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長沙東牌樓東漢熹平元年覃超人形木牘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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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7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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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長沙東牌樓東漢熹平元年覃超人形木牘試探

（臺灣高文出版社）
由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與中國文物研究所編著之《長沙東牌樓東漢簡牘》一書，於二零零六年四月正式出版，[1]余於六月參加武漢大學舉辦之楚簡會議時購得一冊，繙覽數過，略有心得。無奈其後教學科研庶事繁雜，不能成稿，心力盡瘁，終至積勞成疾，臥病住院，反而得暇偷閒，得草此篇。老天於人事之安排，難以逆料，殆皆此類。也要特別感謝何建興醫師、謝逸蓉、楊安妮、張雅婷護士，住院其間，承蒙他們多所照顧。推究書說，[2]未得所安，末學膚受，因竊以己意妄論之，望君子不吝指正。

【壹】時代與職官人物定位
　　長沙東牌樓建築工地第七號古井出土的有字簡牘共二零六枚，所見之紀年年號有四，曰：建寧、熹平、光和、中平。四者均為東漢靈帝年號，故王素認為“但將這批簡牘的時代大致定為東漢靈帝時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3]論斷可信。至於本文所討論之編號第一一七木牘，其正面有“熹平元年六月甲申朔廿二〔日〕乙卯【巳】”之文字，說明此物乃東漢靈帝熹平元年（公元一七二年）六月廿二日之文物。
王素又以簡牘中屢次言及“中部”，進一步推論“這批簡牘主要屬於長沙郡和臨湘縣的郵亭文書”，[4]亦確實可信，讀者逕可閱讀相關考證文字，此不贅述。

