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试论感生神话源于生殖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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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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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试论感生神话源于生殖崇拜

王凤春王浩

【内容提要】感生神话是我国神话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所谓感生神话，是指远古的始祖母，不与男人交合，而有感于动物、植物、无生物等，而有孕生子的神话。从各民族有代表性的感生神话来看，原始先民非但不知其父，并且不懂得两性交合和受孕生子之间的直接关系，由此产生了祖先崇拜和图腾崇拜。从文字学、考古学、社会学、神话思维学的角度看，这些崇拜，皆源于生殖崇拜。
感生神话，是我国神话百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它所反映的客观现实及其对后世的影响，都是很有价值的。可是从古代到当代，感生神话，很少有人把它列入专门、重点、系统的研究课题，所以，笔者只能以在中国古籍中搜集到的零星片羽般的感生神话为出发点，结合前辈神话家们在研究其它神话过程中涉及的关于感生神话的资料，加以分析，追溯渊源，揭示感生神话源于生殖崇拜的本来面目。
一、感生神话
所谓感生神话，就是指远古的始祖母，不与男人交合，有感于动物、植物、无生物等，而有孕生子的神话。请看下面两组摘自古代曲籍中的关于感生神话的片断：
（一）汉族
1.“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宓牺。”①
按：宓牺：即伏羲。雷泽：雷神所居的地方。
2.“炎帝，神农氏，姜姓，母曰女登，有娲氏之女，为少典妃，感神龙而生炎帝，人身牛首，长于姜水，因以为姓。”②
3.“尧母庆都，盖大帝之女，生于斗维之野，常在三河东南。天大雷电，有血流润大石之中，生庆都。长大，形像大帝。常有黄云覆盖之，蔑食不饥。年二十，寄伊长孺家。无夫，出观三河之首，奄然阴雨。赤龙与庆都合，有娠，而生尧。”③
4．“女狄暮汲石纽山下泉水中，得月精如鸡子，爱而含之，不觉吞，遂有娠，十四月生夏禹。”④
5.“天命玄鸟，降而生商。”⑤《史记·殷本纪》：“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而吞之，因孕，生契。”
6.“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⑥《史记·周本纪》：“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嫄。姜嫄为帝喾元妃，姜嫄出野，见巨人迹，心忻然说，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初欲弃之，因名曰弃。”
7.“秦之先人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大业。”⑦《史记·秦本纪》：“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二）少数民族
1.“滇域未通中国之先，有低牟首者，居永昌哀劳山麓。有妇曰沙壹，浣絮水中，触沈木，若有感，是生九男，曰九隆族。”⑧按：九隆族神话是白族祖先的起源神话，今天已成为学术界公论。⑨
