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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

  • 儒家,荀子,孟子思想,先秦文化,先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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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8-27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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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


郭店竹简之前,已发表的出土文字资料中尚不见“情”或确切的用作“情”的字。郭店儒籍里的情,或直书作“情”,或借“青”为之,共凡26见,其中20次出现于《性自命出》。情字出现频率之高,于先秦典籍实属罕见,《性自命出》全文对“情”的重视程度,于此可见一斑。
据《汉语大字典》,先秦时期情字的用法,可大致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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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为四种。其一,《说文·心部》:“情,人之阴气有欲者。”徐灏《注笺》:“发于本心谓之情。”《论衡·本性》:“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出形于外。形外则谓之阳,不发者则谓之阴。”系情性之情,具有情感、情欲的内涵。其二,《左传·哀公八年》:“叔孙辄对曰:‘鲁有名而无情,伐之,必得志焉。”杜预注:“有大国名,无情实。”指事物的实际情形,即情实、实情。其三,《论语·子路》:“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朱熹《集注》:“情,诚实也。”是真心、真诚的意思。其四,《孟子·滕文公上》:“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朱熹《集注》:“孟子言物之不齐,乃其自然之理。”这里的情,是指事物的本质或常理,可解释为质性。总体来看,各种用法的情字,都不离实、真之义,实、真可以说是情字用义的本质内涵。
《性自命出》所说的情,与《说文》大体相当,主要指情性之情,其论情之说的主旨是弘扬情性,贬斥虚伪。《性自命出》的论情之说,早就引起了学者们的注意。如庞朴先生说:“情的价值得到如此高扬,情的领域达到如此宽广,都是别处很少见到的。”[1] 后来,陈鼓应先生撰文认为:“考察先秦典籍,原始儒家对‘情’并无所涉,其所言‘情’乃‘实’之义,与感情无关”;而《性自命出》“通篇以论情性为主,文中常将情与性对举,主题在于阐扬性情,与庄子学派‘任性命之情’相通”,其创作年代应在“庄子本人和后学之间”;所以,“《性自命出》可以说是仅见的一篇古代尚情之作,这一文化遗产可惜未被后儒所继承,反而由道家而得以发展。”[2] 根据他对先秦典籍“情”的认识,将《性自命出》与庄子学派联系起来。对此,刘乐贤先生有不同的认识,他提出,《性自命出》下篇这样特别强调“情(真情)”的作用,在传世先秦儒籍中虽然不易找到,但在汉初撰成的《淮南子·缪称》篇中却有一些类似的说法,如其云“‘故行戴情,虽过无怨;不戴其情,虽忠来恶’,与《性自命出》的‘苟以其情,虽过不恶;不以其情,虽难不贵’(简五O),在语意和文句上都颇为接近。‘未言而信,弗召而至,或先之也’,也与《性自命出》的‘未言而信’(简五一)等句相当一致。综合分析,《缪称》与《性自命出》在论‘情’观点上的一致,是显而易见的。”而据前人研究,《缪称》一篇保留有大量的儒家子思学派学说,与《子思子》关系密切,因此,“《性自命出》下篇的论‘情’诸简,应和《缪称》一样,很可能与《子思子》一书有密切关系。”[3] 通过对《性自命出》与《缪称》论情之说的比较分析,为《性自命出》归属思孟学派提出了新的证据。于此可见,《性自命出》的论情之说,已经与《性自命出》的学派归属紧密联系起来,其重要性自不待言。
我们认为,探讨《性自命出》的论“情”之说,有两方面的问题需要注意。其一,传世先秦儒家典籍里的“情”,是否皆为“实”之义,而与情感无关。其二,《性自命出》“情”字的内涵究竟是什么,与传世先秦儒籍中的“情”关系如何,其论情之说是否绝不见于传世儒籍。下面,我们即从这两方面出发,对《性自命出》以及传世先秦文献中的“情”,作一综合考察。
一 传世先秦文献中的“情”
1《尚书》
《尚书》全篇“情”字仅一见:
呜呼!小子封,恫瘝乃身,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康诰》
所云“情”,指事物之实,即“情实”。
2《诗经》
《诗经》中“情”字亦只一见: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陈风·宛丘》
按,《诗序》云:“宛丘,刺幽公也。”郑笺:“云此君信有淫荒之情,其威仪无可观望而则效。”则“情”字用法与《尚书》相同,亦为情实。