【貳】文本說明
　　王素將簡牘歸分為三

孔融中国历史上的故事

大類，在此之外，最後所收，“主要是一些難以歸類和難以確定性質的簡牘。完整的不多，其中，《熹平元年（一七二年）覃超人形木牘》（一一七）難以歸類”。[5]說明對於此件木牘的性質，很難判定。雖然，其仍對此做出一番解釋，云：“這應是一件死者覃超給道、巫世界的上言。東漢末期，特別是黃巾起事前後，神仙道教與民間巫俗盛行，人們對死後世界的追尋也呈現多樣化。此前，一些關於死後世界的觀念，僅見於墓葬出土墓券文和鎮墓文。本人形木牘的出土，提供了瞭解當時此類觀念的最新材料，其價值之珍貴與意義之重要也可想而知。”[6]加以說明。
我認為此見解尚有商量餘地，必須再從木牘的外形（見第五零頁，可參下文最末所附之圖便是）和文本（釋文見第一一八頁）入手，重新討論。
整理者於此件木牘的外貌說明，有云：“原斷為二片，現拼合為一件。可能是先刻為人形，再在正面上部描畫眉、眼、鼻、口、鬍鬚及軀幹，最後才在下部及背面寫字。上中部有一圓孔，似為穿繩懸挂之用。正面存文三行，背面存文二行。”[7]
而釋文為：
正面１：六月甲申朔廿二〔日〕乙卯【巳】，謹遣小史覃超
２：喜（熹）平元年
３：詣在所，到，敢問前後所犯為無狀。家富（？）
背面１：有如肥陽（羊）、玉角，所將隨從，飲食易得，人主傷心不易識。超到言
２：如律令。故事：有陳者，〔為〕教首，書者員圼（從心）、李阿。六月廿二日白。
（〔〕內為補字，【】內為考證後之正字，囗內為疑字。）
整個有字無字共四二六枚簡牘當中，就屬此件編號第一一七號者，最為特殊。特殊的外觀，主要表現在“人物”和“上中部有一圓孔”兩點之上，而恰可用以解釋此件木牘的性質與用途。此前亦有所謂人形之簡牘，即《前涼建興廿八年（公元三四零年）王洛子松人解除簡文》、吐魯番《麴氏王國建國（公元五零一年）前張龍勒桃人木牌》，[8]然作用與此不同。
關於文本，王素校釋云“廿二”下脫“日”字、“乙卯”之“卯”為“巳”之誤、“喜平”之“喜”通假為“熹”、“肥陽”之“陽”通假為“羊”、“在所”之解釋，均正確無誤。其次，補述數點如下：
（1）整理者說“這應是一件死者覃超給道、巫世界的上言”，此說可商。簡牘為長沙郡臨湘縣級的郵亭文書，“小史”地位極低，且牘文云“謹遣小史覃超詣在所”，說明他是被派遣至神明所在的地方，為他的主吏向神明請示所犯究為何罪的。“覃超”之“覃”，可能讀作“譚”，東漢人常見之姓氏。
（2）“小史”，漢魏六朝職官，以“書佐”、“幹”、“小史”待遇最低，《後漢書》卷二《顯宗孝明帝紀第二》：“封皇子恭為鉅鹿王，（中略）賜天下男子爵，人三級；郎、從官〔視事〕二十歲已（以）上帛百匹，十歲已（以）上二十匹，十歲已（以）下十匹，官府吏五匹，書佐、小史三匹。”[9]書佐、小史俱不在官府吏列之中，知其非正式官稱，地位極低下。而古文字學、古文獻之中，“史”、“吏”二字，經常互作，故“小史”又可稱為“小吏”。《漢書》卷七十六《尹翁歸傳》云“為獄小吏，曉習文法”、卷七十六《王尊傳》云“求為獄小吏，數歲，給事太守府”，與卷八十四《翟方進傳》云“給事太守府為小史，（中略）小史有封侯骨，當以經術進，努力為諸生學問”、卷八十五《谷永傳》云“永少為長安小史，後博學經書”，[10]知“小吏”、“小史”地位居處下流，乃供給使之人，但因誦讀經書，為主官身旁較具文化之人，且惟有以經術進，纔能於階級上有大翻身之可能。
（3）“敢問前後所犯為無狀”，此涉及神明之性質，不贅述，詳下解。“家富有如肥陽、玉角”，整理者言“肥陽”為“肥羊”，“玉角”為“原指玉製酒器，又常代指仙鹿或形容仙之角，道教常用”，甚確，但“如”字似誤，主要是放置於辭例中，頗為不詞，此字左偏旁不明，右偏旁書寫似為“十”，疑讀為“七”。
（4）“人主”，整理者認為“確切含義還不太清楚”，其實這是指小史覃超之主吏，《文子》、《鹽鐵論》均出現“人主”一詞。戰國文獻亦常作“主君”，或者做為敬稱使用，《戰國策˙燕策》蘇秦說燕文侯，燕王曰：“寡人國小，西迫強秦，南近齊、趙。齊、趙，強國也，今主君幸教詔之，合從以安燕，敬以國從。”[11]燕王稱蘇秦為“主君”，此處之“人主”，疑為郡縣級之官吏，從《漢書》眾多顯例看，推論或為小吏稱呼太守之另名。
（5）“不易識”，“不”字可疑，此字書寫尚未完全，疑“下”字；“易”，疑“昜”字之誤摹，與“肥陽”之“陽”為同字異寫，假為“羊”；“識”，疑假讀為“食”。則“下昜（羊）識（食）”者，將肥羊送上餐桌也。古時“下食”為一成語，將飲食送上餐桌曰“下”，同時指飯菜言，《呂氏春秋˙報更》云：“有餓人臥不能起者，宣孟止車，為之下食。”[12]
（6）“故事”，就詔令或法律文書云，即前朝之案例，“前朝之法律條文與案件在後代成為法律審判之依據，並進一步形成法律，即所謂法律判例是也，秦漢時之一專有名詞‘廷行事’足以當之，在漢律中又稱為‘故事’”，[13]後來寬泛應用於其他方面。
故略為修正釋文與斷讀如下：
正面１：六月甲申朔廿二〔日〕乙卯【巳】，謹遣小史覃（譚）超
２：喜（熹）平元年
３：詣在所，到，敢問前後所犯為無狀。家富，
背面１：有十（七）肥陽（羊）、玉角，所將隨從，飲食易得，人主傷心，下易【昜（陽，羊）】識（食）。超到言，
２：如律令。故事：有陳者，〔為〕教首，書者員圼（從心）、李阿。六月廿二日白。

