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昌-唐后期长江下游户口考(下)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会昌-唐后期长江下游户口考(下)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唐后期长江下游户口考(下)
中唐后,在全国人口普遍下降的情况下,个别地区或州府的人口因种种原因较先前有所上升,不是没有例证可寻的。以东南八道之一的江西道为例,元和时江西观察使所辖的洪、饶、虔、吉、江、袁、信、抚8州户数由天宝时的258549户增至293179户,平均上升了13.39%。上推淮南7州的元和户数较天宝时略有上升,即使不上升,也大致与天宝时的户数相当。我们认为元和时淮南道户数的上升,主要与如下几个方面的原因有关。
其一,与北人南迁有关。
安史之乱起,中原沦为战场,北方人民为避战乱,纷纷南迁。从现有的文献记载来看,从安史之乱开始的这次北人南迁主要以迁往长江中游地区为主,是可以肯定的。就迁往长江下游地区的人口言,文献记载得较多的是两浙的苏州、越州,迁往淮南的,扬州记载稍多,其它州郡的记载甚少。不过根据我们的考察,迁往长江下游地区的北人并不以两浙为主,而是以淮南为多。就迁往的路线而言,主要是通过淮颍道南下的。淮颍道即指由颍水入淮河的水道,早在秦汉时就为重要运道。杜佑称秦汉运路“出浚仪(开封)十里入琵琶沟,绝蔡河,至陈州而合”。[32]自隋开汴河,“利涉扬楚,故官漕不复由此道”[33],淮颍道遂变为驿路交通。“开元时,江淮人走崤函,合肥、寿春为中路”[34],可见盛唐时由庐寿取道淮颍而赴京洛的人为数不少。安史之乱,两河沦为战场,特别是东都洛阳所在的河南道,官军与叛军长期对峙,造成的破坏尤为严重。史载“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棘,豹狼所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35]因此洛阳周围地区的人民为避战乱,一部分由襄州经汉水南下荆、鄂,一部分则由淮颍道经寿州南下庐州,或沿淮河东进,再经邗沟(山阳渎)南下扬州,因而迁往淮南道的北人当有一定的数量。特别是张巡、许远死守睢阳,“使贼不能东进尺寸,以全江淮”。[36]经过淮颍道南下的北人,除一部分继续渡江南下外,绝大部分当停留在淮南,因为这里离他们北返的家园最近。从现有的记载来看,迁往淮南扬州的北人较多,前已叙述,这里再举几例:
《唐故李府君墓志铭》:李举,字幼迁,魏郡元城人。……顷因中华草扰,避地江淮。……大历十三年腊月廿一日,卒于维扬瑞芝私第。(《唐代墓志汇编》,第1953页)
《唐故刘府君夫人杜氏墓志铭》:夫人姓杜……自魏晋以来,冠冕相继。中原盗贼奔突,避地东土……贞元十一年七月十八日终于江阳道仁坊之第。(同上,第1851页)
《唐故南阳张夫人墓志铭》:夫人张氏,其先陈留郡开封县人。令标时望,移家淮楚,今遂扬州江阳县人矣。(同上,第1884页)
迁往扬州的北人,有一部分就是通过淮颍道进入寿州,然后沿淮水东进达到楚州,再通过运河(山阳渎)南下进入扬州的。如上所谓“移家淮楚”,大概走的就是这条路线。《唐朝散大夫……崔公夫人陇西县君李氏墓志铭》载:“夫人讳金,字如地,陇西成纪人也。……自洛入魏,久之盗起北方,凭陵中土,先公时为麟游县令,夫人提携孤弱,南奔依于二叔,自周达蔡,逾淮泝江,寓于洪州”(同上,第1881页)。从这条记载可以看出,李氏避乱南迁的路线就是通过淮颍道南下,再逆江而行达于洪州的。综合如上材料考察,我们认为唐后期迁往长江下游地区的北人,当以淮南道人数为多。元和时淮南道人口较盛唐天宝时有所上升,当与此有关。
其二,与淮颍道重开有关。