3《左传》、《国语》
(1)《左传》
对曰:“侨如之情,子必闻之矣。” 杜注:“闻其淫慝情。”《成公十六年》
范宣子告析文子,曰:“吾知子,敢匿情乎?” 《襄公十八年》
对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无隐情,其祝史陈信于鬼神,无愧辞。”《襄公二十七年》
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助之匿其情矣。《襄公三十年》
(观起之子)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皙。及郊而告之情,强与之盟,入袭蔡。 杜注:“告以
蔡公不知谋。” 《昭公十三年》
(郑游吉)对曰:“……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底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
孔疏:“善其有加,不讨其乏,明知郑国,致其情实,取备而已。”《昭公三十年》
叔孙辄对曰:“鲁有名而无情,伐之必得志焉。” 《哀公八年》
齐悼公之来也,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即位而逆之。季鲂侯通焉,女言其情,弗敢与也。
《哀公八年》
宋杀皇瑗。公闻其情,复皇氏之族,使皇缓为右师。 《哀公十八年》
上述九例“情”均用作“情实”之义,与《尚书》、《诗经》全同。

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杜注:“必尽己情察审也。”《庄公十年》
(楚子)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
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 《僖公二十八年》
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救乏、贺善、弔災、祭敬、丧哀,情虽不同,毋绝
其爱,亲之道也。”孔疏:“祭敬者,谓助祭于兄弟之家,尽其敬也。丧哀者,谓
兄弟死丧之事,竭其哀也。情虽不同,谓内相怨恨。” 《文公十五年》
叔鱼见季孙,曰:“昔鲋也得罪于晋君,自归于鲁君,微武子之赐,不至于今。
虽获归骨于晋,犹子则肉之,敢不尽情?” 《昭公十三年》
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竭情无私。” 《昭公二十年》
上五例“情”字皆指人内心之实,当解作“真心”、“诚”。
(2)《国语》
公曰:“余听狱,虽不能察,必以情断之。” 《鲁语上》
越王句践乃召五大夫,曰:“……句践愿诸大夫言之,皆以情告,无阿孤,孤
将以举大事。” 《吴语》
以上两例“情”字与《尚书》、《诗经》相同,用作“情实”。
史苏朝,告大夫曰:“……虽好色,必恶心,不可谓好。好其色,必授之情。
彼得其情以厚其欲,从其恶心,必败国且深乱。” 《晋语一》
杜原款将死,使小臣圉告于申生,曰:“……吾闻君子不去情,不反谗,谗行身
死可也,犹有令命焉。死不迁情,彊也。守情说父,孝也。杀身以成志,仁也。死不
忘君,敬也。孺子勉之!” 《晋语二》
(甯嬴氏)曰:“吾见其貌而欲之,闻其言而恶之。夫貌,情之华也;言,貌之
机也。身为情,成于中。言,身之文也。言文而发之,合而后行,离则有釁。今阳子
之貌济,其言匮,非其实也。……今阳子之情譓矣,以济盖也,且刚而主能,不本而
犯,怨之所聚也。” 《晋语五》
窥度文义,上八例“情”均指人内心之实,其中《晋语二》的“情”蕴涵有情感的意味。
4《论语》
“情”字在《论语》两见,一用作“诚”,指内心之实;一用作“情实”,指事物之实,用义不出《左传》、《国语》:
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
用情。” 朱熹《集注》:“情,诚实也。” 《子路》
孟氏使阳膚为士师,问于曾子。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
哀矜而勿喜!” 何晏《集解》引马曰:“民之离散为轻漂犯法,乃上之所为,非民
之过,当哀矜之,勿自喜能得其情。” 《子张》
5《礼记》、《大戴礼记》
关于大、小戴《礼记》的年代问题,学界一直存有争议。郭店竹简《缁衣》篇,见于今传《礼记》,二者篇章、字句基本相同;另据报道,上海博物馆所购竹简有《缁衣》、《孔子闲居》等儒家文献,并见于《礼记》;又有《武王践阼》、《曾子立孝》等,均见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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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大戴礼记》[4] 。这说明,二戴《礼记》不少篇章的成书时代不会晚于公元前300年,因此,二戴《礼记》的年代问题,再次引起学界关注。最近,李学勤先生主要从传世文献出发,撰文指出:“大小戴《礼记》是西汉前期蒐集和发现的儒家著作的汇编,绝大多数是先秦古文。”[5] 其说详备可信,本文即从其说。
(1)《礼记》
《礼记》中“情“字用法与《左传》、《国语》相同者,如下:
指事物之实,即情实、实情,共三例:
军旅思险,隐情以虞。 孔疏:“隐,意也,思也。虞,度也。当思念己情之所
能,以度彼之将然否。” 《少仪》
