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清代汉学家治学精神与方法 ,对于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来说,史记-清代汉学家治学精神与方法是一个非常想了解的问题,下面小编就带领大家看看这个问题。
原文标题:清代汉学家治学精神与方法
今天开始讲“清代汉学家治学精神与方法”。这个题目,可以用三句标语包括起来:(一)怀疑的精神,(二)征实的精神,(三)假设求证的方法。现在就分这三点来说明。
一、怀疑的精神
怀疑是各种学问进展的出发点,学者与非学者间就是以能否怀疑为区别。清学的进展,也是以怀疑精神为先导的。在明末清初之间,有一位学者首先起来倡导怀疑的学风,这位学者是安徽省桐城县人,名字叫做方以智(号密之),他竭力主张做学问要怀疑,他说:“物理无可疑者,吾疑之,而必欲深求其故也。”怀疑的终点是在“深求其故”,怀疑不是白怀疑的。他又说:“因前人备列以贻后人,因以起疑。”用了前人遗下的材料作为引起怀疑的对象,这便开了考据学上怀疑的学风。他又说:“学不能观古今之通,又不能疑,焉贵书簏乎?”他所最反对的是只会装书的书簏,书簏就是指没有见解的读书人。
方氏以后,怀疑的学风大开。清初最善于怀疑的学者,第一是阎若璩。阎若璩号百诗,原籍是山西省太原县,寄籍在江苏省的淮安县。他是清初的一个著名学者,他有一部代表的著作叫做《尚书古文疏证》。这部书是专辨《尚书》里的一部分名为《古文尚书》的伪经。《尚书》是我国从前最尊崇的经书,所记的都是古代圣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们的政治设施和格言。这部书在专制时代,上自皇帝们经筵讲读,下至蒙馆里学究教学,可以说没有一天不读它,这是怎样高贵和普及的一部书籍!但是阎若璩竟敢大胆的断定这部书里差不多有一半是假造的。从宋朝到明朝已有许多人怀疑过这部书,他就利用了前人已有的成绩,搜补了许多可靠的证据,就把这件案子定实了。虽然当时和后来有许多人反驳他,终竟没有一个人能够摇动他的结论。他这种惊人的成绩,当然会影响到清代的学术界了。
与阎若璩同时的,还有一位善于怀疑的著名学者叫做胡渭,号胐明,是浙江省的德清县人。他著了一部《易图明辨》,专辨宋儒所传下的“无极”、“太极”、“先天”、“后天”等虚渺无稽的说法。原来有一部经书叫做《易经》,它本来是有字无图的。到了宋朝,相传有个华山的道士叫做陈抟,他根据道家和方士的说法造成许多的图流传下来,后人再加上这些图,就说这是伏羲所传下,《易经》是本着这图做的。据他们说,就是龙马和神龟从黄河洛水里背负出来的,这些图便叫做《河图》、《洛书》。自从朱熹注的《易经》成了官家审定的教科书,而后人把这类图书放在他的《易注》的上面,于是宋朝新出的《河图》、《洛书》便真成了“《周易》之本”,大多数人都不敢对它怀疑了。胡渭不相信这些图书真是伏羲所传,他就引据旧文,层层辨诘,审判的结果,把道士们的图还给了道士们,把《周易》还给了羲、文、周、孔,从此不可一世的宋学就受了致命伤了。梁启超说胡渭这件工作是思想界的一大革命,真是不错!
和阎若璩们同时的,更有一位姚际恒。姚际恒号立方,是安徽省休宁县人,寄籍在浙江省仁和县,他是清初怀疑精神最剧烈的一个学者。他的学问在当时以博洽著名,他著有《九经通论》、《古今伪书考》等书。《九经通论》除《诗经》和《仪礼通论》外已经散佚,就《诗经通论》看,他疑古的勇敢真是使人惊异。他骂《诗序》,骂毛公,郑玄,并骂朱子的《集传》,压倒了一世的豪杰。他的《古今伪书考》分经、史、子三类,所列伪书有数十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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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上自《周礼》、《孝经》、《易传》等经传,下至许多史书和子书,他都很怀疑。他自叙道:“造伪书者古今代出其人!故伪书滋多于世。学者于此真伪莫辨,而尚可谓之读书乎?必取而明辨之,此读书第一义也。”以辨伪为读书的第一义,可见他真是一个疑古的急先锋了!