2.“‘龙子传九代，个个都是女’。第十代有个姑娘名叫浦莫尼衣，制造织机，每天在屋檐下用五色彩虹般的线织着毛布。一天，四只神鹰飞来，神鹰滴下三滴血，一滴滴在发辫上，一滴滴在被毡上，一滴滴在九层褶裙上，她从此有了身孕，不久生下了支呷洛……。”⑩支呷洛就是彝族的始祖。这则神话，至今仍在凉山彝族地区广泛流传。
3.“昔布勒和里湖有三天女俄古伦、京古伦和佛古伦来浴，最末一天，女将一由神鹊衔来的红色果实含于口中，落入喉内，于是身重，随生布库里雍顺，此族即满族。”(11)
4.“湘西土家族，属古代巴人的后裔。其族有则关于族源族祖白帝天王的神话。其神话说白帝天王母是个喝虎奶长大的姑娘。一次提井水洗衣，将戒指掉落井里，便解衣宽带，赤身裸体跳下井去拾捡。这时，从井里跃起一条白龙，向她闪射三道白光，于是就有了身孕，生下白帝天王。”(12)
5.“高句丽者处于扶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之闭于室中，为日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丢之与犬，犬不食……。”(13)
6.“傣族祖叭阿拉武母误饮椰子水而生傣祖叭阿拉武。”(14)
“神话不是骗子的谎言，也不是无谓的幻想的产物，是人类思维质朴自发的形式之一，是原始思维的反映。”(15)是的，神话是原始先民在认识的局限，生产力水平极其低下的情况下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客观现实曲折地、虚幻地反映。但它们确实以现实为基础，是当时社会现实的折射和反映。感生神话也不例外。从感生神话中，我们完全可以看到其时、其地、其人、其事。
从上面列举的两组感生神话来看，总的说：①都是一女子，无论是吞吃了玄鸟卵、月精、朱果、椰子水，还是践触了雷泽、巨人迹；无论是感遇了白龙、赤龙、沈木，还是感遇了神鹰血和日光，都是瞬间与外界事物有感，而怀孕生子的。②每个女子奇异受孕后，生下来的又都是没有父亲的男孩。③这些男孩又分别是以他们为开始的氏族、部族、民族的祖先。这是感生神话不同于其它神话最显著的三个主要特征。
从以上事实和论述，我们可以得知，原始先民非但“不知其父”，并且不懂得两性交合和受孕生子之间的直接因要关系，往往误认为妇女受孕，是由于她遇到某一事物有感于心的结果。感生神话，绝大多数都是关于民族起源或对其祖先追忆的神话。虽然是对男性始祖的追忆与崇拜，但因为都是女子无夫受孕生子，儿子“知母不知父”，所以神话中对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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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祖母格外尊崇，甚至超过了始祖父。可见这些神话产生了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过渡而母系遗风未泯的阶段。这就是感生神话所反映的当时社会现实的特征。
这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一定要分清。产生于原始社会的感生神话，与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为宣扬天命、神化君权而编造的所谓“感生神话”截然不同，有本质区别。因为这时感生神话所赖以产生的社会背景已不复存在了。如《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刘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太公往视之，则见蛟龙于其上，已而有身，遂产高祖。”《史记》虽为司马迁所著，但此段文字所记载的“事实”，未必是司马迁的本意。恐怕是刘氏家族为了宣扬君权神授，刘邦是真龙天子，蓄意编造的谎言。是统治阶级给自己主子罩上的神秘光环。
