这王先生将我杀了,做奴婢使唤,如今需在你家作怪。”哭者索要衣服。抄写所说,赴官陈告,差卢捕盗等,与社长吴信甫,于王先生房内搜获木印二颗,黑罗绳二条。上钉铁针四个,魇镇女身小纸人入个,五色采,五色绒,上俱有头发相缠。又小葫芦一个,上拴红头绳一条,内盛琥珀珠二颗,外包五色绒,朱书符命一沓。
又告:十一月初三日,有鬼空中言:“我是奉元路南坊开张机房耿大第二男顽驴。这先生改名顽童。我年一十八岁,被那老先生引三个伴当杀了我。”
二十二日,又有鬼空中云:“我是察罕脑儿李帖家儿延奴,又名抢灰,那老贼杀了我,改名买卖。我被杀时,年十四岁。”
勘问得犯人王万里(即王先生)状招:年五十一岁,江西省吉安路民,于襄阳周先生处习会阴阳课命。至顺二年三月内,到兴元府,逢见刘先生,云:“我会使术法迷惑人心,收采生魂,使去人家作祸,广得财物。我有收下的,与你一个。”随于身畔取出五色采帛,并头发相结一块。言称这个小名唤延奴。我课算。拣性格聪明的童男童女,用符命法水咒语迷惑,活割鼻口唇舌尖耳朵眼睛,咒取活气,剖腹,掏割心肝各小块,晒干,捣罗为末,收裹,及用五色采帛,同生魂头发相结,用纸作人形样,符水咒遣往人家作怪。根随到伊下处。至夜,刘先生焚香念咒烧符,听得口言,不见影。问师父:“你教我谁家裹?索甚去?”刘先生分付李延奴:“你与这先生做伴去。”说罢。将咒语收禁。万时与讫钞七十五两,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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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五色采帛头发相结一块,称说可改名买卖。传教采生、遣使、收禁符命咒水。又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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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狗肉破法,休吃。”
续后于房州山地面经过,逢见广州旧识邝先生,云:“我亦会遣使鬼魂。我有收下的生魂,卖与你。”万里与讫钞一锭。邝先生取出五色采帛头发相结纸人儿一个,云此名耿顽童,万里将与李买卖一处遣使,以课处为由,前到大同路丰州黑河村地面往来。
至正二年八月内,到于周大家课命,将伊女周月惜八字看算,性格聪慧,要将杀害,收采生魂。至九月十七日夜,于周大住宅后院墙下黑影内潜藏间,见一人往后院内来,认得系是月惜。在彼出后,万里密念咒语,向前拖拽,往东奔走。将月惜禁止端立,脱下沿身衣服,用元带鱼刀、将其额皮割开,扯下悬盖眼胆。及将头发割下一缕,用纸人并五色采帛绒线相结作块,一如人形样,然后割下鼻口唇舌、耳尖、眼睛、手十指梢、脚十趾梢。却剖开胸腹,才方倒地气绝。又将心肝肺各割一块,干捣末,装于小葫芦内。
至正三年九月内,来到察罕脑儿平易店安下,开张卦肆,与王弼相争挟雠。令生魂周月惜等三名前往本家作祸。为买马肉食,因店内将牛肉作马肉卖与。因此不能收禁。事发到官,及责得李福宝(即李帖)状结。生到孩儿延奴,常有疾病,于五岳观口许出家,落在纸灰内,改名抢灰。天历二年二月内。令其赶牛牧放,不归。此时饥荒,想得被人亏害,不曾根寻。