安史之乱,汴运受阻,淮颍道遂重新受到朝廷重视。肃宗上元时,庐、寿二州刺史张万福送租赋入京师,就是通过淮颍道北运的。[37]代宗大历末,陈州刺史李芃重开淮颍运路,“以通漕挽”。德宗建中二年(781年)爆发了“四镇之乱”,汴运阻断,“由是东南转输者皆不敢由汴渠,自蔡水而上”。[38]建中三年,江淮转运使杜佑提出了一个新的沟通黄淮长江的运道计划:疏通庐寿间的鸡鸣冈以通舟,然后陆行40里入肥水,经肥水入巢湖,再由巢湖经濡须水入长江,“江、湖、黔中、岭南、蜀、汉之粟可方舟而下,由白沙趋东关,历颍、蔡,涉汴抵东都,无浊河泝淮之阻,减故道二千余里”。[39]杜佑的计划虽因藩镇之乱很快平定,汴运重开而未能施行,但从中也透露出时人对淮颍水道的高度重视。元和十一年(816年)宪宗置淮颍水运使,“扬子院米,自淮阴溯淮入颍,至项城入溵,输于堰城,以馈讨淮西诸军,省汴运之费七万余缗”。[40]元和十二年(817年)淮蔡平,淮颍道更趋活跃。陈鸿《庐州同食馆记》载:
合肥郡城南门东上曰同食馆……东南自会稽、朱方、宣城、扬州,西达蔡汝,陆行抵京师。江淮牧守,三台郎吏,出入多游郡道。是馆成,大宾小宾,皆有次舍。开元中,江淮人走崤函,合肥寿春为中路。大历末,蔡人为贼,中道中废。元和中,蔡州平,二京路复出于庐。西江自白沙瓜步,至于大梁,斗门堰埭,盐铁税缗,诸侯榷利,骈指于河。故衣冠商旅,率皆直蔡会洛,道路不茀。
在唐代,大运河固然是政府转输东南财富的主要运道。但是当东南运河道在受骄藩威胁不能通漕时,具有临时性、替代性特点的淮颍道就显得十分活跃了。特别是唐后期,运河关卡林立,商旅由庐寿取道陈蔡而赴两京的更多,淮颍道的地位也就日趋重要。所以淮颍水道的重新通漕,对于运道周围的庐、寿、楚、濠等州的经济发展,特别是工商业的发展当有较大的促进作用。大历时庐州“隘关溢廛,万商俱来”[41],位于淮河与运河交汇处的楚州“弥越走蜀,会闽驿吴”,“商旅接舻”[42],“其事雄富,同于方伯”。寿州亦为“地雄人富”之区,工商业也极为发达。经济的发展必然会引起人口的增多,安史之乱后淮南道户口的增长主要当与此有关。
其三,与良吏的治理有关。
大历时穆宁为和州刺史,“理有善政” ,“增户数倍”。独孤及治理舒州,“断狱岁减,流庸日归”。[43]李幼卿典滁州,“滁人之饥者粒,流者占”,张建封对庐、寿等州百姓“悉心绥抚,远近悦附”。[44]可见良吏的治理,对于淮南道户口的增长也有较大的作用。
三、元和以后长江下游人口的发展
《元和志》所载的元和户仅仅反映了元和一朝国家直接控制的在籍户,这一组统计数字显然无法把唐后期100多年的人口变动反映无遗。而且这一组数据事实上也大大低于当时的实际户口数。同时,元和以后全国的户口仍有增长,长庆、宝历、大和、开成、会昌年间国家所控制的编户都超过了元和时期的户数,文宗开成四年和武宗会昌年间国家所控制的户数均在490万以上,较元和户翻了一倍有余。特别是长江下游地区,元和时户数的下降速度就明显低于全国下降的平均数,元和以后其户口的增长速度较全国其他地区更为迅速。虽然元和以后各州郡的领户因无具体记载而无可详考,不过从其它文献材料中亦可窥见本区部分州郡户口的发展情况。下面试略作考察。
有唐一代,苏州的户口一直呈增长之势。元和时苏州领户由天宝元年的76421户增至100808户,上升了31.91%。敬宗宝历元年(825年)白居易任苏州刺史,常对辖区户口之多称颂不已。“阊门四望郁苍苍,始觉州雄土俗强。十万夫家供课税,五千子弟守封疆。”[45]象这类歌咏苏州地广人众的诗在白诗中不乏其例。元和以后,苏州户口仍处在持续增长之中。到唐末僖宗时,苏州户数增至143361户,较元和户上升了42.11%,较天宝户上升了87.46%。当时苏州共有7县,其中吴、长洲、嘉兴、昆山四县皆为望县,海盐、常熟为紧县。孙奭称“天下之剧邑无若昆山者”。[46]欧阳詹在《送常熟许少府之任序》中称常熟县为“紧中之美者”(《全唐文》卷596)。在欧阳詹看来,常熟县实为紧县之首,其户口之多亦可想见。在苏州7县中,惟华亭为上县,不过其户数也不少。据陆广微《吴地记》载,唐末该县有12780户,比当时一般州郡的户数还要多。由于经济发达,人口颇众,早在德宗大历时苏州就升为了雄州。有唐一代,长江下游地区升雄州者,仅此一州,这足以反映苏州人口之多和经济实力的雄厚。所以《吴地记》称苏州“名标十望,地号六雄”,“地广人繁,民多殷富”,决非虚言。入宋后,出现了“苏杭熟,天下足”,“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应当说不是偶然的。