当然，我们也要考虑到感生神话在流传到阶级社会的过程中，必不可免地会被时代、阶级、人为的因素所影响，肯定会有一些附会增删的变化，但是大体上还是保存了原始社会的风貌。这和阶级社会中生编硬造的所谓“感生神话”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们完全可以本着去伪存真的精神剥离那些人为的因素，比如，炎帝母女登为少典妃；契母简狄为帝喾次妃；后稷母姜嫄为帝喾元妃等等。这些显然是阶级社会人为附会的产物，是人们为他们的始祖拉来的配位父亲。
感生神话，作为原始神话的一部分，对后世的影响是很大的。我们知道，古籍中有一则关于褒姒的故事。说夏朝时，天降两龙，夏后把龙的涎液收藏在盒子里，到周厉王时，盒子被打开，龙涎流出化为鼋，一宫女感而有孕，生一女，这个女人，就是千金一笑、烽火戏诸侯的褒姒。还有吴承恩的《西游记》中，载有一女儿国，谁要生孩子，必须到子母河边饮其水。唐僧师徒误饮此水，受了胎气，一个个肚大如鼓，闹了个大笑话。这些都是原始感生神话的遗传和影响，刘邦等人自编的“感生神话”，不能不说也绝对是受了原始感生神话的“启迪”，生编硬造出来的“神话”。
二、感生神话源于生殖崇拜
对于感生神话的渊源，神话研究界，已有了以袁珂等前辈学者为代表的源于图腾崇拜说。(16)这是不错的。有些感生神话，的确与图腾崇拜有些渊源关系，但更多的却很难自圆其说，因而，我们认为这还不是其真正起始的源头。感生神话真正的起始源头当为生殖崇拜。
（一）感生神话与生殖崇拜
从上述感生神话中始祖母们感而生子事实的分类来看，大体上可以分为以下几种：一是感月；二是感鸟；三是感日；四是感龙；五是感巨人迹；六是感椰子水等等。下面，我们就分别以这几种感生神话为例证，加以分析论述，探究其与生殖崇拜的直接渊源。
首先从“女狄吞月精而生禹”说起。月精，月之精华者也。女狄生禹与月有直接关系。我们知道，月亮的早期象征物是蟾蜍（俗称癞哈蟆），这样女狄感月而生禹，决然可以说是感蟾蜍，或者说是误食神蟾之卵而生子的。那么蟾蜍和生殖崇拜有什么联系呢？它又是怎样成为月亮的象征和代表的呢？在考古中发现，有许多彩陶上绘有蛙纹。例如，临潼姜寨一期的彩陶盆内壁的蛙纹，有一个浑圆如鼓的大肚子，肚子上面又画有许多黑点；河南庙底沟的蛙纹，同样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上面也画了许多黑点，等等。从表象上看，蛙的膨大圆鼓的肚子和孕妇的肚腹形状相类似。从内涵上说，蛙纹上的那些黑点正是繁多蛙子的形象表现。而由于人怀胎十月尚产一子，对蛙的生殖能力极其羡慕和崇拜，所以蛙便被原始先民用来象征怀胎的子宫。母系社会的先民们，发现月有朔望盈缺的周期变化，这使先民们联想到了女性在怀孕后日渐隆起，生产后又重新平复如初的腹部的变化，于是把月和人的肚腹联系起来了，而且因为蟾蜍也已作为了女性腹部的象征，更由于他们想对月亮圆缺盈亏作出一个解释，于是他们便想象出月亮是一只大腹蟾蜍，或月中有一只肚腹浑圆不但可以膨大也可缩小的神蟾。所以说感月而生子的神话，必定是人们生殖崇拜意识的体现。
其次，看一看感鸟而生子的感生神话。要说鸟与生殖崇拜的关系，很多人马上就能举例说明：鸟在现代人的俗语中就是男性生殖器的隐语，卵是睾丸的别名。的确，《水浒传》中李逵张口闭口的“鸟”，与现代生活俗语中说的“雀雀”、“鸡子”都是指男性生殖器。从古文字的角度来看，《老子》中称男根为“朘”，闻一多先生指出，“朘”别体作“ ”，从“夋”，从“隹”，都与鸟有关，又是指男性性器官。邢公畹在《语言论集·释鸟》中也说，在中国语言中，鸟——乌作为阳的符号，实际从上古语言开始即已成为男根的隐语；中国古文字的“卵”字亦源于男根之形；再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在庙底沟出土了一个陶塑鸟头，有螺纹似的皱折的颈部和椭圆形鸟头，很明显地向人们展示了男根的象征义。