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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罗检秋: 从清代汉宋关系看今文经学的兴起 (上)
从清代汉宋关系看今文经学的兴起
罗检秋
一 引言
由于士人治学方法及重心不同,汉学和宋学成为儒学两大范式。至清代,经学大盛,学者注重师法,汉、宋分野更加凸显,汉、宋关系也成为认识清学嬗变的窗口。清末以来,一些论著从不同角度涉及清代汉宋关系问题,[1]但它对学术格局的影响仍待进一步讨论。
清末经学家皮锡瑞说:“国朝经学凡三变。国初,汉学方萌芽,皆以宋学为根柢,不分门户,各取所长,是为汉宋兼采之学。乾隆以后,许、郑之学大明,治宋学者已鲜。说经皆主实证,不空谈义理,是为专门汉学。嘉、道以后,……学者不特知汉、宋之别,且皆知今、古之分。”[2]嘉道以后今文经学的复兴是清代学术的重要转变,自然是晚清以来文人学士的重要议题。晚清名士李慈铭读了魏源的《古微堂外集》后,感慨“自道光以来,经学之书充栋,诸儒考订之密,无以复加。于是一二心思才智之士,苦其繁富,又自知必不能过之,乃创为西汉之说”。[3]李慈铭好讥弹人物,于经学一贯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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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今,此类言论当然不足为据。其后,章太炎、皮锡瑞等人对此也有评论。梁启超则认为:道咸以后清学的分裂,“有发于本学派之自身者,有由环境之变化所促成者”。前者指清学本身尊古善疑的取向,因学者“既尊古矣,则有更古焉者在所当尊;既善疑矣,则当时诸人所共信者吾曷为不可疑之?”于是由东汉古文经溯至西汉今文经、乃至先秦诸子。而所谓“由环境之变化所促成者”,则指道咸以后的经世致用思潮。[4]然而乾嘉汉学盛炽之际,经世取向对士人影响尚不明显。故周予同进而指出,庄存与、刘逢禄为代表的前期今文学乃“发于学派自身”,龚自珍、魏源、康有为等后期今文学则“由环境之变化所促成”。[5]这种区分不无道理。不过,所谓“前期今文学”和“后期今文学”均非单一因素促成,唯诸因素重要性不同。
清末以来,研究者多从经世思潮考察今文经学的兴起,而对乾嘉之际常州学者转治今文经学的原因缺少分析。近年有论者提出,应从庄存与政治上受和珅排挤事件分析今文经学的起源。[6]一些学者则持异议,认为今文经学起因于庄存与、和珅的政治斗争说,“现在还只能是假说”。[7]
乾嘉经学为何由“古”而“今”并且蔚成风气?我们虽应注意政治斗争及经世思潮的影响,但在社会变动尚不明显的背景下,学术理路尤需重视。皮锡瑞指出嘉道学者开始“知今、古之分”,主要从学术壁垒的建立看待清学演进。学术的转变既基于修正前人而开宗立派,又在于汲取、调融它学。清代今文经学虽沿“知汉、宋之别”到“知古、今之分”这一路向演进,却也受调融汉宋潮流的推动。简言之,在考据学鼎盛之际,汉学自身对于义理的需要促使人们补偏救弊,从今文经阐发“微言大义”,导致学术转变。
二 考据学勃兴与汉、宋紧张
作为传统学术的基础,考据学兴起于汉代并传衍于后世。唐、宋两代,注疏、辨伪之书层出不穷。宋儒虽重义理,而朱熹、王应麟等人诠释儒经仍重注疏。元、明两代,士人尚谈心性,辨伪、考据之学仍延绵不绝。明末社会危机加深,忧时救世的士大夫反思心学弊端,倡导实用、经世之学。明、清鼎革之后,学术由虚返实之势进一步发展了。从顺治到康、雍,相对笃实的理学渐受朝廷青睐,由学术支流上升为高踞堂庙的正统学术。顾炎武等在野学者则倡导“经学即理学”,清代学术走上了“回归原典”的不归路,儒学重心也从“四书”转向“五经”。这不仅一改明儒空谈性理、束书不观的积习,且在宋学之外另辟蹊径,形成考据儒经的趋向。惠栋治《易》标举汉学旗帜,一些人解经、注经皈依于东汉经师,汉学亦成考据儒经之别称。考据学兴起之时,一些宋学家也力摒“空言穷理”“荒经蔑古”的恶名,彰显宋学的考据内涵。
考据学从江南一隅迅速影响全局,促使学术文化格局发生裂变。乾隆中叶至嘉庆年间,汉学盛极一时,成为多数学者的共同学术话语。正如焦循所说:“国初,经学萌芽,以渐而大备。近时数十年来,江南千余里中,虽幼学鄙儒,无不知有许、郑者。”[8]他们不仅指斥宋学空疏,也从不同角度摧毁宋学的理论基石。有的汉学家如阎若璩、汪中等通过辨伪、考证,对宋学依据如《大学》、《古文尚书》的“十六字心传”、河图洛书之类予以否定,有的汉学家如戴震、凌廷堪、焦循等人对宋学的性、理、天道等主题进行了考证和重释,一些汉学家如钱大昕则在文章著述中尊汉抑宋。