情见而义立,乐终而德尊。 孔疏:“情见,谓武王伐纣之情见于乐也。”《乐记》
子曰:“是故君子不自大其事,不自尚其功,以求处情;过行弗率,以求处厚。”
孔疏:“所以不大尚者,以求处情实,不欲虚为矫饰也。” 《表记》
内心之实,即真心、诚,需要注意的是,这样的“情”有时候也蕴涵有情感的意味,共十见:
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以穷其情。 孔疏:“以穷其诈伪之情。”《月令》
君子之于礼也,有所竭情尽慎,致其敬而诚若,有美而文而诚若。 《礼器》
子云:“礼之先币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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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民之先事而后禄也。先财而后礼,则民利;无辞而行
情,则民争。” 郑注:“辞,辞让也。情主利欲也。”孔疏:“与人相见无辞让之
礼,直行己情,则有利欲,故民为争。” 《坊记》
子曰:“君子不以色亲人;情疏而貌亲,在小人则穿窬之盗也与?” 孙希旦《集
解》:“君子待人以诚,故不以色亲人。亲人以貌,而不本于诚心,此必有所利于人,
而又恐人之窥其实也,故拟之以穿窬之盗。” 《表记》
子曰:“恭近礼,俭近仁,信近情。……恭寡过,情可信,俭易容也。” 《表记》
子曰:“情欲信,辞欲巧。” 孙希旦《集解》:“此云‘情欲信’,则其心固
已有其实矣。” 《表记》
子曰:“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 郑注:“仁谓安仁也,利仁也,强仁
也。利仁、强仁,功虽与安仁者同,本情则异。”孔疏:“以终能泛爱,其同也。一则
无所求为而安静行仁,一则规求其利而行仁,一则畏惧于罪而行仁,是异情也。”《表记》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
谓知本。 郑注:“情犹实也。无实者多虚诞之辞,圣人之听讼与人同耳,必使民无
实者不敢尽其辞,大畏其心志,使诚其意,不敢讼。” 《大学》
子曰:“有国者章善 恶,以示民厚,则民情不贰。” 《缁衣》
指事物的本质,即质性、质实,共七例:
昔者,圣人建阴阳天地之情,立以为易。 《祭义》
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 孔疏:“乐情主和,礼情主敬,致治是同。以其
致治情同,故明王所以相因述也。” 《乐记》
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 《乐记》
论伦无患,乐之情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 《乐记》
礼乐偩天地之情,达神明之德,降兴上下之神。 孔疏:“礼出于地,尊卑有序,
负地之情也。乐出于天,远近合和,是负依天之情也。” 《乐记》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辨,则乱升,天地之情也。 《乐记》
穷本知变,乐之情也。 《乐记》
除上述用义外,“情”字在《礼记》中亦可专门用以表达情感,大体可分为两类,其一是发自真心之情,其二是出自天性之情:
(曾子)对曰:“申也闻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齐斩之情,饘粥之食,自
天子达。” 孔疏:“齐是为母,斩是为父,父母情同,故答云之情也。”《檀弓上》
敬子曰:“食粥,天下之达礼也。吾三臣者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闻矣,勉
而为瘠则吾能,毋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哉?我则食食。” 《檀弓下》
有子谓子游曰:“予壹不知夫丧之踊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于斯,其是也夫?”
子游曰:“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物者,有直情而径行者,戎狄之道也。”《檀弓下》
乐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恶乎用吾情。” 孔疏:
“礼三日,其五日过二日。曰吾悔之者,悔其不以实情,勉强而至五日。” 《檀弓下》
乐章德,礼报情反始也。 孔疏:“礼者,报也,言行礼者他人有恩于己,己
则报其情。” 《乐记》
上述八例之“情”皆出自人的真心,同时又极具感情色彩;既指真心,又指真情;可谓诚中有情(感情),情(感情)中有诚,二者密不可分。
孔子曰:“三年之丧,练,不群立,不旅行。君子礼以饰情,三年之丧而弔哭,
不亦虚乎?” 《曾子问》
孔子曰:“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 《礼运》
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非意之也,必知其情,辟于其义,明
于其利,达于其患,然后能为之。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
故圣人之所以治人七情…… 舍礼何以哉? 《礼运》