(17)从表象上看，鸟可状男根之形，男根有卵（睾丸），鸟亦生卵。从内涵上看，更主要的是，远古人发现鸟类不是直接生小鸟的，而是先生卵，再由卵孵出小鸟，并且有一个时间过程。这使他们联想到男性生殖器也有两个“卵”（睾丸），又联想到男女结合以及分娩时婴儿又有胎胞衣，故认为生儿育女乃是男卵入女腹的结果。男性只有两个“卵”，而鸟不仅生卵，并且数目更多，因此，远古先民遂将鸟做为男根的象征，顶礼崇拜，以祈求生殖繁盛。“玄鸟”之玄，当解释为黑色，鸟是男根的象征，成年男子外生殖器都有色素沉着，呈现黑色，所以远古先民或用“玄鸟”或用乌来做男根的象征。那么玄鸟、喜鹊、神鹰以它们产的卵、衔来的朱果以及滴下的血，都可以认定为生殖象征。这几则感生神话必然渊源于生殖崇拜。
第三、感日而孕的神话亦源于生殖崇拜。众所周知，三足乌是太阳的标志。乌，即乌鸦，也可以说是黑色的神鸦。那么，为什么三足乌成了太阳的象征，为什么又有三足呢？这是因为太阳每天在天空中运行，在神话思维中很容易被设想为有翅膀的鸟类生物，或想象有一只乌背负着太阳运行。陕西华县柳子征泉护村遗址的乌鸦负日纹，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18)我国新石器时代河姆渡文化出土的骨头上，已可以看到太阳乌形象。因为男根是由一阴茎和两个睾丸组成的，其数有三，所以远古先民在彩陶上绘制象征男根的乌纹时，为了强调两个睾丸，遂将其变形为两条竖直线，因此乌纹出现了三足，河南陕县庙底沟彩陶残片上的三足乌便是一例。还有一种假说，即把男根（包括阴茎、睾丸）整体算做一条足，在黑非洲以及拉丁美洲印第安民族中都发现有男根被夸张为奇大的男性塑像或雕像，男根被夸大到几乎同另两条足差不多少的地步，由此我们可以说三足是这样演化来的。当然也是源于生殖崇拜。在远古先民的心目中，负日飞行之乌，自然不应是两足凡乌，于是，他们进一步把象征男根的三足乌和负日飞行之乌合二为一，演化出了日即三足金乌，或日中有三足乌。鸟是生殖器的象征，生殖器的颜色为黑色；乌是黑色的鸟，而且有三足，当然也是生殖器象征的一种。那么感日光而受孕生子，实则还是感鸟而受孕，仍是生殖崇拜意识的体现。
第四、感龙而生子的神话。龙在中国古代神话中，被说成是掌管雨水的动物神。在我国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中，发现有人首蛇身的陶器器盖，而有的古陶器和青铜器中的龙却很象长了脚的蛇。刘敦愿在《文史哲·马王堆汉帛画中的若干神话问题》一文中认为，“最早的龙就是有角的蛇，以角表示其神异性，甲骨文金文中所见的龙字都是如此。”从此可以得知，龙最初便是有角或有脚的蛇。无论是蛇或有脚的蛇（马蛇子），其头颈部，皆可以状男根之形，而且都产卵，并比男根之卵多得多，所以原始先民以此象征男根，表示生殖崇拜。蜥蜴俗称马蛇子，亦即有脚的蛇。后来演化成了“龙”。王充对此提出过精辟的见解：“世俗画龙之象，马首蛇尾。由此言之，马蛇之类也。”(19)长沙楚墓出土帛画《龙凤导引升天图》中的“龙”，即为蜥蝎之形等等。可见龙的确是由蜥蜴或蛇类演化而来的，当然，也承袭了蜥蜴或蛇的男根象征意义。在生殖崇拜的过程中，先是女性生殖器崇拜，因为当时母系氏族社会，男性在生殖中的作用尚不被知晓，先民认为生育仅是女子一人的功劳，所以有蛙及鱼为象征的崇拜。后来，男性在生殖中的作用由鸟及卵再及鸟的生育过程中被认识到，但还没有占主导地位，所以仅仅表现为小鸟，小蜥蝎等弱小柔和的象征。母系氏族社会向父系氏族社会发展转变时，男性地位逐渐上升，进而占了主导地位。男性开始有意识地炫耀男根的威风，选择了新的象征物——蛇和龙。由蜥蝎演化为龙，并继续象征男根，正是当时社会现实的反映，正是先民对生殖崇拜的反映。