及行移奉元路咸宁县,并大同路丰州。照勘耿顽童、周月惜致死缘由相同。呈乞咨请施行,准此,送据刑部。拟得王万里残忍不道,合令凌迟处死,其妻子迁徙海南安置。
宋濂《宋学士文集·銮坡集》卷二《王弼传》:
王弼,字良辅,秦州人。游学延安北,遂为龙沙宣慰司奏差龙沙,即世谓察罕脑儿者也。弼以刚正忤上官去,隐于医。至正二年吉巫王万里与从子尚贤卖卜龙沙市。十一月,弼谒焉,忿其语侵坐,折辱之。万里恚甚,驱鬼物惧弼。弼夜坐,忽闻窗外悲啸声,启户视之,空庭月明,无有也。翌日,昼哭于门且称冤。弼召视鬼者厌之,弗能胜,乃祝曰:“岂予药杀尔邪?苟非予,当白尔冤。”鬼曰:“儿阅人多矣,惟翁可托,故来诉翁,非有他也。翁若果白儿冤,宜集十人为之征。”弼曰可。人既集,鬼曰:“儿,周氏女也,居大同丰州之黑河。父和卿,母张氏。生时月在庚,故小字为月西,年十六。母疾,父召王万里占之,因识其人。母死百有五日,当重纪至元三年秋九月丙辰,父醉卧,兄樵未还,儿偶步墙阴,万里以儿所生时日禁咒之。儿昏迷瞪视不能语。万里负至柳林,反接于树;先髴其发,缠以彩丝;次穴胸,割心若肝暨眼舌耳鼻爪指之属,粉而为丸,纳诸匏中。复束纸作人形,以咒劫制使为奴。稍怠,举针刺之,蹙额而长号。昨以翁见辱,乃遣儿报翁,儿心弗忍也。翁尚怜之,勿使衔冤九泉。儿誓与翁结为父子。在坐诸父慎毋泄,泄则祸将及。”言讫,哭愈悲。弼共十人者,皆洒涕备书月西辞,联署其名,潜白于县。县审之如初,急逮万里叔侄鞫之。始犹撑拒。月西与之相反复甚苦,且请录其行橐,遂获符章、印尺、长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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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诸物。万里乃引伏,云:“万里,庐陵人。售术至兴元,逢刘炼师,授以采生法,大概如月西言。万里弗之信。刘于囊间解五色帛,中贮发如弹丸,指曰:‘此咸宁李延奴,为吾所录。尔能归钱七十五缗,当令给侍左右。’万里欣然允诺。刘禹步焚符祝之,延奴空中言曰:‘师命我何之?’刘曰:‘尔当从王先生游。先生仁人也,殊无苦。’万里如约酬钱,并尽受其术。复经房州,遇邝生者,与语意合,又获奉元耿顽童奴之。其归钱数如刘。今与月西为三人矣。刘戒万里终身勿近牛犬肉。近忘之,因啖牛心炙,事遂败,尚复何言。”县移文丰州,追和卿为左验。和卿颇疑之。杂处稠人内,弼阳问:“谁为尔父?”月西从壁隙呼曰:“黑衣而蒲冠者是也。”和卿恸,月西亦恸。恸已,历叩家事,慰劳如平生。官为具成案,上大府,万里瘐死于狱。部使者虑囚,召月西置对,弗答。吏骂曰:“狱由尔兴,今反不语邪?”月西曰:“杀我者既伏辜矣,喋喋将何为?”尚贤竟以赂免。初弼诉县归,亲朋持壶觞乐之。忽闻对泣声,弼询之。鬼曰:“我耿顽童、李延奴也。月西冤已伸,翁宁不悯我二人邪?”弼难之。顽童曰:“月西与翁约为父子,而吾独非翁儿女邪?何相遇厚薄之不齐也?”弼不得已,再往县入牒。官逮顽童父德宝、延奴父福保至,其所言皆如和卿,而邝与刘不知其里居,竟莫致云。自是三鬼留弼家,昼相随行,夜同弼卧起,虽不见形,其声琅然。弼因从容问曰:“卫门当有神,尔曷从入?”月西曰:“无之,但见绘像悬户上耳。”曰:“吾欲爇象泉赐尔何如?”曰:“无所用也。”