故圣人作则,……礼义以为器,人情以为田,……礼义以为器,故事行有考也;
人情以为田,故人以为奥也。 《礼运》
麟凤龟龙,谓之四灵。……龟以为畜,故人情不失。 《礼运》
故礼义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达天道顺人情之大窦也。 《礼运》
故圣人修义之柄,礼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圣王之田也。《礼运》
故礼之不同也,不丰也,不杀也,所以持情而合危也。 《礼运》
故天不爱其道,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情。 孙希旦《集解》:“人不爱其情者,
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而仁心足以感鸟兽,则不爱其情之至也。”《礼运》
君子曰:礼之近人情者,非其至者也。……是故君子之于礼也,非作而致其情也,
此有由始也。 《礼器》
内金,示和也,束帛加璧,尊德也。龟为前列,先知也。金次之,见情也。
孔疏:“所以次在龟后者,以金能炤物,露见其情。”孙希旦《集解》:“示和者,
金可为钟,取其声之和也。……见情者,声和则情和也。” 《礼器》
子曰:“……入门而金作,示情也。” 《祭义》
教民相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是以致其敬,
发其情,竭力从事,以报其亲,不敢弗尽也。 孔疏:“以君子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
生,是以故致其恭敬,发其情性,竭力从事,以报其亲。” 《祭义》
情动于中,故形于声。 《乐记》
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 《乐记》
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 《乐记》
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 《乐记》
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 《乐记》
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 《乐记》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乐记》
故乐者,天地之命,中和之纪,人情之所不能免也。 《乐记》
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类以成其行。 郑注:“反犹本也。”张守节《史记正义》:
“民下所习既从于君,故君宜本情,不使流宕,以自安和其志也。” 《乐记》
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广乐以成其数。 《乐记》
子贡问丧,子曰:“敬为上,哀次之,瘠为下。颜色称其情;戚容称其服。”
孙希旦《集解》:“极乎情之哀,而见于颜色者,是以称乎其情。”《杂记下》
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以为民坊者也。 《坊记》
故哭泣无时,服勤三年,思慕之心,孝子之志也,人情之实也。《问丧》
此孝子之志也,人情之实也,礼义之经也。非从天降也,非从地出也,人情而已矣。 《问丧》
三年之丧,何也?曰:称情而立文,因以饰群,别亲疏贵贱之节,而弗可损益也。 《三年问》
三年者,称情而立文,所以为至痛极也。 《三年问》
凡礼之大体,体天地,法四时,则阴阳,顺人情,故谓之礼。 《丧服四制》
有恩有理,有节有权,取之人情也。 《丧服四制》
《曾子问》、《礼运》、《杂记》、《坊记》、《问丧》、《三年问》、《丧服四制》等篇中的情,为礼文所本;《乐记》中的情,为乐所本;《礼器》、《祭义》各有两例情,一例与礼互文,一例与乐互文。对比《性自命出》“情”字之义可知(说详下文),这样的情都是情性之情,它根源于人之天性,诚实、质朴,同时又以情感为主要内涵。《礼记》全篇情字约六十六见,这样用法的情多至三十八例,达到了半数以上。又,古人观念里的心和性并没有绝对的分别,所以此处的源于人性之情与上文本于人心之情,其实无法绝对地区分。
(2)《大戴礼记》
《大戴礼记》情字用法见于《左传》、《国语》者,如下:
情实,共六例:
孔子对曰:“所谓贤人者,好恶与民同情,取舍与民同统。”《哀公问五义》
问:“为天下如何?”曰:“天下,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
危处则危;而天下之情与器无以异,在天子所置尔。” 《礼察》
曾子曰:“……圣人立五礼以为民望,制五衰以别亲疏,和五声之乐以导民气,
合五味之调以察民情,正五色之位,成五谷之名。” 王聘珍《解诂》:“调,和也。
察民情者,〈王制〉曰:‘中国、夷、蛮、戎、狄,皆有安居和味。’” 《曾子天圆》
孔子曰:“……伯夷主礼,以节天下;夔作乐,以歌籥舞,和以钟鼓;皋陶作士,
忠信疏通,知民之情。” 《五帝德》
过,失也,人情莫不有过,过而改之,是不过也。 《盛德》
子曰:“以中情出,小曰间,大曰讲。” 王聘珍《解诂》:“中情,国中之情实也。”《千乘》
真心、诚,共十三见:
王曰:“太师!慎维深思,内观民务,察度情伪,变官民能,历其才艺,女维敬哉!”