第五、姜嫄践巨人迹的感生神话。闻一多在《姜嫄履大人迹考》中，细心考释，提出了极其精辟的见解：“上云禋祀，下云履迹，是履迹乃祭祀仪式之一部分，疑即一种象征性的舞蹈，所谓‘帝’，实即代表上帝之神尸。神尸舞于前，姜嫄尾随其后，践神尸之迹而舞，其事可乐，故曰‘履帝武敏歆’，犹言与尸伴舞而心甚悦喜也。‘攸介攸止’，‘介’林义光读为‘惕’，息也，至确。盖舞毕而相携止息于幽闭之处，因而有孕也。”“以意逆之，当时实情，祗是耕时与人野合而有娠。后人讳言野合，则曰履巨人之迹；更欲神异其事，乃曰履帝迹耳。”(20)可见，姜嫄践巨人迹的感生神话，实则蕴含着生殖崇拜的意义。
第六、叭阿拉武母误饮椰子水而孕的感生神话。椰子水以及其它水，在神话思维中就是产子露（精液）的象征。在今云南省境内，一些少数民族妇女祈求生子，都要到钟乳岩穴内，烧纸焚香，供上祭品，叩头祷告，然后都要捧起从倒垂的钟乳石上滴进其下石凹中的水饮上几口，回家后，当夜定要与男子交合。我们明显看出倒垂钟乳石象征男根，其下石凹象征女阴，由钟乳石上滴入石凹之水象征精液，这正是生殖的象征。祈子仪式正是人类生殖崇拜的反映。勿庸置疑，误饮椰子水或入水而孕之类的感生神话，定然源于生殖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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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对以上几则感生神话所感之物的分析，可见感生神话的确与生殖崇拜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
（二）感生神话与图腾崇拜
袁珂先生等人认为感生神话源于图腾崇拜。虽然其看法有正确的一面，可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图腾崇拜的渊源正是生殖崇拜。
首先，有必要谈谈什么是“图腾”和“图腾崇拜”。“图腾”一语，出自北美印第安部落联盟之一的亚尔京人，即totem 的音译，意为“亲族”或“标记”(21)。在母权制氏族社会发生期，图腾主义就开始了。当时人们，依母系为中心建立起来的社会组织住在一定地区，共同打猎和采集野果。由于社会生活、经济生活的实际需要，为了有别于其它氏族，为了对生产对象进行劳动加工，就很自然地认定某一动物、植物或无生物为自己氏族的图腾，相信氏族成员和被认为是图腾的动植物和无生物有亲族关系，因而把它们当作本氏族的庇护神和象征，从而产生图腾崇拜。氏族的图腾，多半为动物，其次为植物，也有少数自然现象或无生物。
中国神话中的群帝，多半是半人半兽的，女娲、伏羲人面蛇身；黄帝人面龙颜；帝俊鸟头人身；盘瓠狗首人身。上古神话中的英雄勇士，有许多也不是人形的，如禹在治水时化作黄熊；精卫鸟形；夸父状如虎体等。他们的外形，带有浓重的图腾崇拜的痕迹，这和生活在不同环境，崇拜不同图腾的部族的融合有密切关系。《竹书纪年》记载伏羲部落有飞龙氏、潜龙氏、居龙氏、降龙氏、白龙氏、青龙氏、上龙氏、水龙氏、赤龙氏等，根据民族学资料，图腾民族都把奉为图腾的动植物、无生物或自然现象作为氏族、部落名称，所以一般认为上述这些动物名号都是氏族部落的图腾名称。在我国东部，鸟可能是远古许多氏族的共同图腾或徽号。甚至在《左传·昭公十七年》中还有关于少皞时纪于鸟。少皞名鸷，本身即为凶猛的大鸟，有凤鸟氏为历正，玄鸟氏司分、伯赵氏司至、青鸟氏司启、丹鸟氏司闭、祝鸠氏司徒、鸠氏司马、鸤鸠氏司空、爽鸠氏司寇、鹘鸠氏司事等传说记载。华胥践雷泽而生伏羲，《山海经·海内东经》说，雷泽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而伏羲是人首蛇身，他的氏族部落又都以龙为名号，上文已证实这是龙图腾崇拜的氏族部落。那么，很显然，龙身人头的雷神，一定是这个龙图腾部落的庇护者；也可以说，华胥是感雷神而生伏羲的，更进一步说是感龙而生伏羲的。我们在上文已经论证了龙与生殖的象征关系，这样可以看出作为生殖象征的龙，到后来已被氏族成员奉为图腾了。同样，作为图腾的鸟，也是原始生殖象征演化发展的结果。
