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平：清華簡柒《越公其事》“大歷越民”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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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簡柒《越公其事》“大歷越民”試解
林少平
清華簡柒《越公其事》第十章：
乃命（範）羅（蠡）、太甬大鬲（歷）雩（越）民，必（庀）（卒）（協）兵，乃由王（卒）君子（六千）。
整理者曰：“鬲”讀為歷。歷民，即“料民”。《國語•周語上》：“乃料民於太原。”[1]
王挺斌曰：“鬲”讀為歷，但是當訓為相視、察看之義。《爾雅》：“歷，相也。”王引之《經義述聞》：“歷為相視之相，《特效性》曰：‘簡其車賦，而歷其卒伍。’歷謂閱視之也。”簡文“歷民”之歷當即相視之義，與“歷其卒伍”之歷相類。“料民”即計點人口，與“歷民”在詞義上略有區別。[2]
網友“心包”贊同王挺斌的觀點，並引清華簡叁《芮良夫毖》“載聽民之謠，簡歷若否，以自訾䜋”為佐證，指出黃甜甜先生所說“歷，在簡文語境中，仍可訓為相視，與選擇義接近”，已經注意到這一情況。[3]
萧旭曰“鬲”讀為厤。《說文》：“厤，治也。”又“”字云：“從甘、厤。厤，調也。”《玉篇》：“厤，理也。”《越絶書·外傳紀策考》：“種躬正內，蠡出治外，內不煩濁，外無不得。”亦謂種擅國政，蠡治萬民也。[4]
我們認為各家對“大歷越民”的解釋仍有商榷之處。簡文“歷”當是指等次編列之義。《禮記•月令篇》：“命宰歷卿大夫至于庶民土田之數，而賦犧牲以共山林名川之祀。”注：“歷，猶次也。”文中大意是說“命令宰按卿大夫至庶民所擁有土地和田畝數量的等次編列，然後分攤祭祀山林名川所需的牲畜。”又《禮記•郊特牲》：“季春出火，為焚也。然後簡其車賦，而歷其卒伍，而君親誓社，以習軍旅，左之右之，坐之起之，以觀其習變也。”《注》：“簡歷謂算具陳列之也。”《疏》：“‘然後簡其車賦者’謂既焚之後簡選車馬及兵賦器械以習軍旅之屬，‘而歷其卒伍者’謂歷其百人之卒、五人之伍”。顯然，“歷其卒伍”是指按等次編列卒伍。實際上，清華簡叁《芮良夫毖》“簡歷若否”，“歷”也當理解為按等次編列之義。段玉裁《説文注》：“㽁，漢令鬲，從瓦厤聲，謂載於令甲、令乙之鬲字也。”《漢書·宣帝紀》顔師古注：“如淳曰：‘令有先後，故有令甲、令乙、令丙。’如說是也。甲、乙者，若今之第一、第二篇耳。”顯示“鬲”、“歷”與按等次編列密切相關。
里耶秦簡8-1514記載有按等次編列官徒的一些做法：
廿九年四月甲子朔辛巳，庫悍敢言之：御史令曰各苐（第）官徒丁[粼]Ⅰ
勮（劇）者為甲，次為乙，次為丙，各以其事勮（劇）易次之。·令曰各以□Ⅱ
上。·今牒書當令者三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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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苐（第）上。敢言之。Ⅲ8-1514
四月壬午水下二刻，佐圂以來。/槐手。8-1514背
里耶秦簡8-483“鄉課志”記載“黔首曆課”。《校釋》：“曆，疑訓‘數’。《管子·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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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子食鹽二升少半，此其大曆也。’尹知章注：‘曆，數。’《漢書·諸侯王表序》：‘周過其曆，秦不及期。’顔師古引應劭曰：‘武王克商，卜世三十，卜年七百，今乃三十六世，八百六十七歲，此謂其曆者也。’”[5]曆，《史記》通用“歷”。因此，我們認為“曆”或當讀為“歷”，是指按等次編列黔首的考課項目。
《周禮•夏官•趣馬》：“趣馬掌贊正良馬而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掌駕說之頒。”鄭玄《注》：“用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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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次。”孫詒讓《正義》：“此讀頒為班也。”《小爾雅·廣詁》云：‘班，次也。’駕說有第次者。欲均其勞逸。謂若《左•宣十二年傳》云‘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右廣雞鳴而駕，日中而說，左則受之，日入而說’是也。”顯示按等次編列的目的是均調賦役。
“歷”與“編”之義相近，《說文》：“編，次簡也。”段玉裁《注》：“以絲次弟竹簡而排列之曰編。”《字林》：“以繩次物曰編。”《漢書·儒林傳》注：“編，所以聯次簡也。”《漢書·高帝紀》顔師古注：“編戶者，言列次名籍也。”由此可知，簡文“歷民”當與“編民”同義，皆是指按等次編民為戶，目的是均調民之賦役。
戰國至秦漢時期，通過按等次編民為戶來均調民之賦役的做法，在各諸侯國都比較流行。《通典》引徐偉長《中論》曰：“夫治平在庶功興，庶功興在事役均，事役均在民數周，民數周為國之本也。”《戰國策•韓策一》：“子嘗教寡人循功勞，視次第。”《史記·陳涉世家》：“陳勝、吳廣皆次當行，為屯長。”文中“次當行”當是指按等次編列為戶後，輪到他們服徭役。
據此，可知“歷民”與“料民”不同。“料民”側重于統計、核算人數。顯然，“歷民”是“料民”基礎上進一步發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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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柒）》，上海：中西書局，2017年4月第一版，第146頁。
[2]清華大學出土文獻讀書會：《清華七整理報告補正（石小力整理）》，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網站，2017年04月23日。
[3]簡帛論壇：《清華七<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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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其事>初讀》第190層“心包”評論，武漢大學簡帛網，2017年6月5日。
[4]蕭旭：《清華簡（七）校補（二）》，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7年6月5日。
[5]陳偉主編：《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6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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