《文王官人》
探取其志,以观其情;考其阴阳,以观其诚。 《文王官人》
生民有阴阳,人有多隐其情,饰其伪,以赖于物,以攻其名也。 《文王官人》
虑诚不及,佯为不言;内诚不足,色示有余,故知以动人,自顺而不让,错辞
而不遂,莫知其情。 《文王官人》
故事阻者不夷,畸鬼者不仁,面誉者不忠,饰貌者不情。 《文王官人》
王曰:“……是故隐节者可知,伪饰无情者可辨,质诚居善者可得,忠惠守义
者可见也。” 《文王官人》
公曰:“今日少闲,我请言情于子。”子愀焉变色,迁席而辞曰:“君不可以言
情于臣,臣请言情于君,君则不可。”公曰:“师之而不言情焉。其私不同。”子曰:
“否。臣事君而不言情于君,则不臣;君而不(笔者注:‘不’或为衍文,或为‘亦’
字之误)言情于臣,则不君。有臣而不臣,犹可;有君而不君,民无所错手足。” 王
聘珍《解诂》引《春秋繁露》:“为人主者,法天之行,是故内深藏,所以为神。为
人臣者,比地贵信,而悉见其情于主,主亦得而财之。” 《少闲》
子曰:“……臣故曰:君无言情于臣,君无假人器,君无假人名。”《少闲》
质性,三见:
孔子对曰:“所谓圣人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能测万物之情性者也。
大道者,所以变化而凝成万物者也。情性也者,所以理然不然取舍者也。”《哀公问五义》
子曰:“夫易之生人、禽兽、万物、昆虫,各有以生。或奇或偶,或飞或行,而
莫知其情,惟达道德者,能原本之矣。” 王聘珍《解诂》引卢注:“孔子曰:‘圣
人智通于大道,应化而不穷,能测万品之情也。’” 《易本命》
与《左传》、《国语》用义不同者,共八见,如下:
凡礼始於脱,成於文,终於隆。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佚兴;其下,复
情以归太一。 王聘珍《解诂》:“礼者,因人之情而为之节文,德盛者化神,故
情文俱尽。佚读曰迭,谓有本有文也。复,反也。复情以归太一,谓反本修古,不忘
其初者也。” 《礼三本》
故君子南面临官,大城而公治之,精知而略行之,合是忠信,考是大伦,存是美恶,
而进是利,而除是害,而无求其报焉,而民情可得也。……故躬行者,政之始也;调悦
者,情之道也。……故君子南面临官,贵而不骄,富恭有本能图,修业居久而谭,情
弥畅及乎远,察一而关于多,一物治而万物不乱者,以身为本者也。 故君子莅民,不
可以不知民之性,达诸民之情,既知其以生有习,然后民特从命也。 《子张问入官》
民有五性,喜怒欲惧忧也。喜气内畜,虽欲隐之,阳喜必见;怒气内畜,虽欲隐
之,阳怒必见;欲气内畜,虽欲隐之,阳欲必见;惧气内畜,虽欲隐之,阳惧必见;
忧悲之气内畜,虽欲隐之,阳忧必见。五气诚于中,发形于外,民情不隐也。《文王官人》
此所谓“情”,是“诚于中”,“形于外”的性,“诚”是其主要特征,“喜怒欲惧忧”,亦即情感,是其主要内涵,与《礼记·礼运》所说“七情”之“情”完全相同。
6 《孟子》
《孟子》全书情字四见,用义不出《左传》、《国语》:
(1) 情实:
孟子曰:“……故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朱熹《集注》:“声闻,名誉也。
情,实也。耻者,耻无其实而将不继也。” 《离娄下》
(2) 质性:
曰:“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朱熹《集注》“孟子言物之不齐,乃其自然
之理。” 《滕文公上》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 戴震《孟子字义疏证》:“情犹素
也,实也。”杨伯峻《孟子译注》:“情、才,皆谓质性。” 《告子上》
孟子曰:“……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告子上》
7 《荀子》
《荀子》全书“情”字多见,不烦遍举。或用作情实之义,如:
长短不饰,以情自竭,若是则可谓直士矣。 王先谦《集解》引郝懿行曰:“情,
实也。竭,举也。言短长皆以实称说,不加文饰,所以为直士。” 《不苟》
夫妄人曰:“古今异情,其所以治乱者异道。” 《非相》
或用作真心、诚,如:
体恭敬而心忠信,术礼义而情爱人。 《修身》
敬人有道。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
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 《臣道》
但是,上述各种用法的情,在《荀子》中似乎不占多数,《荀子》中多数的情,是用作情性之“情”。荀子认为,情是性的质体:“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正名》)杨倞注:“性者,成于天之自然;情者,性之质体;欲,又情之所应。”情的内涵是喜、怒、哀、乐等诸种情感:“性之好、恶、喜、怒、哀、乐谓之情。”(《正名》)并主张“称情而立文”(《礼论》),即根据人情的实际状况制定礼文。但是,荀子所论之情性,很少带有真情的色彩,而主要是指情欲、欲望,如:
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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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