由于尚处于半血族群婚制的母系社会的氏族成员们，对于生殖之因莫明其妙，视为神奇神秘，这便是生殖崇拜之缘由，而妇女怀孕之因，连妇女本人也不知道，但她觉得由于某种机会遇到或梦到某种动植物或其它无生物、自然现象、无意间有动于心或它们钻进了她的肚子，便会使她认为这是她怀孕的原因。因此，她生下的婴儿便以这种动植物、无生物、自然现象为名，而名与实是不可分的，这一事物便成为这一氏族的图腾(22)。
“图腾观的唯一来源，可以说是源于人类对自身或动物生殖过程的一无所知。尤其是对男性在生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几乎一无概念。”(23)正是由于这种无知，才使原始先民将生殖繁衍人类的功绩归于一些动植物乃至无生物。可见图腾崇拜来源于原始初民的生殖崇拜。没有生殖崇拜，也就不会产生图腾崇拜。
袁珂先生等人，看到了感生神话源于图腾崇拜，但却没有看到图腾崇拜又源于对人自身和动植物生殖力崇拜的生殖崇拜。而且作为感而生子的图腾物，正是由原来的象征生殖器的生殖象征演化发展而来的。故而，我们认为感生神话源于生殖崇拜。
（三）感生神话与祖先崇拜
感生神话，是原始初民对男性祖先及其始祖母追忆的神话，是关于民族起源的神话，是关于祖先崇拜的神话。
伏羲、黄帝、炎帝是华夏民族的共同祖先；沙壹及九男是白族的始祖；支呷洛为彝族的始祖；朱蒙为高句丽的始祖；白帝天王为土家族的始祖；布库里雍顺为满族的始祖；叭阿拉武为傣族的始祖。而尧是陶唐氏族的始祖；契是商氏族的始祖；后稷是周氏族的始祖；禹是夏氏族的始祖；大业是秦氏族的始祖等等。
他们不仅是各自氏族或民族的始祖，而且又都是造福民众的英雄人物。他们都是具有丰功伟绩、对初民有过重大贡献的酋长，因而受到当世乃至后世的景仰、爱戴和崇拜。伏羲氏教人渔猎，发明渔具，提供另一食物来源；神农氏炎帝教人农耕，发明农具，鞭百草而知药理、药性；后稷教民稼穑、树艺五谷；支呷洛将神草揉碎，撒向天空，成为日月星辰，撒向大地，地上有了岩石山川，又射去多余的太阳和月亮，每样只留一个，并平整了土地，赶走害人的虫豸，等等。他们个个都是功业非凡的。
这些英雄伟大的祖先，都是感生神话生育的“神格人”。所谓“神格人”(24)，就是为了某种现实的需要，将种种超人的奇迹加附到一些先逝者身上，让他们既具有祖先的光辉，又具有神的威力，成为一种特殊的崇拜对象。鉴于“神格人”形象观的作用，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感生神话中，始祖们都是祖先神、发明者、功业卓著者三位一体了。
推动这种崇拜的原因，在于对生命繁殖的迫切需要，首先为适应生存环境。原始社会由于长期以木石料为农具，生产的增长，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劳动力的增加和人海占术的组织，这就形成了对人口繁殖的需求压力，在心理上的折射，就是对祖先生命力的崇拜。没有祖先，就没有众多的人口。要繁衍更多的人口，就要祈求祖先生殖力的不断弘扬。其次，祖先崇拜更直接的因素，是因为祖先被视为氏族生存的标志。这血缘集团的起点是祖先。“先祖者，类之本也”，“无先祖恶出？”祖先也就成了团结氏族的旗帜。生存意识增强和促进生命不息，是祖先崇拜流行的必然结果。
祖先崇拜的原始形式，可以上溯到对生殖器的崇拜。从古文字角度看，祖先的“祖”字，从“示”从“且”。“且”字，早已被证实是男根的形体字。考古发现了祖本字为“ ”，此字的字形，绝象人揖拜于且——男根之形(25)。由泥土烧制或石头雕成的生殖器形象“祖”，在仰韶文化、龙山文化的遗址中多有发现。木祖、玉祖、铜祖，也有多处发现。其范围广达陕、鲁、豫、甘、晋、鄂、湘、滇等各省。如云南剑川的阿夹白、陕西客省庄遗址、郑州二里岗遗址等(26)。另外，在四川广元县发现的女阴石崇拜遗址(27)和红山文化里的大腹女神(28)。这些都说明，在更早的母系社会，祖先崇拜已和氏族繁衍联系在一起了。远古之高禖石，按闻一多先生的说法，即先为妣，即四川广元县的女阴石崇拜。