到乾隆后期,汉学已走出江南一隅。朝廷开四库馆当然不只是学术事件,也象征着考据学从民间学术上升为官方学术。所谓“乾嘉以来,朝士崇尚汉学,承学之士,翕然从风,几若百川之朝东瀛,三军之随大纛。”[9]随着汉学阵营的扩张和政治地位的上升,士人治学的价值取向逐渐转变,排斥宋学的倾向更加明显。戴震说,循宋儒经解,“譬犹子孙未睹其祖父之貌者,误图他人之貌而事之”,“实诱吾族以化为彼族”。[10]主持四库馆的纪昀对今文经学还比较宽容,但对宋学及桐城派明显排斥,其《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已有体现。阮元有言:“盖公之学在于辨汉宋儒术之是非,析诗文流派之正伪,主持风会,非公不能。”[11]四库馆开设之初,姚鼐受朱筠推荐入馆撰写提要,却因其宋学根柢,所撰常遭其他馆臣抵制,姚氏最后只得离开。后来姚莹说:“自四库馆启之后,当朝大老皆以考博为事,无复有潜心理学者,至有称宋、元、明以来儒者,则相与诽笑。”[12]姚莹所说或许有点夸张,却反映了姚氏祖孙的深切感受。汉学如日中天,“汉学名臣”也接踵登台。
民间汉学家的学术取向也相类似。戴震说,“义理者,文章、考覈之源也。熟乎义理,而后能考覈、能文章。”他治学基于考据而不废义理。其弟子段玉裁则“以为义理、文章,未有不由考覈而得者。……夫圣人之道在《六经》,不于《六经》求之,则无以得圣人所求之理,以行于国家天下,而文词之不工,又其末也”。[13]两代人的学术重心显然不同。即使兼治义理的戴震,对宋学也多反感。至于博学多才的汪中,究心于诸子义理,但“最恶宋之儒者,闻人举其名,则骂不休,……汉唐以后所服膺者,昆山顾氏,德清胡氏,宣城梅氏,太原阎氏,元和惠氏,休宁戴氏。”[14]乾嘉之际,汉、宋关系日趋紧张。
另一方面,宋学家也对汉学不少讥评。乾隆朝的理学大臣翁方纲对阎若璩的考据研究不以为然,认为《古文尚书》虽不无可疑之处,“然义皆醇正,列于学官久矣,即如其中一二偶见他书者,安得从而议之?”[15]他还专门撰文驳斥戴震关于“性”“理”的考证。[16]桐城派的姚鼐更认为士人“相率而竞于考证训诂之途,自名汉学,穿凿琐屑,驳难猥杂。其行曾不能望见象山阳明之伦,其识解更卑于永嘉,而辄敢上诋程朱,岂非今日之患哉!”[17]宋学对汉学的反感可见一斑。
汉、宋冲突不久就在两广总督阮元幕中达到高潮。惠栋的再传弟子江藩于嘉庆十七年(1812)撰成《国朝汉学师承记》,嘉庆二十三(1818)年在阮元幕中刻成,批评“濂、洛、关、闽之学,不究礼乐之源,独标性命之旨。义疏诸书,束诸高阁,视如糟粕,弃等弁髦。盖率履则有余,考镜则不足也”[18]。阮元为之作序推介。此书撰成于汉学炽盛之时,体现尊汉抑宋的氛围。
乾嘉年间,批评汉学的言论以桐城文派最为激烈。他们并非理学重臣,也缺少学理创新,但并非如有的经学家指为无聊文人或趋炎附势之徒。桐城派对汉学的批评虽有偏激之词,却非毫无根据,有些可谓击中要害。道光六年(1826年),姚鼐的四大弟子之一,也在阮元幕中的方东树,于阮元转督云贵之际,撰成了《汉学商兑》,与江藩针锋相对。他指斥江藩著书“以辟宋儒、攻朱子为本”,又一一反驳江氏对宋学的批评,列举汉学弊端,并攻击其“名为治经,实足乱经,名为卫道,实则畔道。”[19]集中体现了护宋斥汉的激烈态度。乾嘉年间,批评汉学弊端的言论不少,多见于私人信函,章学诚的《文史通义》则刊于作者卒后。再则,有清一代,桐城派并不象清初“理学名臣”那样显赫,其学术地位也不如汉学阵营,故方东树抨击汉学还是需要相当胆量的。不过,汉宋相攻的格局则如宋学家陈用光所说:“近时为汉学者诩详说之功,而鲜返约之思;其为宋学者或又徒剿袭语录之绪余,而无自得之实。二者交讥而未有以相胜也。”[20]汉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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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怨益深而“又未有以相胜”,一定程度推动了士人在学术上自我反思。
三 汉学积弊与反思
江藩的态度反映了宗派观念,也暴露了汉学存在的问题。乾嘉学派崇尚“实事求是”,考订儒经,衍及小学、音韵、史学、天算、水地、典章制度、金石、校勘、辑逸等领域,在整理和保存古文献,完善考据学方法,开创证实学风诸方面成就巨大。但汉学的主流是东汉古文经学,注重“传事”而不重“传义”,导致思想枯萎。
乾嘉至道咸年间,士人对汉学积弊提出了不少批评,后来研究者对此注意较多。但一般论著多着眼于汉宋之间的相互批评,而对汉学家的自我反思注意不够。事实上,汉宋相訾不过是学术阵营的外部对立,冲击力相对较小,而学术流派的自我反思往往具有较大的震动和影响。可以说,乾嘉学派的自我反思一定程度上直接引发其学术调整。大体说来,它集中于以下方面:
首先是对汉学的泥古积习及门户观念表示不满。中国士人历来有好古积习,政教好谈三代,学术研究以古为尚,清学便在梁启超所谓“以复古为解放”的趋向中衍生出来。当时,“解放”的意义尚不明显,“复古”的旋律却非常高亢。他们所复之“古”不是孔孟,而是东汉注疏、训诂。惠栋承父、祖之学研究《易经》,学术上趋于专谨,却强化了“凡古必真,凡汉皆好”的风气。其弟子谨守家法,俨成吴派。复古取向以及伴随而生的门户观念对于汉学的建立不无作用,而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即使汉学盛炽之时,“唯汉是好”的偏向也遭到一些人怀疑,《四库提要》评论惠栋“其长在古,其短亦在于泥古”。[21]惠派自建壁垒,学传不广。皖派经学领域较广,但同样存在泥古积习和门户观念。方东树斥之为“但出于汉者主之,出于宋者非之。诧为辅经,实足乱经。始不过主张门户,既肆焉无忌,则专以攻宋儒为功。”[22]
当时,文史学者章学诚针对汉、宋对峙之势指出:“今人有薄朱氏之学者,即朱氏之数传而后起者也。”章氏认为,“朱子求一贯于多学而识,寓约礼而博文。”他又勾勒了朱学数传而至顾炎武、阎若璩的历程。[23]这说明,汉、宋之学本来具有内在联系。章氏之外,一些治学广博的汉学家如凌廷堪、焦循、王念孙、王引之等人都对汉学积弊有所认识。焦循对人们称乾嘉经学为考据学不以为然,认为“乃无端设一考据名目”,“补苴掇拾,不能通圣人立言之指。”[24]他还指出:标榜“汉学”,而“汉之去孔子几何岁矣,而汉之去今又几何岁矣!学者,学孔子者也。”“惟汉是求,而不求其是,于是拘于传注,往往扞格于经文。是所述者,汉儒也,非孔子也。而究之汉人之言,亦晦而不能明。”[25]王引之评论惠栋治学“考古虽勤,而识不高,心不细,见异于今者则从之,大都不论是非”。[26]他主张“熟于汉学之门户,而不囿于汉学之藩篱”。[27]凌廷堪指出汉学末流“袭其名而忘其实,得其似而遗其真。读《易》未终,即谓王、韩可废;诵《诗》未竟,即以毛、郑为宗;《左氏》之句读未分,已言服虔胜杜预;《尚书》之篇次未悉,已云梅赜伪《古文》,甚至挟许慎一编,置九经而不习;忆《说文》数字,改六籍而不疑。不明千古学术之源流,而但以讥弹宋儒为能事”。[28]因此,他们虽重考据,却也注意博通,有的还讲求义理。这些批评对于专宗许、郑、贾、马的汉学家无疑有所触动。于是,一些人的学术视野超越东汉,注意到西汉经学、乃至先秦诸子。
其次,对汉学烦琐考据而不讲义理之弊的认识。许多考证著作,总是引经据典,动辄数十万言,看起来专精细密,却不能把握儒学的真精神。章学诚著《文史通义》,意在针砭戴震,指陈经学流弊。他认为考据学“徵实太多,发挥太少,有如蚕食桑叶而不能抽丝”。[29]有的汉学家逐渐对考据学的义理需求有所认识。精于文字训诂的段玉裁深感“校书之难”,认为“校书之难,非照本改字不伪不漏之难也,定其是非之难。是非有二:曰底本之是非,曰立说之是非。……何谓立说?著书者所言之义理是也。”[30]他认识到文字校勘也不能不涉及义理,晚年自称:“喜言训诂考核,寻其枝叶,略其根本,老大无成,追悔已晚”。[31]这并非学术自谦,而是晚年的学术反思。许宗彦也有类似言论:“如仅仅校勘文字同异伪脱,或依傍小学,辨析训诂形声,又或缀拾零残经说,所得盖小,私心诚不欲为之。”[32]许宗彦“不欲”从事烦琐考据,也非汉学名家,而他兼通汉宋的取向则具有代表性。稍后,汉学家对这类弊端的认识和批评更多了。阳湖派文宗张惠言指出:“数十年间,天下争为汉学,而异说往往而倡。学者以小辨相高,不务守大义。或求之章句文字之末,人人自以为许郑,不可胜数也。”[33]因而,张惠言既承吴派《易》学,又不像它那样泥古琐碎。他以《春秋》之法治虞氏《易》,求其条贯,明其统例,被梁启超称为常州今文学派的两大源头之一。稍后岭南汉学家陈澧更认为,“盖百年以来,讲经学者训释甚精,考据甚博,而绝不发明义理以警觉世人。其所训释考据,又皆世人所不能解。故经学之书,汗牛充栋,而世人绝不闻经书义理。此世道所以衰乱也。”[34]此说或许有点夸张,但义理枯萎造成的经学困境却是事实。
既然烦琐考据不能真正领悟和履践孔儒精神,那么另觅途径以阐发儒学的价值也就势所必然。随着学术本身的演进和社会环境的变化,士大夫对烦琐考据的怀疑、厌倦情绪潜滋暗长,义理之学便以不同形式应运而兴。
其三,一些汉学家呼唤恢复儒家的经世致用传统。乾嘉学派在“实事求事”的旗帜下,埋头于“求真”而不讲“致用”,割裂学术的二重性。对此当时及后世学人都不乏批评。钱大昕尚考据,却重视儒家经世传统,认为“儒者之学,在乎明体以致用,《诗》《书》《执礼》,皆经世之言也。《论语》二十篇,《孟子》七篇,论政者居其半,当时师弟子所讲求者,无非持身处世、辞受取与之节,而性与天道,虽大贤犹不得而闻,儒者之务实用而不尚空谈如此。”[35]钱氏还主要是针砭宋学,章学诚则明显针对汉学有感而发:“学者但诵先圣遗言,而不达时王之制度,……士大夫之学问文章,未必足备国家之用也。”“学者昧于知时,动矜博古,譬如考西陵之蚕桑,讲神农之树艺,以谓可御饥寒而不须衣食也”。[36]完全摒弃经世致用传统不仅背离儒学本质,而且显然不利于学术繁荣。有的汉学家如陈澧等人既根柢于汉学,又兼采宋学,也注重经学的实用价值,主张治经“惟求有益于身,有用于世,有功于古人,有裨于后人”。[37]陈澧开始自觉地摒弃烦琐学风,转而注重经学的实用性。