姚际恒以外,清初还有一个辨伪的大将,那便是毛奇龄。毛奇龄,号大可,学者称他做西河先生,是浙江省萧山县人,他作有《河图洛书原舛篇》,《太极图说遗议》。攻击图书的伪托,都在胡渭前。他又著有《四书改错》等书,明目张胆来攻击朱夫子;著《春秋毛氏传》,攻击当时著为功令的《胡安国传》,毫不忌讳。他更疑《周礼》、《仪礼》等书,大胆提出假设来攻击它们的作伪部分,怀疑精神的剧烈实不亚于姚际恒。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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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人好胜,喜欢立异,因为阎若璩说《古文尚书》是假造的,他偏翻过来说是真的,做了一部《古文尚书冤词》,反驳阎若璩,结果当然是失败的。毛奇龄以外,清初的怀疑学者还多,如黄宗羲、黄宗炎们的疑《图书》,万斯大的疑《周官》,都足以表现清初怀疑学风的一斑。
到了清代中期,怀疑的精神较为抑郁,大家都把精力集中到述古考订方面去,这是怀疑学风盛行后必有的现象。然而试看乾、嘉诸学者的著述,种种工作,那一件不是先由怀疑引起的,如惠栋们的提倡汉人的经学,完全是承受怀疑宋学的学风。而戴震和段玉裁及王念孙、王引之父子们的考据学,处处批判旧说的错误,这岂非也是一种怀疑的精神?号称清学全盛期代表学者的戴震,幼年时有一件故事,很足以说明清学正统派的怀疑精神。戴震十岁那一年在蒙馆里读书,先生教他读朱夫子的《大学章句》。他读到“右经一章”以下,便问他的老师:“怎么知道这是孔子的话而曾子述之?又怎么知道这是曾子的意思而门人记之呢?”他的老师答他道:“朱夫子是这样说的。”他又问:“朱夫子是什么时代的人?”老师道:“是宋朝时人。”他又问:“孔子、曾子是什么时代的人?”老师道:“是周朝时人。”他又问:“周朝离开宋朝有多少时候?”老师道:“差不多有两千年了。”他又问道:“那么朱夫子怎么知道这是孔子的话和曾子的意思呢?”说到这里,他的老师真被他问住,没法答复了。我们要知道清朝正统派考据家的考据方法,是首先问清各种说法的来源,然后看这种说法起源的时代而考察它是否可信。戴震幼年时便有这种精神,所以他能成为清朝一代考据家的领袖。
在清朝乾、嘉年间,还有一位在当时不甚著名的学者,而对于近代史学有很大影响的,那便是崔述。崔述字武承,号东壁,直隶大名府魏县(今河北大名县)人。他一生注力于考古史,成绩很大,著有《考信录》等书,怀疑精神的剧烈不下于清初的学者。他以为后世所传的古史说,大半是战国诸子所假造的,他主张信史起自唐、虞,唐、虞以上便不甚可稽考了。我们今日讲疑古辨伪,大部分是承受和改进他的研究,在这里我且检出他两件有趣味的怀疑故事来谈谈:他年轻的时候,听人说:日食止于十分,月食有到十多分的,一般人都说这是月亮一夜食了两次,甚至于有人说曾经亲自看见过。他那时并没有见过历书,但觉得人们的说法不甚合理,心里非常怀疑。有一次,月食到十四分多,他晚上不睡觉去看着它,看到一夜,并不见月亮有再食的事。他就把这种发见去告诉旁人,大家都不信他。过了几年,他见了几种历书,历书上的说法果然同他的话一样,于是他便相信他的怀疑不错了。又他的同乡中有一家姓刘的,家里藏着两方星石,邻近的人相传,都说从前曾有天上的星落在他们的屋里,变成了这两方石头。崔述从小就听见这种说法,不相信。后来他同刘家兄弟交游,又亲自看见了那石头,还看见石上刻着的篆文同楷字,他还是不信。细细访问的结果,才知道实在并没有这件事。原来刘家上代在南方做官,得到了两方石头,觉得它的形状很奇怪,便刻上了些字,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拿来骗骗人开开玩笑罢了,不想一般人竟当真了。这两件故事都足以表示崔述的科学精神,凡不合理性的事,必要经过试验考察才能相信,否则无论怎样众口同辞,总该怀疑的。崔述又有一篇《只当行》,是一首白话的诗歌。什么叫做“只当”呢?这是一句俗话,凡人们起初不晓得某件事情的错误,任别人怎样地指点他,老是自以为是这样的;一旦事情暴露的时候,没话说了,还要自己宽恕自己说:“我只当是这样呢!”这便叫做“只当”。