之所必不免也。 《正名》
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 《性恶》
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声,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
人情之所必不免也。 《王霸》
人之情,食欲有刍豢,衣欲有文绣,行欲有舆马,又欲夫余财蓄积之富也。
《荣辱》
荀子从其“性恶”论出发,认为“人情甚不美”,反对顺从情性,主张以礼义矫饰而化之:
问于舜曰:“人情何如?”舜对曰:“人情甚不美,又何问焉?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
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问焉?” 《性恶》
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
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 《性恶》
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
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纵性情,安恣睢,而违礼义者为小人。《性恶》
8 小结
总体来看,二戴《礼记》之前的情字,基本上用作实、诚之义。自二戴《礼记》开始,直至《荀子》,大量的情字被用以表达情性、情感。但是,二戴和《荀子》对情的认识并不完全一致。前者所说的情,通常是指真挚的情感,古人据以制礼作乐,目的主要是治理、疏导人的情感,使之和谐融洽,升华美好情操。后者论情,主要指情欲,而人欲均好利而疾恶,故礼义之作,目的是矫饰情性而化之起伪。二者对情的不同理解,根源恐怕主要在于对人性的本质认识不同。
二 《性自命出》中的“情”
1 上篇
《性自命出》上篇所言“情”,均是情性之情,由人之本性生发,以真、诚
为主要特征,以情感为主要内涵:
(道)司(始)于青(情),青(情)生于眚(性)。司(始)者近青(情),
终者近义。智(知)情者能出之,智(知)宜(义)者能内(入)之。 简三~四
豊(礼)作于青(情),或
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
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
之也。……君子美其青(情)…… 简一八~二O
按,简文前言:“喜怒哀悲之气,眚(性)也,及其见于外,则勿(物)取之也。”(简二)“好亚(恶),眚(性)也。”(简四)可见“生于性”的情,就是“见于外”的喜怒哀悲好恶等等诸种情感。“性生情”的观念也见于传世的二戴《礼记》。《礼记·礼运》:“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弗学而能。”“七情”弗学而能,即是出自人的本性。《大戴礼记·文王官人》:“民有五性,喜怒欲惧忧也。喜气内畜,虽欲隐之,阳喜必见;怒气内畜,虽欲隐之,阳怒必见;欲气内畜,虽欲隐之,阳欲必见;惧气内畜,虽欲隐之,阳惧必见;忧悲之气内畜,虽欲隐之,阳忧必见。五气诚于中,发形于外,民情不隐也。”这段话的三个主要观点:以气论性,内性外情,情诚,均与《性自命出》完全一致。又《中庸》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孔疏:“情欲未发是人性之初本,故曰天下之大本也。”朱熹《集注》:“喜怒哀乐,情也。其未发,则性也。……大本者,天命之性。”也主张于内为性,于外则为情,性情紧密相关。孔疏又引贺煬之说,对性与情的这种关系有一个较为形象的比喻:“性之与情,犹波之与水,静时是水,动则是波。静时是性,动则是情。”“性生情”的观念在郭店简书《语丛二》中有比较具体、细致的表述:
情生于眚(性),豊(礼)生于情。 简一
爱生于眚(性),亲生于爱,忠生于亲。 简八~九
欲生于眚(性),
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
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
生于欲。 简一O
智生于眚(性),卯生于智,敚(悦)生于卯,好生于敚(悦)。 简二O~二一
子生于眚(性),易生于子,肆生于易,容生于肆。 简二三~二四
恶生于眚(性),怒生于恶。 简二五
喜生于眚(性),乐生于喜,悲生于乐。 简二八~二九
愠生于眚(性),忧生于愠, 哀生于忧。 简三O~三一
惧生于眚(性),监生于惧。 简三二
强生于眚(性),立生于强。 简三四
弱生于眚(性),疑生于弱。 简三六
前文已经谈到,“道”即“礼”,“礼”即“道”,此乃儒家一以贯之的理念,《性自命出》毫不例外。所以一八号简所云“作于情”的“礼”,与三号简“始于情”的“道”,其实是一回事,二者所言之“情”,内涵自无二致。《语丛二》一号简所云“情生于眚(性),豊(礼)生于情”也可为证。