曰:“尔之精气,能久存于世乎?”曰:“数至则散矣。”二僧见弼,一华衣,一衣弊服。华衣者居若,月西曰:“尔为某恶行,萌某邪心,尚敢据人上乎?彼服虽弊,终为端人耳。”命易其位,僧失色起去。顽童善歌,遇弼饮,则唱汉东山及他乐府为寿。弼连以酒酹地,顽童辄醉,应对皆失伦。客戏以醯代之,顽童怒曰:“几蜇吾喉吻,何物小子,恶剧至此!”哓哓然数其阴事不止。客惭而遁。月西尤号黠慧,时与弼诸子相谑,言辞多滑稽。诸子或理屈,向有声处击之。月西大笑曰:“鬼无形,兄何必然,徒见其不智也。”凡八阅月,始寂寂无闻。翰林学士承旨李好文节官中狱案造记,而燕南梁载又为序其事。二文互有得失。予乃合为一传,而其辞不雅驯者痛删去之。弼尚存,年六十八矣。有司误以其能异术,贡之南京,上赐衣一袭。还时,洪武四年冬十二月庚辰也。
清·袁枚《续子不语》卷三“王弼”一则全录原文,略有更删,兹从略。
这是一起极为值得深思的妖案。用现在的观点来,可能是一起大冤案,只是冤主不是那三个虚构的灵童,而是那个瘐死于狱的王万里。从文章中可以看出,当时就有人对此案表示怀疑,只是官吏出身的王弼有他的势力,能拉来十个人作伪证,王万里就只好作冤鬼了。《中书鬼案》一文中说刑部拟议把王万里凌迟处死,看来是没有来得及执行,王万里就死在狱中,这里也许是有同情他的人做了手脚。
对于此案的真实情况,我们当然找不到任何记载了,但清人梁恭辰《北东园笔录四编》卷六“采生案略”一则中却记载了与此极类似的一桩“奇案”,《北东园笔录》的作者是非常相信因果报应的,但对“妖人”的邪术却并不认可。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此类“鬼案”究竟是谁来捣鬼:
某县有商人者,以善贾致富,县有恶绅欲贷焉。不应。许以重息,不应。嗣以公事派出,又不应。绅深衔之。商人女仆有二岁女夭亡,绅诱仆使控县,云被商人妖术采生以死。县不准理,绅又觅同时夭女者,得五六家,贿以利,使皆控女被某商妖术致死,县皆不准。使控府,绅亲与太守言,太守某曰:“似此妖术,自古无此说,亦自古无此事,今安得办此案乎?”仍不准。绅嘱夭女之家控司及院,俱不准。绅乃作书寄都中当轴者,言商人采生妖术已致死多命。当轴者转致书于其省之中丞,中丞恐事发,有累于己,不得已收商人研讯。狱成,罪立决,临刑之日,天为之变,突起黄风,白昼昏暗冲市,墙壁板柱望之皆黄。人相顾面色俱黄。城中人无不叹息曰:“此某商之冤气也。”俄有自其县来者,言绅子忽得疯疾,大声呼冤,所言皆某商语。绅入视疾,即手指呼骂,绅不能近,越数日而亡。旬余,绅亦病疯而亡。中丞闻之惧,使纪纲三四人自护。一日,与司道议事,语未毕,忽厉声曰:“杀尔者某绅,非我也,奈何寻我?”司道谓其左右曰:“大人病矣。”速扶入,延医,不数日亦亡。自商人受刑后,至绅父子死及中丞之死,前后不过旬日。此乾隆四十余年事,不忍斥言其地与人。相传此案发后,即有台谏论列其事,曾通行各直省云。
顺便说一下,《辍耕录》中提到习“采生法”的人不能食牛肉和狗肉,否则就要败事。到了清代,博闻多识的纪晓岚遇到一个他怀疑的“妖人”,就想用这法子来辨识一下。幸亏他被明白人劝阻了,否则不光又是一场冤狱,这位大才子也要留下一个污点。但他把此事记录了下来,并讲了一套道理,“信传闻之词,据无稽之说,遽兴大狱,似非所宜”,这种态度对处理“鬼案”无疑是很明智的。《阅微草堂笔记》卷三:
乌鲁木齐有道士卖药于市。或曰,是有妖术,人见其夜宿旅舍中,临睡必探佩囊,出一小壶卢,倾出黑物二丸,即有二少女与同寝,晓乃不见。问之,则云无有。余忆《辍耕录》周月惜事,曰:“此乃所采生魂也,是法食马肉则破。”适中营有马死,遣吏密嘱旅舍主人,问适有马肉可食否?道士掉头曰:“马肉岂可食?”余益疑,拟料理之。同事陈君题桥曰:“道士携少女,公未亲见。不食马肉,公亦未亲见。周月惜事,出陶九成小说,未知真否。所云马肉破法,亦未知验否。公信传闻之词,据无稽之说,遽兴大狱,似非所宜。塞外不当留杂色人,饬所司驱之出境,足矣。”余乃止。后将军温公闻之曰:“欲穷治者太过。倘畏刑妄供别情,事关重大,又无确据,作何行止?驱出境者太不及。倘转徙别地,或酿事端,云曾在乌鲁木齐久住,谁职其咎?形迹可疑人,关隘例当盘诘搜检,验有实证,则当付所司;验无实证,则具牒递回原籍,使勿惑民,不亦善乎。”余二人皆服公之论。
宋、金时期的神童、仙童、鸣童和髑髅神
我最早接触樟柳神的材料,都是从清人笔记里看来的,所以我曾以为这是萨满中的一种巫术,满清入主中原以后带进来的“舶来品”。后来看金人元好问著的《续夷坚志》,其中有“童哥”一条,使我好像找到了一条例证:
南渡后(按:此指金朝在蒙古的威胁下迁京到汴梁),京师一满师事一神童。自言出贵家,姓阿不罕氏,八岁,遭平章进忠弃都城,为人马蹂躏而死。前世负满师钱无算,今来偿之。童自与人语,明了可辨,寻其声,在空中。酹酒在地,则下如就饮者。问逋亡遗失,不涉争讼,不关利害,则言之。问以千里外事,则曰:“我往问之。”良久至,必以困乏为言。所经之家,他日虽满不在,亦自来话语。满由是致富。汴京皮后,闻复北上,出入贵近家矣。
这里说的“满师”,就是女真族萨满教中的巫师萨满,而那位神童无疑就是清人笔记中的樟柳神了。如此说来,樟柳神最早可能是在金朝时由女真族传入中原,而不是我们汉族的土产了。但是这结论也不大靠得住。佚名《湖海新闻夷坚续志》里记载了几乎与上则故事同时的另一个故事,这事发生在南宋,而那情节的残忍简直是令人发指:
南宋理宗嘉熙年间,村民有孙年十岁,忽失不见,祈卜散榜不获。寻讨偶值雨,暂宿于门首,忽闻孙唤祖之名姓,为之骇然。认其孙之声甚稔,急告于官,差人搜捕,果得于其家柜中。时已枯朽,略无人形,奄奄馀息,到官犹能道其事之本末。初被窃,温存备至,一饭必饱,自是日减一日,继用粽子亦减,久则咸无焉。每日灌法醋自顶至踵,关节脉络悉被锢钉,备极惨酷。言毕气绝。盗者伏罪,家无老幼尽获,置之极刑。今世言人之吉凶者,皆盗人家童男如此法,待其死后,收其枯骨,掬其魂魄,谓能于耳边报事,名'髑髅神'也。
“髑髅神”这名子起得恐怖,而“造神”的手段更是残忍。原来我怀疑这“髑髅”二字与“樟柳”二字是一名的音变。因为此物虽然恐怖,但与髑髅并无关系,所以这“髑髅神”可能是另外一种名目的误读。其实不然,这髑髅的预言本领是有根据的。宋·释赞宁《东坡先生物类相感志》卷六云:
髑髅,以蓬穿之,则夜语矣,凡百先征无不响告。初得准以巨大者为最,以香衣净洗之,然以蓬穿,始则呻吟,然后问之;或以土实之,以赤豆植,以夜则言告吉凶相状焉。(我用的这版本疑有误字,但大意是不错的。)
这用蓬草穿过的,或塞上泥土,种以赤豆的髑髅就是“髑髅神”。这一巫术没有完全失传,后世以至清代制樟柳神有用死人髑髅者,即是。
另外,南宋时还有一种“鸣童”,制造的手段也是相当残忍的。南宋·周密《癸辛杂识》续集卷下:
安吉县(今浙江安吉北)村落间有孕妇,日馌其夫于田间,每取道自丛祠之侧以往。祠前有野人以卜为业,日见其往,因扣之,情浸洽。一日妇过之,卜者招之曰:“今日作馄钝,可来共食。”妇人就之,同入庙中一僻静处,笑曰:“汝腹甚大,必双生子也。”妇曰:“何从知之?”曰:“可伸舌出看,可验男女。”妇即吐舌,为其人以物钩之,遂不可作声。遂刳其腹,果有孪子。因分其尸,烹以祀神,且以孪子炙作腊,为鸣童预报之神。至晚妇家寻觅不见,偶有村翁云其每日与卜者往来之迹,疑其为奸。遂入庙捕之,悉得其尸,并获其人,解之县中。盖左道者以双子胎为灵,单乃所不及也。
鸣童之说在南宋看来比较普遍,南宋·谢采伯《密斋随笔》卷二似要探讨它的源委,以为即汉武帝所祀的“神君”:
汉武帝祠神君,最贵曰太一,非可得见,闻其言与人音等,时去时来,居室帷中,所言世俗之所知无殊绝者,而天子独喜。即今之鸣童也。
再早一些,南宋初年也有关于“仙童”的记载,但这里是用条帚做魂灵的寄托物的。南宋洪迈《夷坚三志壬》卷四“南山独骑郎君”条:
临川(今江西抚州)村民张四,买扫帚一束,及开用,于中得小镰,取挂壁间,夜则有声,始也乌乌,少则訇訇,旬日则喃喃然,云云然,似可晓一二。又数日,悉能辨之。问为谁,曰:“吾南山独骑郎君也。山神怜我巧言语,又知人事事,故遣报祸福于人。”初言明日某客至,送某物来,邻妇方孕,言何时得子,一切皆然。渐渐有持钱酒问事者。居半年,其门如市,乃绘卷轴以应之,益敬为神。而人亦以“仙童”称之。考向所报答,不过村疃细琐,不能知其它。
《夷坚三志辛》卷二“古步仙童”条则为一生人而行“仙童术”者。其人自称仙童,凡遇人邀请致祷,香烟才起,辄降言于梁上,吉凶应验,尽如亲履其间。
宋代的九天玄女术
“九天玄女”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了,神话中有九天玄女助黄帝破蚩尤的传说,《水浒传》中也有九天玄女传给宋江天书的故事。但这里的“九天玄女术”只是托借其名的一种巫术。明·王士性《广志绎》卷四云:
奉新有樟柳神者,假托九天玄女之术,俗名耳报。乃其地有此树,人取树刻儿形而传事之。其初乃章、柳二家子死,共埋于树下,久之其树显灵。儿形以一手掩耳,贯以针,炼以符咒,数以四十九日,耳边传言则去其针。其神乃小儿,故不忌淫秽,不讳尊亲,不明礼法,随事随报。然亦不能及远,亦不甚知来。其术炼之有用万家土、万人路者,土谓燕窠,路谓板桥,取伴其神而裹之,验最速。若用金银诸物者,则皆冀以诓赚而去,非实也。
由此可见,九天玄女术也就是炼耳报神术,与炼樟柳神为一类邪术。此术在南宋时即已流行,《夷坚乙志》卷六“毕令女”条:
路真官至灵璧(今安徽灵璧),县令毕造有次女为鬼所祟,久病,路至,女径起,著衣出拜,曰:“大姐得见真官,可吐平生抑郁:大姐乃前妈妈所生,二姐乃今妈妈所生,恃母钟爱,每相陵侮。顷居京师,有人议婚,二姐阻之,大姐鞅鞅而死。死后冥司以命未尽,不复拘录。魂魄漂摇无所归,遇九天玄女出游,怜其枉,授以秘法。法欲成,又为此妹所坏。今须与之俱逝,以偿至冤,且以谢九天玄女也。真官勿阻之。”盖发言之身为二姐,其言则大姐,死已数年矣。
又《夷坚三志壬》卷一○“解七五姐”条亦有“蒙九宫玄女传教吾返生还魂之法”云云。
唐、五代的神神
肚仙之俗的起源虽然仅能寻至明末,但前世欠债,死而为神,报吉凶以偿债这样的故事却可以追溯到唐与五代。五代南唐·徐铉《稽神录》卷三“舒州军吏”条记有“神神”一物,正与清代的灵哥灵姐是一类:
王琪为舒州(今安徽潜山)刺史,有军吏方某者,其家忽有鬼降。自言:“姓杜,年二十,广陵(今江苏扬州)富家子,居通泗桥之西。前生欠君钱十万,今地府使我为神神,偿君此债尔。”因为人占候祸福,其言多中。
又唐·温庭筠《乾(月巽)子》所记一名叫孙思儿的灵鬼,虽然未有名目,但与神神颇相类,而且其鬼平时可自由往来,但巫者行术时则入巫者腹中:
建中三年,前杨府功曹王诉,自冬调选,至四月,寂无音书。其妻扶风窦氏,忧甚。有二女,皆国色。忽闻门有卖卜女巫包九娘者,过其巷,人皆推占事中,遂召卜焉。九娘设香水讫,俄闻空间有一人下,九娘曰:“三郎来,与夫人看功曾有何事?更无音书,早晚合归!”言讫而去。经数刻,忽空中宛转而下,至九娘喉中曰:“娘子酬答何物?阿郎归甚平安。今日在西市绢行举钱,共四人长行。缘选场用策子,被人告,所以不得见官。作行李次,密书之。”五月二十三日初明,诉奄至宅。窦氏甚喜。坐讫,便问:“君何故用策子,令选事不成?又于某月日西市举钱,共四人长行。”诉自以不附书,愕然惊异,妻遂话女巫之事。即令召巫来,曰:“忽忧,来年必得好官。今日西北上有人牵二水牛,患脚,可勿争价买取。旬月间,应得数倍利。”至时,果有人牵跛牛过,即以四千贯买。经六七日,甚肥壮,足亦无损。同曲磨家,二牛暴死,卒不可市,遂以十五千求买。初诉宅在庆云寺西,巫忽曰:“可速卖此宅。”如言货之,得钱十五万,又令于河东,月僦一宅,贮一年已来储。然后买竹,作粗笼子,可盛五六斗者,积之不知其数。明年春,连帅陈少游,议筑广陵城,取诉旧居,给以半价。又运土筑笼,每笼三十文,计资七八万,始于河东买宅。神巫不从包九娘而自至,曰:“某姓孙,名思儿,寄住巴陵。欠包九娘钱,今已偿足。与之别归,故来辞耳。”吁嗟久之,不见其形。窦氏感其所谋,谓曰:“汝何不且住,不然,吾养汝为儿,可乎?”思儿曰:“娘子既许,某更何愁?可为作一小纸屋,安于堂檐。每食时,与少食,即足矣。”窦氏依之。月余,遇秋风飘雨,中夜长叹,窦氏乃曰:“今与汝为母子,何所中外?不然,向吾床头柜上安居,可乎?”思儿又喜,是夕移入。便问拜两娣,不见形,但闻其言。……(《太平广记》卷三六三引)
把这故事与《聊斋志异》中的《珠儿》一篇对看,两个小鬼魂的处境几乎看不出什么差异。
唐时之枫人、巫神
唐代又有一种枫人,木质虽然不是樟柳,但性质却是一类。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中:
枫人岭多枫树。树老多有瘤瘿。忽一夜遇暴雷骤雨,其树赘则暗长三数尺。南人谓之枫人。越巫云,取之雕刻神鬼,易致灵验。
用枫瘿雕刻神鬼,正与以章陆刻人为一事。再看下条,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八:
道士秦霞霁,少勤香火,存想不怠。尝梦大树,树忽穴,有小儿出。因惊觉。自是休咎之事,小儿仿佛报焉。
大树中生出的小儿,能预言休咎,不就是樟柳神么。《太平广记》卷三六三“王诉”条所引温庭筠《乾■子》中之“巫神”孙思儿,亦此类,而那所说是唐德宗“建中三年”的事:
建中三年,前杨府功曹王诉,自冬调选,至四月,寂无音书。其妻扶风窦氏,忧甚。有二女,皆国色。忽闻门有卖卜女巫包九娘者,过其巷,人皆推占事中,遂召卜焉。九娘设香水讫,俄闻空间有一人下,九娘曰:“三郎来,与夫人看功曾有何事?更无音书,早晚合归!”言讫而去。经数刻,忽空中宛转而下,至九娘喉中曰:“娘子酬答何物?阿郎归甚平安。今日在西市绢行举钱,共四人长行。缘选场用策子,被人告,所以不得见官。作行李次,密书之。”五月二十三日初明,诉奄至宅。窦氏甚喜。坐讫,便问:“君何故用策子,令选事不成?又于某月日西市举钱,共四人长行。”诉自以不附书,愕然惊异,妻遂话女巫之事。即令召巫来,曰:“勿忧,来年必得好官。今日西北上有人牵二水牛,患脚,可勿争价买取。旬月间,应得数倍利。”至时,果有人牵跛牛过,即以四千贯买。经六七日,甚肥壮,足亦无损。同曲磨家,二牛暴死,卒不可市,遂以十五千求买。初诉宅在庆云寺西,巫忽曰:“可速卖此宅。”如言货之,得钱十五万,又令于河东,月僦一宅,贮一年已来储。然后买竹,作粗笼子,可盛五六斗者,积之不知其数。明年春,连帅陈少游,议筑广陵城,取诉旧居,给以半价。又运土筑笼,每笼三十文,计资七八万,始于河东买宅。神巫不从包九娘而自至,曰:“某姓孙,名思儿,寄住巴陵。欠包九娘钱,今已偿足。与之别归,故来辞耳。”吁嗟久之,不见其形。窦氏感其所谋,谓曰:“汝何不且住,不然,吾养汝为儿,可乎?”思儿曰:“娘子既许,某更何愁?可为作一小纸屋,安于堂檐。每食时,与少食,即足矣。”窦氏依之。月余,遇秋风飘雨,中夜长叹,窦氏乃曰:“今与汝为母子,何所中外?不然,向吾床头柜上安居,可乎?”思儿又喜,是夕移入。便问拜两娣,不见形,但闻其言。诉长女好戏,因谓曰:“娣与尔索一新妇。”于是纸画一女,布綵缋。思儿曰:“请如小娣装素。”其女亦戏曰:“依尔意。”其夜言笑,如有所对。即云:“新妇参二姑姑。”诉堂妹事韩家,住南堰,新有分娩。二女作绣鞋,欲遗之。方命青衣装,思儿笑,二女问笑何事,答曰:“孙儿一足肿,难著绣鞋。”窦氏始恶之,思儿已知,更数日,乃告辞,云:“且归巴陵,蒙二娣与娶新妇,便欲将去。望与令一船子,长二尺已来。令娣监将香火,送至扬子江,为幸足矣!”窦氏从其请。二女又与一幅绢,画其夫妻相对。思儿着绿秉板。具小船上拜别。自其去也,二女皆若神不足者。二年,长女嫁外兄,亲礼夜,卒于帐门。以烛照之,其形若黄叶尔。小女适张初,初嫁亦如其娣,诉终山阳郡司马。
樟柳神的源头
前面已经提到南宋谢采伯在《密斋随笔》卷二中对鸣童的源委的推测:汉武帝所祠的神君即今之鸣童。其实鸣童-樟柳神一类神物的主要功能是“预报”,而“神君”却不尽如此,在《史记·封禅书》中介绍得很详细:
是时武帝求神君,舍之上林蹏氏观。神君者,长陵女子,以子死,见神于先后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往祠,其后子孙以尊显。武帝晚年又有寿宫神君,亦见《史记·封禅书》。《汉武故事》则以神君为行房中术者:武帝起柏梁台以处神君。神君者,长陵女子也。先嫁为人妻,生一男数岁死,女子悲痛亦死,死而有灵,其姒宛若祀之,遂通言语,说人家小事颇有验。上遂祠神君请术。初霍去病微时,数自祷于神君,神君乃现其形,欲与去病交接。去病不肯,因绝复往。及去病疾笃,上令祷于神君,神君曰:“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以延年。霍将军不晓此意,遂见断绝。今病,必死,不可救也。”上造神君请术,行之有效,大抵不异容成也。神君以道授宛若,亦晓其术,年百馀岁,貌有少容。卫太子未败一年,神君亡去。东方朔娶宛若为小妻,生三子,与朔同日死,人疑化去未死也。自后贵人公主慕其术,专为淫乱。大者抵罪或夭死,无复验云。