崔述痛恨这“只当”的弊病,便作了这首《只当行》来嘲笑世人。篇里有句道:“不视所以观所行,‘只当’两字胸中横。仪秦辩口入悬河,技穷其如只当何!前者只当已知误,后者只当仍不悟。世间大病皆可医,惟有只当无法施。”“只当”便是不怀疑;必定先要打倒了“只当”,然后才有学问可说。崔述因为有了这种怀疑的精神,所以他的考信的方法,便是“打破沙锅问(纹)到底”,他说:“俗语道:‘打破沙锅纹到底’,因为沙锅体脆,敲破它,它的裂纹直达于底,‘纹’与‘问’同音,故此假借它来讥笑人的过细而多问。但我的所见所闻,大抵皆由含糊轻信而不深问,以致失败,未曾见过有细为推求而失败的。”不含糊轻信而细为推求,便是崔述治学方法的根本态度,而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态度也便足以代表清代全期学术的精神!
到了清代晚期,怀疑的学风又重新大振起来。这时期怀疑学者的代表有康有为和崔适。康有为是广东省南海县人。他本是清末政治的代表人物,同时又是一个大学者。他的怀疑精神的勇悍更远超过清代全期的学者。他著有两部重要的书,第一部是《新学伪经考》,第二部是《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是专攻西汉末年出现的古文经学的。原来从秦末焚书禁学以后,经典散失,汉朝兴起,各地方的儒者才渐渐的各以其学教授,到武帝时,五经才开始立博士;其后派别纷繁,但经典的本子只有一种(就大体说),就是用当时的文字写的,这种本子,后来称作“今文”。到了西汉末年,另有一种经典的本子出来,种数篇数都比先前的本子多,据说这是古本,用古文字写的,所以称作“古文”。西汉时古文经不甚得势,到王莽篡位,才把它建立起来,东汉初年又被废了。然而古文经的势力一天大似一天,结果今文的真相被混淆了。从汉末到清代,都是古文经学派的世界。人人都以为这是孔子所传的真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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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中世以后重提今古文公案,有个叫魏源的著了《诗古微》和《书古微》,首先攻击古文学派的《诗毛氏》、《诗序》和东汉马融、郑玄们的古文《书说》。同时又有个叫邵懿辰的著《礼经通论》,攻击古文《仪礼》,又有个叫刘逢禄的著《左氏春秋考证》,说:“《左传》原名《左氏春秋》,本是记事的书。刘歆加入解经的话,把原文改为《春秋左氏传》。”到了康有为,综合前人的成绩,再加以详细的考证,就断定《古文尚书》(汉朝的《古文尚书》,不是阎若璩们所攻击的东晋的《古文尚书》)、《毛诗》、《周礼》、古文《仪礼》、《春秋左氏传》等等古文经传都是刘歆假造的。因为这些经典是刘歆想要帮助王莽篡位而造,而王莽的国号是“新”,所以叫做《新学伪经考》。凡是古文经学派的经说,他都称为新学伪说。这样一来,于是二千年来所奉为宝典的经书都须重新加以检定和估价,而二千年来所奉为经学之本的郑玄、许慎等文字学和经学,就都变成了伪学。这对于思想界的影响是怎样的严重!《孔子改制考》又说,经书都是孔子作的,孔子因为要自己创造一家学派,希图改革当时的政制,恐人不信,于是便把自己的学说托之古人,上古圣王如尧、舜们实在都是孔子理想中所造成的人物。除了孔子以外,周、秦诸子没有不托古改制的,如老子的托黄帝,墨子的托大禹,许行的托神农等等都是。于是上古圣王的大部分便都被他否认了。这对于思想界的影响又是怎样的严重!怀疑精神发展到这步田地,也就无以复加了。康氏较后又有崔适,号觯甫,浙江省吴兴县人,他直继康氏的学说,也主张古文经是刘歆伪造的。他著有《史记探源》等书,更把《史记》里刘歆伪窜的部分——详细地考出了。在这里,我们要附带说两句话:清学的怀疑精神,固然到康、崔两家才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流弊也就从康、崔两家而起。康、崔两家的考据方法是不尽严密的,他们的说法固然对的很多,但是附会武断的地方也不少。我们取了他们的怀疑精神而作进一步的细密则可,倘全取他们的方法而做他们的肖子,那就阻碍了学术的进步!