时(诗)箸(书)豊(礼)乐,其司(始)出皆生于人。……圣人比其类而
侖(论)会之,观其先后而逆训(顺)之,体其宜(义)而即(节)文之,
里(理)其青(情)而出内(入)之。 简一五~一八
凡圣(声),其出于情也信。 简二三
赉武乐取,韶夏乐情。 简二八
按,一八号简的四个排比句,分别讲述圣人对诗、书、礼、乐所作的整理、编篡工作,其中“理其情而出入之”与乐相对应。而生发乐声的情,其本在于人之心性。《乐记》之《乐本》云:“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诗大序》:“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可资为证。二三号简是说出自真情的音声,其本质也是诚挚的,没有半点虚伪。赉武是周武王之乐,武王以武力得天下,故言“乐取”;韶夏是舜、禹之乐,舜、禹以禅让而有天下,其得天下乃出于圣德、情性,故言“乐情”[6]
凡至乐必悲,哭亦悲,皆至其情也。 简二九
按,乐、悲本是性,“见于外”而为情。
2 下篇
《性自命出》下篇“情”字用义不尽相同,其中三例同上篇:
信,青(情)之方也。青(情)出于眚(性)。 简四O
甬(用)青(情)之至者,哀乐为甚。 简四二~四三
可留意的是,简文于此明确提出“信”是“情”的特征,“信”义同“诚”。另外七例则与上篇有所区别:
□ 过十举,其心必才(在)安(焉),察其见者,青(情)安失
才(哉)! 简三八
人之悦肰(然)可与和安者,不又(有)夫奋作之青(情)则侮[7] 。
简四六~四七
凡人青(情)为可兑(悦)也。句(苟)以其青(情),唯(虽)过不亚
(恶);不以其青(情),唯(虽)难不贵。句(苟)又(有)其青(情),唯(虽)
未之为,斯人信之矣)。未言而信,有美青(情)者也。 简五O~五一
按,三八号简所云,承三六号简而来:“凡学者隶〈求〉其心为难,从其所为,近得之矣。”其言探求人的内心状态是很困难的,但人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人真实的思想、品性,所以依据人的言行,就可以探求人的内心。如此,三八号简的“情”,当指人内心之实,亦即真心、诚。此言一个人若十次犯同样的错误,那么他的心境必然与其所犯的错误相通;体察一个人的外在行为,其内心也就昭然若揭了。《大戴礼记·曾子立事》云:“故目者,心之浮也;言者,行之指也,作于中则播于外也。故曰:以其见者,占其隐者。故曰:听其言也,可以知其所好矣。观说之流,可以知其术也。久而复之,可以知其信矣。观其所爱亲,可以知其人矣。”《文王官人》云:“诚在其中,此见于外。以其见,占其隐;以其细,占其大;以其声,处其气。初气主物,物生有声,声有刚有柔,有浊有清,有好有恶,咸发于声也。心气华诞者,其声流散;心气顺信者,其声顺节;心气鄙戾者,其声斯丑;心气宽柔者,其声温好。信气中易,义气时舒,智气简备,勇气壮直。听其声,处其气,考其所为,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以其前,占其后;以其见,占其隐;以其小,占其大,此之谓视中也。”都是讲根据人的言行,可以求知人的内心,语意与简文相近。
五O~五一号简言“情”,与四八~四九号简“伪”相对:“凡人伪为可亚(恶)也。伪斯矜矣,矜斯怚矣,怚斯莫与之结矣。”[8] 而四八号简之前,简书用大段文字来论述诚挚之心比合宜的言行更为重要:“又(有)其为人之节节女(如)也,不又(有)夫柬(简)柬(简)之心则采。又(有)其为人之柬(简)柬(简)女(如)也,不又(有)夫恒怡始之志则缦(慢)[9] 。人之巧言利词者,不又(有)夫诎诎之心则流。人之悦肰(然)可与和安者,不又(有)夫奋作之青(情)则侮。”(简四四~四七)所以这里的“情”,与“情安失哉”之“情”,用义相同,亦指真心、诚意。情、伪对文,传世文献比较常见:《左传·僖公二十八年》:“(楚子)曰:‘无从晋师!晋侯在外十九年矣,而果得晋国。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 《大戴礼记·文王官人》:“王曰:‘太师!慎维深思,内观民务,察度情伪,变官民能,历其才艺,女维敬哉!’” “生民有阴阳,人有多隐其情,饰其伪,以赖于物,以攻其名也。”
需要指出,由《性自命出》上篇对“情”的界定来看,下篇用作“诚”的“情”,应该也蕴涵有情感的意味,以此检视简文,亦无不通之处。
郭店竹简它篇儒书情字共六见,用义与《性自命出》上篇相同者三例,分别见于《语丛一》和《语丛三》:
豊(礼)因人之情而为之即(节)文者也。 《语丛一》简三一、九七
情生于眚(性),豊(礼)生于情。 《语丛二》简一
文衣(依)勿(物)以青(情)行之者。 《语丛三》简四五
与《性自命出》下篇相同者一例,见于《缁衣》:
子曰:又(有)国者章好章亚(恶),以视民厚,则民青(情)不 (忒)。
《缁衣》简二~三
另外,《唐虞之道》还有一例,似乎是指质性:
□ (节?)乎脂肤血气之青(情),养眚(性)命之正。 《唐虞之道》简一一
3 小结
