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釋讀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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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釋讀二則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1．關於簡1～2的理解

　　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的簡1與簡2確可連讀，其簡文內容可算是一種較為完整的對於夏商周三代興衰更迭的原因的理解。然而迄今為止，學界對於簡1～2的釋讀和理解還存在問題。筆者試從“觀其容，聽其言”的理解入手，疏通簡文文意，並在句讀方面作些推敲。
為了方便讀者，茲先將原釋文寫出：
又（有）（夏）是（氏）（觀）亓（其）容，（以）（使）（及）亓（其）（葬）也，皆爲亓（其）容；（殷）人之所（以）戈（代）之，（觀）亓（其）容，聖（聽）亓（其）言，（堋）亓（其）所（以）（葬），爲亓（其）容，爲亓（其）言；周人之所（以）戈（代）之，（觀）亓（其）容，聖（聽）言，佝者（使）（堋）亓（其）所（以）衰（亡），忘亓（其）佝也[1]。
對於簡文中反復出現的“觀其容，聽其言”之類的語句，整理者的理解為：“容亦貌也。《禮記·樂記》：‘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單育辰先生認為：“‘容’在典籍中既有‘儀容’之義，也可引申為‘法度’之義。……‘爲’，應該有‘表現為’、‘表現出來’的意思。這樣，這段話可翻譯成：‘夏代觀察自己的法度以行使權力，等到夏代滅亡時，都表現出來（當時的）法度。殷人所以取代夏代的原因，是因為觀察了夏代的（當時的）法度與言談。逢上殷人所以滅亡的時候，也表現出來（當時的）法度和言談。周人所以取代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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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原因，是因為觀察了殷人（當時的）法度與言談，而行使權力。逢上周人衰亡的時候，是因為周人忘記了。’”對於“”，單先生認為大概是治理的意思[2]。
通讀《禮記·樂記》便可發現，整理者所引的語句是用來說明禮樂可以讓人心境和順，從而“民瞻其顏色而弗與爭也”。因此這裏的“望其容貌”，其主語應當是“民”，與簡文中“觀其容，聽其言”的主體是有夏氏等統治者的性質有所差別。單先生的解釋較為曲折，且仍然不能盡釋簡文之意。
事實上，在春秋戰國時期，人們對於“容”是比較注重的，而“容”的內涵可以概括為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指作為有“道”的君子其言語行動所應該具備的風度氣質。如《論語·泰伯》中載：“君子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顏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禮記·玉藻》：“君子之容舒遲，見所尊者齊遬。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坐如尸，燕居告溫溫”；《禮記·冠儀》：“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容體正，顏色齊，詞令順，而後禮義備。”反過來說，如果能夠觀察到某人“容體正，顏色齊，詞令順”，便可以斷定他是君子了。《大戴禮記·文王官人》：“用有六徴，一曰觀誠，二曰攷志，三曰視中，四曰觀色，五曰觀隱，六曰揆德。”二是指根據天生的身材長相來卜算前途吉凶以及是否應當受到重用，即相面。荀子不贊成這種以貌取人的惡俗，特在《荀子》中作《非相》一篇加以批駁，在一定程度上正可以反映當時的相面風氣之盛。因此，筆者認為這裏的“觀其容，聽其言”應該是指統治者在用人之時觀其“容體”是否正，“顏色”是否齊，“詞令”是否順，然後即知其是否是君子，是否可以“使”，即是否可以加以重用。另外，“聽其言”還可以理解為“聽其辯”。春秋戰國時期，學術興盛，百家爭鳴，其表現形式無不是著書立說，形於言語。《荀子·非相》篇中雲：“君子之于言也，志好之，行安之，樂言之，故君子必辯。凡人莫不好言其所善，而君子為甚。故贈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觀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聽人以言樂於鐘鼓琴瑟，故君子之于言無厭。”
由於整理者對此段簡文的理解不夠深入，故而標以句讀也有一定的偏差，筆者認為應當斷讀如下：
又（有）（夏）是（氏）（觀）亓（其）容（以）（使），（及）亓（其）（葬）也，皆爲亓（其）容；（殷）人之所（以）戈（代）之，（觀）亓（其）容，聖（聽）亓（其）言，（堋）亓（其）所（以）（葬），爲亓（其）容，爲亓（其）言；周人之所（以）戈（代）之，（觀）亓（其）容，聖（聽）言佝者（使）。（堋）亓（其）所（以）衰（亡），忘亓（其）佝也。
“”字整理者讀為“及”，並與上文“以使”二字連讀，大概是將其理解為“導致”的意思。李學勤先生和季旭生先生認為這裏的“”應與“以使”斷讀[3]，此說可從。李學勤先生以為“使”的意思是對臣下的任用[4]，甚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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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用法在傳世文獻中其實並不少見。“”字之釋，各家說法紛繁，且多較曲折。李學勤先生認爲應該讀為“憑”，依據的意思[5]；季旭生先生讀作“比”，認爲與“及”同意[6]；袁金平先生說此字“在簡文中當用作動詞，有探究、分析之意”[7]。按：簡文中出現了一處“（及）亓（其）（葬）也”，一處“（堋）亓（其）所（以）（葬）”和一處“（堋）亓（其）所（以）衰（亡）”，内容看起來差不多，但其中一處用“”字，另兩處用“”字應該並非偶然。李先生和袁先生的意見可從。“”字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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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從字形上抑或是從上下文意來看都應該含有滅亡之意，整理者認為是“葬”之異體；季旭昇先生認為是“亡”字的異體[8]；陳剑先生释為“喪”[9]，可從。
至於“佝”二字，整理者釋為“佝僂”或“痀僂”；季旭昇先生讀為“劬劬”,訓為勤勞[10]；陳劍先生隸定為“”[11]；林志鵬先生釋為“屨絇”，成人之服也[12]；李學勤先生認爲讀作“侯治”，“侯治者使”意為只任用那些通禮義的人士[13]；李銳先生同意陳劍先生的隸定，並將其讀作“考度”[14]。按：笔者傾向於同意整理者的意見。依照簡文的意思，周之所以代商，是因為他們的統治者不僅可以像商人一樣觀其容，聽其言，而且還不顧“佝僂”相貌醜陋，“忘其佝僂也”，即將相貌醜陋的人與一般人平等對待，也將其納入到做官者的候選名單之中，這與《荀子·非相》篇的思想主張是一致的。“聖（聽）言佝者（使）”，筆者將其理解為聽辨佝僂者之言以任賢納才。佝僂者其實是泛指相貌有缺陷的人。文中強調對於這樣一些人雖然不能觀其容但一定也不要忽略像對待其他人一樣給予機會聽其言論。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簡文的大意應當如下：
有夏氏觀其容以用人，導致夏朝滅亡，都是因為只採用觀其容的方式；殷人之所以代夏，是因為他們不僅觀其容而且聽其言以任用賢人，他們鑒於夏朝滅亡的教訓，在商朝統治時期繼續採用觀其容並聽其言以用人的方式；周人之所以代商，是因為他們不僅觀其容，聽其言，而且還聽相貌有缺陷者之言，以此來任賢使能，他們鑒於商朝滅亡的教訓，在周朝統治時期繼續堅持這樣做，忽略相貌醜陋者的缺陷，仍然聽其言。
雖然，簡文這種解釋三代存亡的說法有點狹隘，但作為那個特定歷史時期裏有一定立場的言論還是可以理解的。