二、征实的精神
清朝的学者所以胜过前人,全在征实这一点。清学的鼻祖顾炎武开始创造这种学风,有一件故事可以说明他的征实态度。他最喜欢旅行,每次旅行时,照例用两匹马轮流换着骑,用两头骡驮着书,凡到一处险厄的关塞,就找些老兵退卒,向他们问长问短,如有和平日所闻不合的,便立刻到坊间店里发书校对。可见他的治学很注重实验,不比一般书呆子闭了门坐着,妄想知道天下的事情。我们试看他所著的《日知录》,处处讲实证,发空议论的地方很少,所以改变明代蹈虚谈玄的学风,确是要以顾氏为魁首。
到了清代中期,征实的学问格外发展。我们可以举戴震和崔述为例。戴震的学统直继顾炎武的正传,所以征实的精神发挥得最地道。他曾说:“有十分之见,有未至十分之见。”什么叫做十分之见?就是一切的证据都可以证实它,没有丝毫遗憾的。什么叫未至十分之见?就是夹杂些空言,引用了孤证来作论断,或者只从许多说法中选择比较好一点的。如果我们用了未至十分之见来治经(清代的学问中心是经学),便失去了孔子所说的“不知为不知”的意思,白白的加多了疑惑,增添了识者去辨别它的是非的麻烦。他又说:“传其信不传其疑,疑便阙着。”所以戴震的为学宗旨可以用两句话来包括“无征不信,崇实黜虚”,这便是清代学者征实的真精神。戴震也曾说道:“一般的人总是说:‘有汉儒的经学,有宋儒的经学,一是专以故训为主,一是专以义理为主。’这种说法我是非常不明白的。所谓义理,如果可以放下经书任凭空想得来,那末人人都凿空去求,还要什么学问?只因凭了空想的结果得不到贤人圣人的义理,所以要求之于古经。求之古经而遗文快要灭绝,并且古今远隔,音义难明,所以要求之于故训。故训明,然后古经可明,古经明,然后贤人圣人的义理可明,而我自己心里所藏着的和贤人圣人相同的义理也因之而明。贤人圣人的义理不是别的,就存在他们所定的典章制度里面。”从这一段话里,可以知道他把考证看作义理的先锋,他要把信仰建设在实证的上面,不用盲从和空想去寻求人生的真义,这是很精当的。戴震的后学有段玉裁及王念孙、王引之父子等,他们都是戴氏的正传。他们的治学精神全从戴氏那里得来,在他们的著述里无一处不表现出征实的态度。
在乾、嘉年间的学者中,学问不如戴、段、二王的博,然而征实的精神和治学的方法与他们并无两样,或者更超过他们的,则有崔述。崔述的征实态度在上节讲怀疑精神时所举的两段故事里可以看出来,现在再举他一段故事,以表现他治学的真精神:话说北方寒冷的早晨,往往看见树木上丛丛地蒙着白条子,好像挂了冰雪一般,待太阳一出,便消灭了。这种奇景,世俗叫做“树稼”,然而大家都不知道它的所以然,有人说这是雪造成的,有人说这是霜造成的。崔述怀疑这种说法,他先立一种近情的假设,以为这是雾所凝成。于是加以实验,实验的结果是:“夜有雾,早上才会这样。”于是他更追求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一次,他在旅行中,恰巧遇着大雾,他细细观察,亲自看见雾为风所吹,随风凝于物尖之上。凡人的胡须,马的鬣毛,裘衣的毛尖,没有不被它所沾凝的。他又试验雾的性质,发觉它是很黏的,愈凝结便愈黏,黏到倒坠一寸光景还能不掉下地来。这样三天,大雾收敛,一望远近村园的树林,便都像“编珠贯玉”了。经过这些实验以后,他便举出三证,以证明“树稼”不是雪霜所成,而是雾凝成的:(一)凡地液初升而后降的,共有三种:是雨、露、雾。雨露升起很高,凝结的时候还没有变成水,所以霜最轻,雪次之;雾升起较低,凝结的时候,已经变成水了,但它的点滴微细,所以轻于水而重于雪。这是雪、霜、雾不同的第一点。(二)雪霜落下,平地为多,枝上虽有雪,然而容易落下,不容易厚积。雾则专凝于枝尖和一切纤细的物质上,虽悬吊一丝的头发于庭中,也没有不被沾着的,至于平广的所在反而泯然无迹,这是雪霜同雾不同的第二点。(三)雪同霜都盖于物上,不能凝聚在下面或避风的旁面地方。雾则随风所吹,集于树枝之旁,所以在上风的所在看去,便如缟带琼丝,在下风的地方,则仍是树枝而已;无风的地方,则四面皆着而不盈满,或悬挂在下面也不坠落,这是雪霜同雾不同的第三点。他先由怀疑而假设,由假设而实验,由实验而立说,这种精神与方法岂不是科学家的精神与方法吗?