汉学家的反思,加之宋学家的批评,促进了乾嘉学术的调整,一些学者逐渐转变其学术观念和学术领域。
四 汉宋调融:由考据以求义理
反思的结果之一是,一些学者转治有关国计民生的实学,经世思潮渐呈复兴之势。然而,嘉道年间转治经世实学者毕竟不多,大多数学者仍然专注于经史研究。仅从学术上看,反思汉学积弊也直接推动了汉宋调融的趋势。
顾炎武倡导“经学即理学”包含通经明道的追求,稍后的考据家阎若璩、惠栋仍讲由训诂以求经义,事实上偏重“训诂”,“经义”则退居次要,甚至无形消失。钱大昕说:“有文字而后有训诂,有训诂而后有义理。训诂者,义理之所由出,非别有义理出乎训诂之外者也。”[38]所谓“义理”即在训诂之中,实际上则是 “训诂”有余而“义理”不足。正如章学诚所说:“训诂章句,疏解义理,考求名物,皆不足以言道也”。[39]当然,也有个别学者如戴震。洪榜记曰:“(戴)先生以为经之至者道也,所以明道者其辞也,所以成辞者字也。必由字以通其辞,由辞以通其道,乃可得之。又经之难明,在一事必综其全而覈之,钜细毕究,本末并察,信而有证,合诸至道而不留余议。”[40]戴震力求考据合诸“至道”,并进行义理创新,诚属汉学家的凤毛麟角。
清初以来复兴的理学对士人熏染已久,自然是汉学家讲求义理的重要途径,故他们不同程度地肯定、兼容宋学,犹如王引之所谓“熟于汉学之门户,而不囿于汉学之藩篱”。[41]
一些汉学家治学尊从汉儒,学行则取法宋儒。开创吴派的惠氏三代惠周惕、惠士奇、惠栋究心《易》学,旁及五经。他们尊从汉代经师,摒置宋儒注解。但江藩说,惠士奇也在某些方面取法宋儒,“红豆山房半农人手书楹帖云:‘六经尊服、郑,百行法程、朱’。不以为非,且以为法。”[42]可见,加剧汉宋对垒的惠氏也非完全摒弃宋学,至少在内圣修养方面取法程朱。治学为惠栋所叹服的沈彤通贯群经,长于名物训诂,又不废宋儒义理,后人谓其有清初诸大儒气象。校雠学家卢文弨虽指出宋学在名物、象数、声音、文字方面的缺陷,但对朱子十分尊崇,认为“朱子《集注》自颠扑不破”,“朱子大儒,古今驳难不一,其于朱子无伤也”。[43]后人评价他“笃于内行,服膺宋儒,潜心汉学,实事求是”。[44]钱大昕把朱熹看作孔孟真传:“孔孟已远,吾将安归?卓哉紫阳!百世之师。主敬立诚,穷理致知。由博返约,大醇无疵。”[45]他们对宋学的内圣功夫相当重视,多所取法。
其实,清代汉学家无论对空虚的宋学多么反感,无论对性理之谈多么厌倦,但如讲求内圣修养,就不能忽视宋儒。因此,比较醇正的汉学家多在名义上或实际上肯定宋儒学行,贪鄙公行者毕竟不多。比如,刘台拱早年曾读乡贤王懋竑、朱泽云的遗书,以宋儒义理涵养心性,治学方法则多取汉学一途。稍后,随着士林衰腐风气加重及理学复兴,倡导宋儒学行修养的汉学家更多了。段玉裁说:“抑余又以为考核者,学问之全体,学者所以学为人者也。故考核者,在身心性命伦理族类之间,而以读书之考核辅之。今之学者,身心伦理不之务,谓宋之理学不足言,谓汉之气节不足尚,别为异说,簧鼓后生,此又吾辈所当大为之防者。”[46]可见,段氏虽尊考核,又重视借鉴宋儒学行。道光年间,广东学海堂最初的学长林伯桐被后人看作“宗主汉儒,而践履则服膺朱子,无门户之见”的学者。[47]曾任御史的陈庆镛“精研汉学而服膺宋儒,谓‘六经宗许、郑,百行学程、朱,亭林之言,吾辈当以自励’”。他多次上疏请申明刑赏,指斥权贵,一时声震朝野。[48]类似情形,不一而足。他们把治学(宗汉)与修身(宗宋)区别开来,不失为汲取宋学的途径之一。
汉宋调融主要体现在汉学家肯定宋学的价值,汲取其学理。汉学家大多科举出身,早年为了获得功名,不得不长期研读儒经,尤其是朝廷崇奉的宋儒之书。这种经历形成了一定的学术积淀,即使士子们后来转治考据,也多少会发挥义理之学的潜在作用。兼容汉宋的阮元自述“元少为学,自宋人始;由宋而求唐,求晋、魏,求汉,乃愈得其实”。[49]阮元治学不如吴、皖学者专精,但具有扬州学派的博通气象。他主持编纂的《国史儒林传》对汉、宋学者都较推重,其幕府也是兼容汉、宋学者的场所。他认为:“两汉名教得儒经之功,宋明讲学得师道之益,皆于周孔之道得其分合,未可偏讥而互诮也。”[50]阮元治经以训诂为前提,也不乏义理,还著有《性命古训》,阐述宋学话题。
为京师士人推重的安徽汉学家程恩泽、著名学者邓显鹤等人都倾向于调和汉宋。 “绩溪胡氏”的胡培翚认为:汉学、宋学兴盛一时,都是时代“运会使然”,二者各有长处,不可分割。“汉学详于名物训诂,宋学详于义理,以是歧汉宋而二之,非也。汉之儒者未尝不讲求义理,宋之儒者未尝不讲求训诂名物。义理即从训诂名物而出者也。”“以汉学为难,得其门径亦非难;以宋学为易,则诚有非易者。”[51]胡培翚的好友、精研《毛诗》的胡承珙也有类似看法:“治经无训诂义理之分,惟求其是者而已;为学亦无汉宋之分,惟取其是之多者而已。汉儒之是之多者,郑君康成其最也;宋儒之是之多者,新安朱子其最也。”[52]他们平实地肯定汉宋各有所长。有的汉学家在著述中汲取宋学。陈澧指出:戴震的《诗经》研究有不从毛、郑而从朱子者,孔广森的《公羊通义》“亦多采宋儒之说”。[53]