【參】性質試探
　　整理者云此種木牘與道教有關，誠有理也。然實與“司命”神更為密切相關，姑試論之。古“司命”之內容義涵，至少有三種意思：
（1）其一是所謂的“文昌君”，即《詩˙大雅˙棫樸》“芃芃棫樸，薪之槱之”、[14]《周禮˙春官˙大宗伯》“槱燎祀司中司命”之祠祀，[15]《禮記˙祭法》云：“王為群姓立七祀：曰司命，曰中霤，曰國門，曰國行，曰泰厲，曰戶，曰竈；王自為立七祀。諸侯為國立五祀：曰司命，曰中霤，曰國門，曰國行，曰公厲；諸侯自為立五祀。大夫立三祀：曰族厲，曰門，曰行。適士立二祀：曰門，曰行。庶士、庶人立一祀：或立戶，或立竈。”[16]祇有王、諸侯有資格祀此種司命。
（2）其二，為掌管生死壽命之神，《楚辭˙九歌》有“大司命”、“少司命”，即是。[17]《史記》卷二十八《封禪書》云：“壽宮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大禁、司命之屬，皆從之。”[18]《管子˙法法》云：“為其殺生，急於司命也。”[19]亦其屬。《後漢書》卷八十下《趙壹傳》云：“乃收之於斗極，還之於司命。”[20]則乃世俗所謂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者也。
（3）其三，《禮記˙祭法》鄭玄注云：“此非大神所祈報大事者也，小神居人之間，司察小過，作譴告者爾。司命，主督察三命，（中略）今時民家，或春秋祠司命、行神、山神、門、戶、竈。”[21]此亦即《說文》“比（從示）”字下《漢律》所說之“司命”，其云：“比（從示），以豚祠司命。从示，比聲。《漢律》曰：祠比（從示）司命。”[22]而《風俗通義》卷八《祀典》又云：“《周禮》：‘以槱燎祀司中司命。’‘司命’，文昌也。司中，文昌下六星也。槱者，積薪燔柴也。今民間祀司命耳，刻木長尺二寸為人像，行者檐（擔）篋中，居者別作小屋，齊地大尊重之，汝南餘郡亦多有，皆祠以者（從肉，即“豬”），率以春秋之月。”[23]所云之指均同。
綜上而論，顯而易見，所謂“覃超人形木牘”，即其三之司察小過的司命。“上中部有一圓孔，似為穿繩懸挂之用”，乃為“行者擔篋中”，或繫於身上者。“可能是先刻為人形，再在正面上部描畫眉、眼、鼻、口、鬍鬚及軀幹”，即“刻木長尺二寸為人像”者。東漢時期的“司命”春秋常祀與內容性質，已與先秦、西漢的時代，有很大的不同。而木牘的實際狀態，與鄭玄、許慎、應劭等人的說法，若合符節，可以說明真況。

司命-長沙東牌樓東漢熹平元年覃超人形木牘試探

（編者按

中国历史故事成语汇总

：[1]長沙市文物考古所、中國文物研究所編《長沙東牌樓東漢簡牘》，北京：文物出版社，二零零六年四月第一版。
[2]見注一同書第六九至七七頁，王素《長沙東牌樓東漢簡牘概述》一文。
[3]見注一同書第七零頁。
[4]見注一同書第七二頁。
[5]見注一同書第七三至七四頁。
[6]見注一同書第七七頁。
[7]見注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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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第一一八頁。
[8]見注一同書第七六頁。
[9]楊家駱主編《新校本後漢書并附編十三種》第一冊第一一九頁，臺北：鼎文書局，一九八七年元月第五版。
[10]清˙王先謙《漢書補注》第二冊總第一三八八、一三九五、一四五五、一四六六頁，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一九八八年三月第二版。
[11]何建章《戰國策注釋》下冊總第一零八二頁，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九零年二月第一版。
[12]王利器《呂氏春秋注疏》第三冊總第一七零七頁，成都：巴蜀書社，二零零二年一月第一版。
[13]黃人二《張家山漢簡奏讞書案例十七試釋》，見《出土文獻論文集》第一二五頁，臺中：高文出版社，二零零五年八月初版。
[14]吳闓生《詩義會通》第二零四頁，北京：中華書局，一九五九年六月第一版。
[15]清˙孫詒讓《周禮正義》第五冊總第一二九七頁，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八七年十二月第一版。
[16]清˙孫希旦《禮記集解》下冊總第一二零二頁，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八九年二月第一版。
[17]楊華《楚簡中的諸“司”及其經學意義》，見北京清華大學歷史系、新加坡國立大學中文系主編《首屆中國經學學術研討會會議論文集》下冊總第四二九至四三一頁，北京：清華大學，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五日至六日。
[18]點校本《史記》第四冊總第一三八八頁，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八二年十一月第二版。
[19]顏昌嶢《管子校釋》第一四九頁，長沙：嶽麓書社，一九九六年二月第一版。
[20]楊家駱主編《新校本後漢書并附編十三種》第四冊總第二六二八頁，臺北：鼎文書局，一九八七年元月第五版。
[21]清˙孫希旦《禮記集解》下冊總第一二零二頁，北京：中華書局，一九八九年二月第一版。
[22]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第五頁，臺北：天工書局，一九八七年九月再版。
[23]王利器《風俗通義校注》第三八四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