三、假设求证的方法
有了怀疑与征实的精神,自然便产生假设求证的方法来。胡适之先生说:“科学方法,是大胆的假设,细心的求证”,这也便是清代汉学家的治学方法。这种治学的方法,从清初到清末始终没有改变,而清代中期,汉学全盛的时候,这种方法运用得尤其谨严。我们且从那时期的学术中心人物戴震、王念孙两个人的著述里举出几条例来:
《尚书•尧典》称赞尧的德行,有“光被四表,格于上下”两句话。宋朝的蔡沈解“光”为“显”,这本是很近情理的解释。但是伪孔安国传(出于魏晋间人)却说:“光,充也。”为什么古人不解作近情理的“显”,偏要解作“充”呢?戴震对于这个问题考虑好久,于是大胆的假设,以为《尧典》古本必作“横被四表”,“横被”即“广被”。“横”转写为“桄”,脱误为“光”,所以这“光”字是误字。他建立这条假设的理由只有两条:(1)郭璞本《尔雅》说:“桄,颎,充也。”陆德明的《经典释文》说,孙炎“桄本作光”。孔颖达的《书经正义》引《尔雅》说,“光,充,《释言》文”。于此可以证明“桄”可变写作“光”。(2)《说文》说,“桄,充也”。《礼记》《乐记》“号以立横,横以立武”,《孔子闲居篇》“横于天下”,郑康成注说,“横,充也”。这又可证明“桄”、“横”二字可以通用。但是只有这两条理由,这个假设还不能成为十分之见。后来钱大昕、姚鼐、洪榜、段玉裁等代替戴震细心的寻求证据,便寻出许多证据来:(1)《后汉书•冯异传》有“横被四表,昭假上下”。(2)班固《西都赋》有“横被四表”。(3)《汉书•王莽传》有“昔唐尧横被四表”。(4)王褒《圣主得贤臣颂》有“化溢四表,横被无穷”。(5)《淮南子•原道训》有“横四维而含阴阳”,高诱注说:“横,读桄车之桄。”(6)李善注《魏都赋》引《东京赋》有“惠风横被”。有了这六条证据,就尽可以证明《尧典》古本必有作“横被四表”的,“横”特写为“桄”,脱误为“光”。这一个大胆的假设便被细心求来的证据证实了。
《史记•周本纪》有“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的话,王念孙大约因看见《史记》他处有“散鹿台之钱”的,便大胆的下一个假设,说“散鹿台之财”本作“散鹿台之钱”,今作“财”,是后人依晚出的《古文尚书》改的。跟着,他便举出他细心求来的十条证据:(1)《尚书正义》引《周本纪》说,“命南宫括散鹿台之钱”,这可证明《史记》本作“钱”不作“财”。(2)《群书治要》引《史记》,也作“散鹿台之钱”,可见唐初人所见的《史记》本子原都作“钱”。(3)《史记•齐世家》说“散鹿台之钱”。(4)《晋侯世家》也说“散鹿台之钱”,可见《史记》他处皆作“散鹿台之钱”,《周本纪》不能例外。(5)《逸周书•克殷篇》说:“乃命南宫括忽振鹿台之钱”,《周本纪》就本于此。(6)《管子•版法解》也说“散鹿台之钱”。(7)《淮南子•主术篇》和《道应篇》都作“散鹿台之钱”,可证先秦及汉代的人都认鹿台所散的是钱。(8)《殷本纪》说“帝纣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这可证明纣作鹿台原是用以聚钱的。(9)《吕氏春秋•慎大篇》说,“发巨桥之粟,赋鹿台之钱,以示民无私;出拘救罪,分财弃责,以振贫困”,这可证明分财不专在鹿台,而赋钱则专在鹿台。