元和后湖州的人口增长较快。大中年间杜牧在《上宰相求湖州第一启》中称:“十万户州,天下根本之地,曰吏部员外郎不可为其刺史,即是本末重轻,颠到乖戾,莫过于此”(《樊川文集》卷16)。从杜牧文中推知,宣宗大中年间湖州户数已达10万,这即是说当时的湖州领户较元和时增加了一倍有余,并超过了天宝盛时的户数。杭州的户数在元和以后也有较快增长。杜牧在《上宰相求杭州启》中明确指出:“今天下以江淮为国命,杭州户十万,税钱五十万,刺史之重,可以杀生”(同上)。可见在武宗、宣宗时,杭州户数较元和时已增加了一倍。元和以后,睦州由于赋重吏贪,百姓流亡甚众。会昌二年(842年),孙公乂为睦州刺史,整顿吏治,减轻赋税,招抚流亡,“旬月之间,复离散之户万计”,“毕公之政,无有流亡他道者”。[47]既然流民回归以万户计,会昌时睦州的户口较元和时的9054户,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增长。元和后润州户数无具体记载,不过唐末诗人罗虬的《比红儿诗》可给我们提供一个推证。是诗云:“京口喧喧百万人,竞传河鼓谢星津”(《全唐诗》卷666)。若以天宝元年润州每户平均口数6.50人计算,唐末润州当有153846户。诗人言润州唐末有口百万确有夸大之处,但中唐以后润州长期为浙西观察使的治所,又是两浙漕粮转运的中心,其户口较其它州郡相对多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杜牧称“京口繁重,游客所聚”,韦庄《观浙西府相畋游》诗亦有“十万旌旗十万兵,等闲游猎出军城”(《全唐诗》卷697)之句,可视为唐末润州人口较多之一证。唐末润州户数虽达不到前推的153846户,但较盛唐天宝时的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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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似应有所增长。换言之,元和以后润州的户数亦应在10万户以上。
寿州在晚唐时亦为“地雄人富”之地,武宗会昌四年(844年)该州就因户口较多而升为紧州。滁州早在元和六年就升为上州,文宗大和八年(834年)滁州发生洪灾,所辖3县漂溺户“即达一万三千八百”。[48]可见晚唐时滁州也保持了相当可观的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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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元和以后人口也有增长。扬州海陵、天长二县,会昌四年升为望县,六合县亦在同年升为紧县。文宗《罢海陵监牧勅》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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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是扬州大县,土田饶沃,人户众多”(《全唐文》卷74)。僖宗光启三年(887年),杨行密惧怕孙儒攻取海陵,遂令部将高霸“帅其兵民,悉归府城(扬州)。……于是数万户,弃资产,焚庐舍,挈老幼,迁于广陵。”[49]一次就迁徙数万户入城,晚唐时扬州的人口之多,于此不难窥见一斑。我们估计,晚唐时扬州全境的户口至少在10万户以上。
在唐代,宣州户数之多,一直为时人所称道。元和以后宣州人口较前也有发展。杜牧在《唐故宣州观察使御史大夫韦公墓志铭》中称宣州“赋多口众,最于江南”(《樊川文集》卷8)。文中的韦公即韦温,会昌四年(844年)出任宣歙观察使,可知在武宗会昌年间宣州的户口当有增长。前引韩愈《代张籍与李浙东书》可知,元和五年~九年李逊任浙东观察使时浙东道人口增长较快,元和以后这里的人口亦当有所发展。《唐会要》卷70《州县分望道》载有会昌年间全国州县升级情况,兹将本区情况列表如下:
从上表可知,会昌年间本区升紧州1,望州4,上州1,望县8,紧县18。前述唐代州县升等标准是“以户口多少,资地美恶为差”。会昌年间本区有这么多州县升等,其户口的增殖亦不难想象。
四、唐后期长江下游的浮寄户与逃户