郭沫若亦论：“盖以牝器（女性生殖器）似匕，故以匕为妣若牝也。”又说：“‘且’（祖）实牡器（男根）之象形。”又说：“然此有物焉，可知其为人世之初祖者，则牡牝二器也。故生殖神崇拜，其事几与人类而俱来。”(29)郭老关于上古以来的崇拜妣祖的论述，透出文明人类讳言的一个重要历史事实：中国的远古先民先后实行过女阴崇拜和男根崇拜，由此才发展到对女性和男性的祖先崇拜，以及一切神道之设。丁山在《中国古代宗教与神话考》一文中说到，中国最古的君称是“后”，从卜辞、金文“后”字结构看，它象征的是母亲生子形——“”。那么，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原来“后”的含义，最初是女性神的尊称，而且是生子之形，那是由女性生殖力的崇拜尊重而演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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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证明神在产生初期是受崇拜的女性神，而且崇拜女性神和人们崇拜祖先就是一回事。这也是为什么说感生神话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而母系之风未泯的产物。
以上论述，证明了作为祖先崇拜、民族起源的感生神话，正是来源于对女、男祖先生殖力崇拜的生殖崇拜。
总之，感生神话、图腾崇拜、祖先崇拜都源于生殖崇拜。
注释：
①《太平御览》卷78。
②《史记·三皇本纪》司马贞补。
③《绎史》卷9引《春秋合诚图》。
④《竹书纪年统笺》。
⑤《诗经·商颂·玄鸟》。
⑥《诗经·大雅·生民》。
⑦《博物志》、《史记·秦本记》。
⑧杨慎：《滇载记》。
⑨《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1卷27页《白族文学》条。
⑩《勒鸟特意》。
(11)《满文档案》。
(12)《巫风与神话·略述楚地求子风俗与性崇拜遗存》第214页。
(13)《魏书·高句丽》。
(14)《叭阿拉武》
(15)拉法格《宗教和资本》。
(16)袁珂《神话论文集》第55～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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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略论》中国社会科学院1988年1期第148页。
(18)宋兆麟等《中国原始社会史》文物出版社1983年版第407页图。
(19)王充《论衡·龙虚篇》。
(20)《闻一多全集》第五册73-77页。
(21)袁珂《神话论文集》第55页-7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22)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第144页、149页。
(23)《民间文学·女娲考》1986年第4期。
(24)严耀中《中国宗教与生存哲学》第27页。
(25)何新《中国远古神话与历史新探》第179页图，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
(26)《津西发掘报告》第68页。
(27)刘国梁《宗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第7页。
(28)郭大顺、张克举《辽宁省喀在县东山嘴红山文化建筑群址发掘简报》。《文物》1984年11期。
(29)郭沫若《甲骨文字研究》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