(10)《说苑•指武篇》说,“武王上堂见玉,入室见女,而归之诸侯;又发巨桥之粟,散鹿台之金钱,以与士民”,这可证明“玉”同“女”都在宫中,而金钱则在鹿台。上面所举第一、二、五三条是正面的证据;三、四、六、七、八、九、十七条则是极有力量的旁证。经他这样一考,于是《史记•周本纪》“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财”本作“钱”,今本是后人依晚出《古文尚书》妄改的一个大胆的假设,便被细心求来的证据证实了!此外钱大昕、段玉裁、王引之们的假设求证的治学方法,都同戴震、王念孙一样。现在因演讲时间的短促,举例只得从略了。
假设求证的方法固然极可靠,但是先要作者有了批判的精神,才有资格运用这种方法。我们且举段玉裁校书的一条例子作个证明。《周礼•轮人》有“望而视其轮,欲其幎尔而下迤也”的话。自《唐石经》以下各种本子都作“下迤”,惟贾公彦的《疏》道,“下迤者,谓辐上至毂,两两相当,正直不旁迤,故曰下迤也”。照这段疏文看来,既说“两两相当,正直不旁迤”,则“下迤”当原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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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疏文“下迤”,是出于后人所改的,因之可以推定贾《疏》的《周礼》底本是作“不迤”,“下迤”乃是今本的误文了,贾《疏》既作“不迤”,经文中的“下迤”岂非也是误文?然而发现贾《疏》底本《周礼》应作“不迤”的段玉裁本人,他就根本否认这种说法。他说:“望而视其轮,谓视其已成轮之牙;轮是很圆的,牙都向下迤邪,非谓辐与毂正直,两面相当。那末,《唐石经》及各本注作‘下’是对的;而贾氏本作‘不’是错的。”从《周礼》本文的文理上看来,应当说,“不先正《注疏》、《释文》之底本,则多诬古人;不断其立说之是非,则多误今人”。这两句话,已把清代汉学家治学方法的精神完全表现出来了!
这次讲稿,因时间的匆促,个人杂事的忙碌,写得很草率,然而清代学者治学的精神和方法的大要,也不外这样。我们说清代学者治学的精神和方法是科学的,这决不是附会的话。
诸位看了上面所举的例子,不要说,这太琐碎了,害得我头痛。诸位应当说,他们对于这样小地方尚且如此认真,为了一个字要破费这般气力,何况更重大的事件!诸位须知,这“不苟且”的一义,是治一切学,办一切事的基本条件,而清代学者已给予我们许多模范。还有一义,从现在的人们看来,对于他们专心念古书或者要表示不满意,以为他们的范围太窄狭了。不过这是该原谅的,他们为时代所限制,他们生在科举时代,受国家功令的压迫,而且西洋科学输入太少,全国除了定历法的钦天监以外没有一个合式的研究所,然而他们竟能有这样科学的精神,这是何等难能可贵。反过来说,我们生在今日科学昌明之世,若不肯去实地搜集研究的材料,只管用了空想发议论,那岂不被九泉之下的清代学者所鄙笑么?
【本文乃顾先生1936年8月据童书业、郑侃嬨代作稿修改;9月3日、5日曾在中央电台连播。】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4/490929.html
以上是关于史记-清代汉学家治学精神与方法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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