唐后期国家所掌握的在籍户远远低于当时的实际人口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当时存在着大量的逃避国家赋役的隐漏户口。其实唐代存在着大量的隐漏户口并非自中唐始,唐前期这种现象就很严重。杜佑曾指出:“自武德初至天宝末,凡百三十八年,可以比崇汉室,而人户才比于隋氏,盖有司不以经国驭远为意,法令不行,所在隐漏之甚也。”并估计当时“天下人户,少犹可有千三四百万矣” [50],这即是说盛唐天宝时期的隐漏户就达四五百万之多(天宝14年国家控制的编户为8914709户)。安史乱后“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居地著者百不四五”[51],户口的隐漏现象更为严重。唐后期长江下游地区的户口隐漏,首先表现在地方州县控制大量的浮寄客户。大历时舒州刺史独孤及在《答杨贲处士书》中指出:
昨者据保簿数,百姓并浮寄户,共有三万三千。比来应差科者,唯有三千五百,其余二万九千五百户,蚕而衣,耕而食,不持一钱,以助王赋。……每岁三十一万贯之税,悉钟于三千五百人之家。(《毗陵集》卷18)
从独孤及的记载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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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难看出,当时州县地方政府所掌握的户口与州县呈报中央的户口,实际上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在舒州地方政府所掌握的“保簿”中,登记在册的户数有33000户。其中不纳赋税的浮寄户(即隐户)有29500户,占“保簿”总数人口的89.39%,足见当时浮寄户之多。而这些众多的浮寄户并不包括在州县上报中央的户口数中。据天宝元年舒州有编户35353户,大历时舒州上报的户数为3500户,较天宝元年骤降了10倍。实际上大历时舒州所掌握的户数为33000,与天宝时相差无几。再以浙东区的越州为例,贞元十年(794年),越州“进绫縠一千七百匹,至汴州,值兵逆叛,物皆散失”,后越州刺史皇甫政上奏“请新来客户,续补前数”。[52]这里的所谓“新来客户”,即是越州地方政府新招来的浮寄户。这些新来的浮寄客户,既然有能力将越州进奉的1700匹绫縠补足,其数量当不少于纳税户。贞元时,湖州刺史李词“开拓东郭门,置阊门,以门内空闲,招辑浮客,人多依之”[53],可见湖州的浮寄户数量不少。本区受庇于豪家的隐漏户口甚多,齐抗任苏州刺史时,境内“浮徭冒役,吏禁或弛,占著名数,户版不均。公乃阅其生齿,书其比要,强家大猾,不得盖藏”。[54]会昌初,池州刺史李方玄在境内“复定户税,得与豪猾沉浮者,凡七千户,衮人贫弱,不加其数”。[55]其实中唐后地方州县控制着大量的浮寄户,在当时是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并非本区独有。元和六年(811年)衡州刺史吕温在《简获隐户奏》中称:“当州旧额户一万八千四百七……臣到后团定户税,次检责出所由隐藏不输税户一万六千七百。”[56]吕温检责出被官吏隐瞒的户数16700户,与该州的在籍户数相当,足见衡州的浮寄户之多。实际上中央政府对地方州县所控制的大量浮寄客户也是心中有数的。长庆二年(822年)盐铁度支张平叔鉴于“今所在户口,都不申明实数”要求朝廷派人赴州县简责户口,中书舍人韦处厚反对说:
自兵兴以来,垂二十载,百姓粗能支济,免至流离者,实赖所存浮户相倚,两税得充。纵遇水旱虫霜,亦得相全相补。若搜索悉尽,立至流亡。(《全唐文》卷715韦处厚《驳张平叔粜盐法议》)
显然州县地方政府所掌握的户口(纳税与不纳税的浮寄户)远远超过了上报中央的户口,在唐后期已不是个别现象。从舒州、越州所存在的浮寄户数量来推测,长江下游的浮寄户估计不少于当时的在籍户口。