巫师妖人用“神童”为顾客占算未知,也就是换个钱花,而这手段如果被帝王贵人用了又会怎样呢?同样是一种不龟手药,洗染店用他可以在冬天也有营生可作,到了大人物手里,就成了武库里的东西,冬天给战士抹上,杀人略地顺手多了,从而成就了大人物称王称霸的雄图。樟柳神的主要功用是“耳边报事”,如果帝王多养几个“耳报神”,臣僚百姓的一举一动都如在目前,东厂西厂锦衣卫的特务就要失业了。
其实这样的好主意,古代的明君贤相们哪里会想不到呢,我们祖先的典籍中就有记载。《国语》中的《楚语》中昏暴双料的楚灵王在拒绝臣子的劝谏时就有一段名言。他说:“右执鬼中,左执殇宫,凡百箴谏,吾尽闻之矣。”“鬼中”,就是鬼的身体,具体地说,就是鬼身体的要害部位;而“殇宫”,则是短命孩子的魂魄。“我右手掌握着大鬼的要害,左手控制着早殇童子的灵魂,他们都听我的使唤。所以你们的那些箴谏之言,我早就全知道了。”(这话对群臣说得还算委婉和客气,要是换上后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那就会说得更明确:“我右手掌握着武装,左手控制着特务,你们心里有什么鬼主意,我是早就一清二楚了。”)这昏暴的君王用的“殇宫”不就是“樟柳神”么!到了晋代,韦昭为《国语》做注,注到“左执殇宫”时说:“若今世云能使殇矣。”晋代时把操纵小儿灵魂行事叫“使殇”,可见这情报系统在后代始终未能断绝。
《霞外捃屑》卷五“樟柳神”条:
陈祖范《掌录》:《汉书·艺文志》杂占家,有执不祥劾鬼物八卷。符籙之法,其来已久,不始于张道陵、寇谦之也。《国语》:楚灵王拒谏者曰:'予左执鬼中,右执殇宫,凡百箴谏,吾尽闻之矣。'鬼中者,鬼身也。殇宫者,小儿魂也。此即今之樟柳神、耳报法之所为也。[编者按:《国语·楚语上》韦昭注曰:夭死曰殇。殇宫,殇之居也。执,谓把其录籍,制服其身,知其居处,若今世云能使殇也。]
春秋时楚国被中原诸国视为蛮夷,或许这种下作的东西不会为堂堂诸夏所齿吧,也不然,这种鬼蜮伎俩的发明者恰恰正是诸夏。《史记·周本纪》云:
(周厉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召公谏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其谤鲜矣,诸侯不朝。
再后来,这种监视愈发严厉,于是“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最后的结果是众所周知的,国民造反,把厉王赶出了国都。厉王重用的卫巫是用什么来监督舆论呢?自然是巫术,正是“右执鬼中,左执殇宫”那一套。厉王早于楚灵王三百年,我们不应该把“殇宫”的发明权让给蛮夷之楚的。
“使殇”的材料就是小儿的性命,对大奴隶主和封建领主来说,这材料是很方便的;他们用不着像后世的术人妖道那样拐骗,只须把小奴隶杀掉一批就是了。所以我又想,这“使殇”正如对阉人的使用,其发明权也许正是上层的大人物,只是到后来才泄露到民间巫师的手里,大材小用,与“不龟手药”走的正是相反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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