嘉道之际,调和汉宋的潜流逐渐明显。有的人如李兆洛、张履等人的学术根柢本为汉宋兼采,无所偏重,自然主张调和二者,寻找解决学术危机的出路。李兆洛治学不分汉宋,惟以心得为主。他认为,“为考证之学者,援文比类,据物索象,迨其说不能自还,则务繁征博引,以蕲必伸,其蔽也凿,然而考订精勤之功不可没也。为义理之学者,穷理必从其朔,其蔽也或,至于穷高极远而无所薄,然而剖析理欲、教人践履之功不可诬也。归之大要,皆有功于圣人。”[54]他偏重史学,也治今文经,鄙弃郑玄的古文经学。魏源说,他和庄存与为常州“并世两通儒”。与李兆洛类似的张履也注意“治经穷理”,自述虽“偏重考证一路,惟为汉为宋,则各从其说之长,而绝不参以成见。”[55]道咸年间注重通经致用的冯桂芬“说经宗汉儒亦不废宋”。[56]他说:“汉学杂讖纬,朱学近禅,各有所蔽。汉学善言考据,凡名物象数文字形声训诂,非汉儒不传;宋学善言义理,表章大学,于群经中明诚正修齐治平内圣外王一以贯之之说,陈义大且远用,能晚出千余年而俨然与汉儒埒,实亦各有所长。”[57]在他看来,宋学自有价值,实非汉学所能取代。“宋儒固不能如汉儒之博洽,而义蕴精微亦非汉儒所有,其有功于圣学正同,以是历数百年莫能偏废。”[58]这代表了道咸以后汉学中心苏、皖学者的学术取向。
深受宋学熏染的浙、粤学者更重调融。民国学者支伟成曾撰“浙粤派汉宋兼采经学家列传”,其主要人物包括浙江学者许宗彦、金鄂、徐时栋、戴望、徐养原、黄式三、以周父子、朱一新,广东学者林伯桐、陈澧、桂文灿、朱次琦等人。他认为:“独浙中承万氏余绪,言《礼》多兼杂汉宋,嗣竟成为一派。德清戴望由今文而出入宋五子,且表章习斋学说,范围愈扩。于是番禺陈澧、南海朱次琦辈,闻风兴起,终为晚清学术之枢纽焉。”[59]这里所列名单还不全面,有的学者如朱一新、朱次琦主要根柢于宋学,但所谓“汉宋兼采”成为“晚清学术之枢纽”则是事实。
道光以后,浙江调和汉宋的代表人物是黄式三、黄以周父子。黄式三“博综群经,尤长于《三礼》,谨守郑学而兼宗朱子。尝谓读书而不治心,犹百万兵而自乱之。子以周少承家学,以为三代下之经学汉郑君、宋朱子为最。而汉学、宋学之流弊乖离圣经,尚不合于郑、朱,何论孔孟!”[60]黄式三认为,汉宋之学无分轩轾,互相依存,因而对戴震、凌廷堪、阮元等人会通训诂与义理之学的路向相当推崇。他著《申戴氏气说》、《申戴氏理说》、《申戴氏性说》等文,汇通汉宋观点,继戴震之后重释儒家争论不休的“气”、“理”、“性”观念。在他看来,戴震发扬程朱真意,不像元明诸儒对宋学任意张扬。这种貌似归宗宋学、实则近乎牵强的辨护,本意仍在推崇汉学,也包含赞赏会通汉宋的学术取向。黄式三治经立足于汉学方法,又汲取宋学议题及思想,注重学术流变,能融会汉宋而不囿于汉宋。黄以周承家学传统,发扬汉学之长,历19年而成《礼书通故》百卷,并有《经义比训》等书。他也摒弃汉宋门户,对宋儒讲求的德性、虚无、义利之辨等论题有所阐发,晚年撰成《子思子辑解》七卷,述孔孟之间的学术传衍。
黄氏之外,肄业杭州诂经精舍的金鄂治汉学,而著《四书正义》八卷,“莫不推阐汉宋先儒诸说,辅翼群经,发前人所未发;无墨守门户之见,矜奇标异之情”。[61]稍后的俞樾也肯定汉宋各有所长。这种认识较之唯“汉”是好、唯“汉”独尊的乾嘉学者已有进步。
汉宋调融的另一主题是,一些汉学家重释汉、宋传统,从而淡化二者畛域。丁晏则被人看作道咸以来“能以汉学通宋学”的代表人物。他精于郑玄的经学,研究《易》学则推重程颐的《易传》。同时,他对朱子注疏非常重视,认为读经应先读注疏,而“注疏之学,朱子教人之学也”。“余谓汉学、宋学之分,门户之见也。汉儒正其诂,诂定而义以显;宋儒析其理,理明而诂以精。二者不可偏废,统之曰经学而已。”[62]这既是反思汉宋之弊,又重释宋学,从而把汉宋二学纳入经学范畴,化解门户之见。
道光初年,阮元创办的广州学海堂是岭南汉学兴起的重要标志。学海堂较之杭州诂经精舍更重汉宋调融,师生不乏基于汉学而又兼采宋学者,久任学长的林伯桐、陈澧更是如此。他们认为宋学之中有考据,汉学也不废义理。林伯桐曾说:朱子生于汉唐之后,“独能考证古训折衷一是,不以空言说经,可谓不从流俗。”朱子注《四书》多采汉唐经学,故“后学之责非可以区区捃摭遂举其书之正大精醇者而土苴视之也”。读朱子书者,当“实事求是,尊其所闻,何事齗齗于汉宋之界限哉!”[63]像一些汉学家一样,林氏发掘朱子的考据学遗传,主张泯灭汉宋界限,汲取宋学营养。