逃户是我国历代封建王朝经常出现的一种社会现象。唐前期逃户问题就十分严重。武则天时就有“天下户口,亡逃过半”的记载。[57]即便是玄宗开元盛世,逃户仍然不少。玄宗在《禁逃亡诏》中称“四海清晏,百年于此。虽户口至多,而逃亡未息。”(《全唐文》卷35)安史之乱后,逃户数量激增,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中唐后,长江下游地区的户口逃亡与本区赋税繁重有较大关系。早在安史之乱中,唐政府就加强了对江淮地区的盘剥、搜刮,所谓“上元官吏务剥削,江淮之人皆白著”的民谣,正是这种情况的反映。安史之乱后,唐政府的赋税收入仰给江淮,进一步加重了对这一地区的盘剥重压。所以江淮税重,屡见记载。“当今国用,多出江南。江南诸州,苏最为大。兵数不少,税额至多”[58];“江南列郡,余杭为大,征赋犹重,疲人未康”。[59]“淮海之郡,庐为大,封略阔而土田瘠,人产寒薄井赋尤重”。[60]人民不堪忍受繁重的赋税,纷纷逃往他乡。州县官吏“惧在官之时,破失人户”,往往不敢如实上报逃亡的户口数,以致“户部版籍,虚系姓名”。为了向政府交纳赋税,遂把逃亡农民的负担转嫁到邻近未逃户身上。宣宗在《赈恤江淮百姓德音》中称:“近者江淮数道,因之以水旱,加之以疾疠,流亡转徙,十室九空。……扬、润、庐、寿、滁、和、宣、楚、濠、泗、光、宿等州,其间或贞元以来旧欠,逃移后阙额钱物,均摊见在人户”(《全唐文》卷81)。这种“于见在户中,分外摊配”之法,又迫使在籍户“流亡转多”,可见摊逃已成为本区农民逃亡的主要原因。
本区逃户的流向,大约有如下几种形式:
其一,流入地主田庄。中唐后本区的地主田庄遍及各地,需要大量的劳动人手,那些在土地兼并中丧失了份地的均田农民纷纷进入地主田庄,成为他们的契约佃农。他们“依托豪强,以为私属,货其种食,赁其田庐”[61],成为了地主田庄中的主要劳动力。这一批“避公税依强豪作佃家”的农民在当时逃户中占了相当的数量。
其二,流入寺观。在唐代,江淮地区的寺观甚多,因而有不少逃户依附于寺院道观,或度为僧,或沦为佃客、奴婢。会昌五年(845年)中书门下奏:“天下诸寺奴婢,江淮人数至多。”[62]武宗会昌法难时,“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万五百,其奴婢十五万,良人枝附为使令者,倍笄冠之数,良田数千万顷”。[63]这里的“良人枝附”即指寺院的各类依附人口,其数既然“倍笄冠之数”,当在50万以上。再加上奴婢、僧尼41万,共达90万以上。长江下游地区是唐代寺院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之一,在这90万人口中,本区当占有一定比例。
其三,流入城市。在唐代,特别是中唐后,长江下游地区城市经济发展较快,因而吸纳了不少流动性人口。流入城市的农民,或成为手工业作坊的雇工,或浮为商贩。另外随着本区运河沿岸运输业的发展,也吸收了一些流民加入运输队伍,成为水手、船夫。[64]
其四,亡命山泽。如安史之乱后期,唐政府在江淮行“白著”之法,人们“相聚山泽为‘群盗’,州县不能制”。[65]宝应元年(762年)袁晁起兵浙东,“民疲于赋敛者争归之”。方清起兵前也曾“诱流殍为‘盗’,积数万,依黟歙间,阻山自防”。[66]可见亡命山泽的逃户也占有一定数量。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唐后期长江下游地区的实际户数远远高于政府所掌握的在籍户,元和时官方统计户数的下降,并不意味着本区实际人口真正地减少。加藤繁先生指出:“唐肃宗以后的户数,在统计中减少得非常多,这大都是因为人民频繁地流亡,而且朝廷的威令不行,地方行政废弛的缘故。所以并不是象数字表现的那样,有真正户数的减耗,而大约是把很多象庄园的佃农等人漏掉了,没有列在这个统计里。事实上,就是在唐代的后半期,恐怕户口也在慢慢地趋向增加。”[67]通过如上的考察,这一结论是符合实际的。
作者简介:陈勇(1964—),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系教授。文章原载《中国史研究》1997年第4期,第84—9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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