2．釋“

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釋讀二則

”（簡4）

　　整理者隸定為“庚”。袁金平先生釋為“弁”，讀作“鞭”[15]。季旭昇先生隸定為“”，釋為“鞭”[16]。蘇建洲先生根據上博簡《性情論》19簡“濬”字形体將“”隸作“”，從“”聲，讀為“”或“創”；或從“刃”“”聲，讀作“殘”；或隸作“歾”，讀作“沒”[17]。之後蘇先生又進一步補證此字應當從“刃”“”,讀為“殘”，並引敘陳劍先生的意見為釋為“列”，讀為“厲”[18]。林志鵬先生認為簡文上部與楚文字“事”字寫法合，釋作“剚”，讀作“士”[19]。按：此字形体與“庚”、“弁”和“事”有所差别。包山簡61號、145號等簡文中有字，其右旁“重”上部與“”上部形同，且郭店簡《性自命出》10號簡文左旁的“重”字中间只有橫筆没有豎筆，因而“”字或可釋為從“刃”從“重”省，即“”字。《廣雅·釋詁一》：“，刺也。”
（編者按：[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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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
[2]單育辰：《上博五短劄（三則）》，簡帛網2006年4月30日。
[3]李學勤：《試釋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文物》2006年第9期。季旭昇：《上博五芻議(上)》，簡帛網2006年2月18日。
[4]李學勤：《試釋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文物》2006年第9期。
[5]同註釋4。
[6]季旭昇：《上博五芻議(上)》，簡帛網2006年2月18日。
[7]袁金平：《讀〈上博(五) 〉劄記三則》，簡帛網2006年2月26日。
[8]同注釋6。
[9]陳剑：《談談〈上博（五）〉的竹簡分篇、拼合與編聯问题》，簡帛網2006年2月19日。
[10]同註釋6。
[11]同註釋9。
[12]林志鵬：《釋〈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簡二“句（從辵）佝”》，簡帛網2006年5月11日。
[13]同註釋4。
[14]李锐：《〈鮑叔牙與隰朋之諫〉“”試解》，簡帛研究網2006年11月26日。
[15]同註釋7。
[16]季旭昇：《〈上博五·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篤歡附忨”解--兼談“錢器”》，簡帛網.2006.3.6。
[17]蘇建洲：《〈上博（五）·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竪刁與意牙為相”章字詞考釋》，簡帛網.2006.3.17。
[18]蘇建洲：《〈上博楚簡（五）〉考釋二則》，簡帛網2006.12.1。
[19]林志鵬：《战國楚竹書〈鮑叔牙與隰朋之諫〉“剚民獵樂”試解》，簡帛網2006.12.6。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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