同时,他们也重新阐释汉学。黄式三的《汉郑君粹言》自序云:郑玄也有义理之学,后人却偏重其训诂。“夫理义者,经学之本原;考据、训诂者,经学之枝叶之流委也。……读此书庶几知汉学之后继以宋学,二者并存天地,不必画山河之两戒,后儒存分门别户之见或籍是以融之。”[64]陈澧对郑玄推崇备至,与弟子一起编纂《郑氏全书》。但他并不视郑玄为一般考据家,而认为“孔子删述六经,而郑康成氏为之注,其细者训诂名物,其巨者帝王之典礼。圣贤之微言大义,粲然具备。……圣人之道不坠于地,惟郑学是赖。”[65]把郑玄看作传孔子“微言大义”的大儒。陈澧认为汉、宋相通,各有所长,强调汉学之中有义理,宋学也讲训诂,从而化解二者畛域。他不仅推崇汉儒“德行之高”,而且一再阐明汉儒的义理之学。他指出:“近人谓宋儒讲义理,讥汉儒不讲义理,此未见汉宋人书者也。宋人有文集、有语录,汉人不但无语录,并无文集,其讲义理,唯注经耳。……无学之人,不知汉宋之时代不同,但以宋儒多讲道学之语,而汉儒无之,遂以为汉儒不识义理,此不通之
描述中国历史故事的书
极也。”[66]因此,他特编辑《汉儒通义》一书,勾沉汉学之义理。
陈澧之所如此阐释汉学,固然是回应宋学家对汉学的责难,但也意在扭转汉学忽视义理的偏向。他说,“百余年来说经者极盛,然多解其文字而已。其言曰:不解文字,何由得其义理。然则解文字者,欲人之得其义理也。若不思义理,则又何必纷纷然解其文字乎?”[67]他自述治学经历云:“中年以前治经,每有疑义则解之考之。其后幡然而改,以为解之不可胜解,考之不可胜考,乃寻求微言大义、经学源流正变得失所在,而后解之考之论赞之,著为《学思录》一书,今改名曰《东塾读书记》。”[68]中年以后的陈澧成为道咸年间汉学家寻求义理的缩影。
道咸以后,象陈澧那样重释汉宋的情况不少。贵州汉学家郑珍精研许郑而不悖程朱。郑氏治学注重实事求是,不立异,不苟同。他指出:“尊德性而不道问学,此元明以来程朱末流高谈性理坐入空疏之弊。明于形下之器而不明于形上之道,近世学者矜名考据,规规事物,陷溺滞重之弊,其失一也。程朱未尝不精许郑之学,许郑亦未始不明程朱之理,奈何视为殊途!偏执之害,后学所当深戒。”[69]冯桂芬也一再指出:“且汉儒何尝讳言义理,宋儒何尝尽改汉儒考据,汉儒宋儒皆圣人之徒也。……用圣人四科四教之法取之,兼收并蓄,不调而调,圣人复起,不易吾言矣。”[70]这类认识有增无已,至清末皮锡瑞、刘师培等人更为系统,阐释汉宋之学相承、相通成为重要学术议题。
另一方面,嘉道时期,宋学家兼融汉学的苗头也在蓬勃生长。就宋学而言,汉宋调融之关键是如何认可、汲取汉学方法。乾隆年间,汉学迅速扩张,宋学更处于停滞、萎缩之中。在此环境中,即使翁方纲、桐城派等排斥、抵制汉学的中坚力量,也多少肯定、汲取汉学方法。翁方纲是较保守的宋学家,却是著名的金石学家,兼取考据学。桐城派宗师姚鼐认为学问之事有三,即义理,考证,辞章。“是三者苟善用之,则皆足以相济。苟不善用之,则或至于相害。”[71]他所谓“善用之”,就是以程朱理学为宗,又一定程度上采用汉学方法。笃守程朱的程晋芳对汉、宋不足都有所批评。他任京官期间,又与戴震等人交游,治学贯通汉、宋。
嘉道年间,由于汉学积弊渐显,宋学家评陟汉学的言论虽不绝于耳,但肯定汉学之长、汲取汉学方法的趋势却明显发展了。在汉宋对峙中,有的宋学家试图以孔孟来调和冲突,朱次琦、夏炘、潘德舆、刘熙载、成孺、曾国藩、徐桐等是其代表。桐城弟子刘开对汉、宋之学都有所批评,但肯定汉儒的博学多识,强调应兼通汉学: “夫宋之与汉也,其学固有大小缓急之殊也,其交相为用一也,合之则两得,离之则两失。有大贤者出,兼汉宋之长而折衷于孔孟,不快一时之论而先百年之忧。”[72]以所谓“大”“小”之分来尊崇宋学而又容纳汉学,这在桐城派中非常普遍。管同也说:“义理之得,贤者识其大也,文辞、训诂、名物、典章之得,不贤者识其小也。世之善学者,当识大于朱子,识小于汉唐诸儒及近代经生之说,而又必超然有独得之见,然后于经为能尽其全体而无遗。”[73]陈用光较乃师姚鼐更重考据:“一切考证之学,古人惟事其实而已,至本朝始立其名。……近人为其名者,乃仅仅掇拾遗阙以为博,考核名物度数以为精,而罔知其大者焉。戒其所失而求其所得,则考证不徒不足为吾病,而且有资于吾学。”[74]显然,他是反对标榜汉学之风,而主张汲取考据方法以为宋学(“其大者”)服务。
因此,有的宋学家汲取考据学方法,以此认识、把握孔儒精神。方濬颐长于诗文,晚年始专注学问,但在为官期间扶持学术,且认为“穷经者何?训诂之学也,汉学也;讲道者何?义理之学也,宋学也。有训诂之学而义理不蹈于空虚,有义理之学而后训诂不邻于穿凿。二者相需为用,而弗容以偏胜也。”[75]曾国藩也对汉学方法高度重视,并试图以《礼》学沟通汉宋。湘乡弟子张裕钊“与钟子勤书”曰:“近乃复有笃志之士,求宋儒之遗绪,推阐大义。然或专事义理而屏弃考证为不足道,虽其说甚美,而训诂制度之失其实,则于经岂有当欤!”[76]沈垚根柢于宋学,却肯定汉学方法:“君子有高世之才学,必先能为时贤之所为矣。夫唯为时贤之所为,而觉不安于心,乃能创古人所未有,而天下不以为疑,成一己之独是,而后人不以为惑。韩昌黎惟能为世俗之交,故能独创为古文,程朱唯能贯串注疏,故能独成己说。”[77]当时,一些理学家的重要著作恰恰在于汲取了汉学方法,避免空谈性理。如夏炘服膺朱子,但又潜研郑学,撰著《诗经廿二部古韵表》、《六书转注说》、《转音纪始》等考据之作,其《檀弓辨诬》、《述朱质疑》则融会义理与考据,犹为世人重视。自宋代以来,一些儒家人物包括朱熹均对《檀弓》的真实性提出怀疑。夏炘的《檀弓辨诬》立足于宋儒观点,分29个论题列述《檀弓》原文,再详述历代经师的注疏评论,进行比较、辨析,最后陈述己见。夏氏提出孔子并无“出妻”之事,《檀弓》并非孔门弟子所作,而是墨家诋毁孔门的作品。此书以详细的考辨而受晚清学界重视,可谓立足宋学而又兼采汉学方法。