由上面的条析可知,《性自命出》上篇首先指出,人的情感根植于人之天性,礼是根据人情制作出来,并以体现人义为终极目的。其次,人情是乐的本源,乐是人抒发情感的必然方式;反过来,乐对人的精神世界又能产生极大的影响、震撼作用。由本性生发的情,具有朴实、信诚的特质。总之,上篇的重点在于讨论情的根源以及情与礼、乐的关系,这里的情,主要是指真挚的情感。延及下篇,论情的重心有所转移,情的情感因素下降到了次要地位,突出强调的是情的诚、实、真的本质特征,在此基础上,情的地位、价值都得到了高度弘扬。应该可以说,上篇的论情之说是铺垫、是基础,下篇的论情之说是上篇的发展和深化,也是《性自命出》论情的宗旨所在。
三 结语
上文对传世与出土文献的考察表明,大小戴《礼记》中为数不少的“情”字,用作“情性”、“真情”之义,《性自命出》谈论情性与儒家思想并不矛盾。诚如学者所言,象《性自命出》下篇这样强调“情”的作用,在传世先秦儒籍中的确少见,但也不是仅见。以《礼记》为例,《祭义》云:“教民相爱,上下用情,礼之至也。”言君民上下真情(诚)相待,为礼之极至,对“情”的重视程度并不亚于简文。《表记》子曰:“恭近礼,俭近仁,信近情。敬让以行,此虽有过,其不甚矣。”所云“信近情”、“此虽有过,其不甚矣”,分别与简文“信,情之方也”、“虽过不恶”,在语意和文字上相当接近。所以就目前所见先秦儒家文献而言,《性自命出》的重情思想也不是独特而唯一的,不过象它这样集中论“情”的文献的确罕见。
二戴《礼记》之外,如《左传》、《国语》、《论语》、《孟子》等先秦文献,言“情”文字较少,且一般均用为“情实”、“诚实”之义。《荀子》谈论情性,但其所云“情”,是情欲、欲望,并认为“人情甚不美”,需以礼义“矫饰”之。综合分析,二戴《礼记》与《性自命出》论情观点最为接近。这从一个侧面表明,二戴成书的年代,似乎与《性自命出》大致相当,而这一年代,又可能是儒家思想发展史上一个比较特殊的时期:重视情性,强调真诚,弘扬真情。
儒学宗祖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但仁的内涵或者说本质究竟是什么,却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冯友兰先生曾经对仁予以阐释:“孔丘认为,人必须有真性情,有真情实感,这就是‘仁’的主要基础。”[10] 楚简《性自命出》的论情之说,应当有所渊源,它对“情”的充分肯定,很可能源自对孔子仁学的体认。由此来看,冯氏对仁的阐发,很可能切中了孔子仁学的本质。其后,如子思的《中庸》、孟轲的《孟子》都突出强调“诚”,所谓“诚”,则应是由孔子的“仁”、《性自命出》的“情”进一步发展而来。
说明:本文原刊于《中国哲学史》2001年第3期,为排版方便,对所引简文文字略有修改。
[1] 参看庞朴:《孔孟之间——郭店楚简中的儒家心性说》,《中国哲学》第二十辑,第30~31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年1月。
[2] 陈鼓应:《〈太一生水〉与〈性自命出〉发微》,《道家文化研究》第十七辑,第405~407页,三联书店,1999年8月。
[3] 刘乐贤:《〈性自命出〉与〈淮南子·缪称〉论“情”》,《中国哲学史》2000年第4期,第22~27页。
[4] 参看张立行:《战国竹简露真容》,《文汇报》1999年1月5日。郑重:《“上博”看楚简》,《文汇报》1999年1月14日。
[5] 李学勤:《郭店简与〈礼记〉》,《中国哲学史》1998年第4期,第32页。
[6] 参看廖名春:《新出楚简试论》第151页,台湾古籍出版有限公司,2001年5月。廖认为这里的“情”当训为“诚”,似不确切,这里的“情”,应当也是指真情。
[7] “悦”、“作”、“侮”从赵建伟先生读。赵建伟:《郭店竹简〈忠信之道〉、〈性自命出〉校释》,《中国哲学史》1999年第2期,第38页。
[8] “伪”、“矜”、“怚”从裘锡圭先生读,裘锡圭:《纠正我在郭店〈老子〉简释读中的一个错误——关于“绝伪弃诈”》,武汉大学中国文化研究院编:《郭店楚简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26页,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5月。
[9] “节节”从李零先生读,“简简”、“ ”从陈伟先生读,“始”、“慢”从赵建伟先生读。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陈鼓应主编:《道家文化研究》第十七辑,第510页,三联书店,1999年8月;陈伟:《郭店楚简〈六德〉诸篇零释》,《武汉大学学报》1999年第5期,第31页;赵建伟:《郭店竹简〈忠信之道〉、〈性自命出〉校释》第38页。
[10]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1册,第131页,人民出版社,1982年。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5240.html

以上是关于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

本文标题:儒家-《性自命出》與傳世先秦文獻“情”字解詁;本文链接:http://gazx.sd.cn/zggs/2576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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