汉、宋作为两大学术阵营,从对立、排斥而走向调融,带来一些学术变化。嘉道以后,一些学者开辟了由考据以求义理的新途径。
[1]近年这方面较有影响的论文如龚书铎的《晚清儒学论略》(收入《近代中国与文化抉择》,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论述了道咸以后汉宋兼采、汉宋调和的趋向;艾尔曼(Benjamin A. Elman) “Criticism as Philosophy : Conceptual Change in Ch’ing Dynasty Evidential Research”一文(台湾《清华学报》第17卷1、2期合刊,1985年,165-198页。)讨论了乾嘉考据学与宋明理学的关系。
[2]皮锡瑞:《经学历史》,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41页。
[3]徐珂:《清稗类钞》第八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825页。
[4]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四,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51页。
[5]周予同:《五十年来中国之
中国历史故事的重要意义
新史学》,朱维铮编《周予同经学史论著选集》(增订本),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519页。
[6]艾尔曼认为,庄存与在1780年代转治今文经学与乾隆晚年和珅专权、庄氏被迫退出全国政治舞台相关。见氏著《经学、政治和宗族――中国帝国晚期常州今文学派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7]刘大年:《评近代经学》,《明清论丛》第一辑,紫禁城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
[8]焦循:《与刘端临教谕书》,《雕菰楼集》卷十三,第25页。苏州文学山房刊本。
[9]陈康祺:《唐确慎公理学》,《郎潜纪闻初笔》卷六。《郎潜纪闻初笔二笔三笔》上册,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28页。
[10]戴震:《答彭进士允初书》,《戴震全集》第一册,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218页。
[11]阮元:《纪文达公集序》,《揅经室三集》卷五,第2页。上海涵芬楼影印初刊本。
[12]姚莹:《复黄又园书》,《中复堂全集•东溟文外集》卷一,第34-35页。台湾文海出版社影印同治六年刊本。
[13]段玉裁:《戴东原文集序》,《戴震全集》(附录二)第六册,第3458页。
[14]凌廷堪:《汪容甫墓志铭》,《校礼堂文集》卷二十三。嘉庆十八年刊本。
[15]翁方纲:《愚古文存序》,《复初斋文集》卷三,第14页。光绪三年刊本。
[16]见翁方纲:《理说驳戴震作》,《复初斋文集》卷七,第19-20页。
[17]姚鼐:《安庆府重修儒学记(代)》,《惜抱轩全集》,中国书店1991年版,第308页。
[18]江藩:《国朝汉学师承记》卷一,《汉学师承记》(外二种),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6页。
[19]方东树:《汉学商兑·序例》,《汉学师承记》(外二种)第235页。
[20]陈用光:《勉学堂记》,《太乙舟文集》卷四,第13页。道光十七年刊本。
[21]《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二九,经部《春秋》类四。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42页。
[22]方东树:《复罗月川太守书》,《仪卫轩文集》卷七,第6页,同治七年刊本。
[23]章学诚:《文史通义·朱陆》,叶瑛《文史通义校注》,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264页。
[24]焦循:《与孙渊如观察论考据著作书》,《雕菰楼集》卷十三,第24页。
[25]焦循:《述难四》,《雕菰楼集》卷七,第14-15页。
[26]王引之:《与焦里堂先生书》,《王文简公文集》卷四,第1页,罗振玉辑高邮王氏遗书本。
[27]王引之:《经义述闻序》,《王文简公文集》卷三,第4页。
[28]凌廷堪:《与胡敬仲书》,《校礼堂文集》卷二十三。
[29]章学诚:《与汪龙庄书》,《章氏遗书》卷九,第25页,吴兴刘氏嘉业堂同治元年刊本。
[30]段玉裁:《与诸同志书论校书之难》,《经韵楼集》卷十二,第47页。光绪十年秋树根斋重刻本。
[31]段玉裁:《博陵尹师所赐朱子小学恭跋》,《经韵楼集》卷八,第13页。
[32]许宗彦:《寄答陈恭甫同年书》,《鉴止水斋集》卷十,第12-13页,咸丰六年重刊本。
[33]张惠言:《安甫遗学序》,《茗柯文编》三编,第22页。光绪七年刊本。
[34]陈澧:《陈兰甫先生遗稿》,《岭南学报》第二卷第三期,1931年。
[35]钱大昕:《世纬序》,《潜研堂文集》卷二十五,第11页。上海涵芬楼1929年影印《潜研堂全书》本。
[36]章学诚:《史释》,《文史通义校注》上册,第231-232页。
[37]陈澧:《与王峻之书五首》,《东塾集》卷四,第30页。光绪壬辰年刊本。
[38]钱大昕:《经籍纂诂序》,《潜研堂文集》卷二十四,第13-14页。
[39]章学诚:《原道》(中、下),《文史通义校注》(上),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38页。
[40]洪榜:《戴先生行状》,《戴震全集•附录二》第六册,清华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380页。
[41]王引之:《经义述闻序》,《王文简公文集》卷三,第4页。
[42]江藩:《国朝宋学渊源记》,《汉学师承记》(外二种)第187页。
[43]卢文弨:《答彭允初书》,《抱经堂文集》卷十八,第18页,上海涵芬楼影印初刻本。
[44]《抱经学案》,徐世昌主编《清儒学案》卷七十二,中国书店1990年版,第二册第276页。
[45]钱大昕:《朱文公三世像赞》,《潜研堂文集》卷十七,第6页。
[46]段玉裁:《娱亲雅言序》,《经韵楼集》卷八,第12页。
[47]《月亭学案上》,《清儒学案》卷一百三十二,第三册第460页。
[48]《春海学案•春海交游》,《清儒学案》卷一百四十六,第三册第694页。
[49]阮元:《西湖诂经精舍记》,《揅经室二集》卷七,第15页。
[50]阮元:《国史儒林传序》,《揅经室一集》卷二,第2页。上海涵芬楼影印初刻本。
[51]胡培翚:《答赵生炳文论汉学宋学书》,《研六室文钞》卷五,第24-25页。道光年间刊本。
[52]胡承珙:《四书管窥序》,《求是堂文集》卷四,第10页。道光十七年刊本。
[53]陈澧:《国朝》,《东塾杂俎》卷十一,第9页。敬跻堂丛书1943年刊本。
[54]《养一斋文集·赵振祚序》第1页,光绪四年重刻本。
[55]张履:《复顾访溪书》,《积石文稿》卷十四,第10页。光绪二十年刊本。
[56]李鸿章:《墓志铭》,《显志堂集》卷前,光绪二年校邠庐刊本。
[57]冯桂芬:《阙里致经堂记》,《显志堂集》卷三,第6页。
[58]冯桂芬:《太上感应篇合注序》,《显志堂集》卷一,第27页。
[59]支伟成:《清代朴学大师列传》,岳麓书社1998年版,第146页。
[60]《儆居学案上》,《清儒学案》卷一百五十三,第三册第793页。
[61]支伟成:《清代朴学大师列传》第149页。
[62]丁晏:《读经说》,参见《柘唐学案》,《清儒学案》卷一百六十,第四册第16页。
[63]林伯桐:《朱子不废古训说》,参见《月亭学案上》,《清儒学案》卷一百三十二,第三册第464-465页。
[64]黄式三:《汉郑君粹言叙》,《儆居集》卷五“杂著一”,第15页。光绪十四年刊本。
[65]陈澧:《郑氏全书序》,《东塾集》卷三,第9页。
[66]陈澧:《东汉》,《东塾杂俎》卷二,第20页。
[67]陈澧;《与黎震伯书》,《东塾集》卷四,第29页。
[68]陈澧:《复刘叔俛书》,《东塾集》卷四,第20页。
[69]《巢经学案•附录》,《清儒学案》卷一百六十九,第四册第139页。
[70]冯桂芬:《阙里致经堂记》,《显志堂集》卷三,第6页。
[71]姚鼐:《述庵文钞序》,《惜抱轩全集》,中国书店1991年版,第46页。
[72]刘开:《学论中》,《刘孟涂集》卷二,道光六年刊本。
[73]管同:《答陈编修书》,《因寄轩文二集》卷一,第1页,光绪五年刊本。
[74]陈用光:《与伯芝书》,《太乙舟文集》卷五,第36页。
[75]方濬颐:《学论》,《二知轩文存》卷一,第3页。光绪四年刊本。
[76]《张先生裕钊》,《湘乡学案上·湘乡弟子》,《清儒学案》卷一百七十七 ,第四册第 290-291页。
[77]沈垚:《与许海樵》,《落帆楼文集》卷九,第24页,吴兴刘氏嘉业堂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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