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釋《語叢》、《天子建州》幾個從“乇”形的字－兼說《說文》古文“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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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釋《語叢》、《天子建州》幾個從“乇”形的字－兼說《說文》古文“垂”

（彰化師大國文系）
（一）
《郭店‧語叢》“肰”字有如下的一種寫法：
（《語叢一》67）
看起來右下似乎從“乇”，但是這樣的認識並不正確。楚文字的“肰”（然）一般作：
（《郭店‧老子甲》23） （《老子丙》14） （《語叢一》76）
（《簡大王泊旱》13） （《太一生水》04）（《語叢一》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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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叢》中還有幾個字形比較奇特者：
（《語叢一》63）（《語叢一》59） （《語叢一》61）
主要是“犬旁”有訛變，右上訛變為類“刀”形，這也見於（《唐虞之道》03）。至於右下由類“人”形變成一豎筆，此種演變可以參考“年”字：一般作（《窮達以時》簡5），也作：
（《郭店‧緇衣》12）（《孔子詩論》8）“

古文-釋《語叢》、《天子建州》幾個從“乇”形的字－兼說《說文》古文“垂”

”所從
陳劍先生解釋為：“下端左右分叉形的兩筆也或省去向左的一斜筆”。[1]當然也可以理解為與左邊的斜筆共筆。此外，《語叢》“肰”字還有一種寫法如下：
（《語叢一》28）
顯然是省去右上的類“刀”形而來。至於《語叢一》67的寫法則是在前者寫法的基礎上，加一橫筆為飾，遂成類“乇”形，其與真正的“乇”顯然是沒有關係的。
傳鈔古文有如下“肰（然）”字：
1.（《古文四聲韻》引《古孝經》） 2.（《古文四聲韻》引雲台碑）
3.（《汗簡》引林罕集字） 4.（《古文四聲韻》引林罕集字）[2]
5.（大徐本《說文》古文[3]） 6.（段注本《說文》古文）[4]
張富海先生指出：
《古文四聲韻》引《古孝經》“然”作，由郭店《語叢一》30、63號簡等作、形的從虍從肰的“然”訛變，此古文第一形（引按：指）是進一步的訛變。古文第二形（引按：指）從火，即“然”字，但“肉”旁訛，小徐本訛作“日”。[5]
此說合理可從。第1、2形與之別在於右旁一從類“勿”形，一從類“刀”形，此二旁常因形近而混用。而由第1、2形再訛變為第5、6形。其次，《說文》“”字下收錄古文（六下三），段玉裁曰：“古文與物字相似故與。”[6]馬敘倫將字隸定作，分析說：“從古文『為』省聲。……又疑為之訛變，疑為二字之合文。”[7]從字形來看此二說大概是不可信的。張富海先生則指出：“（）古文之形待考”。[8]值得注意的是，《汗簡》引《石經》“”字作[9]；《古文四聲韻》引《石經》“”字作。[10]由形體來看，應該是上引“肰”字作、的進一步省簡掉“肉”旁。上引第3、4兩形也是將“肉”旁省簡。也就是說，字應該是其實就是“肰”字。“肰”，日紐月部；“”，禪紐歌部，聲紐同為舌上音，韻部對轉，所以“”作乃是一個通假字。至於《說文》古文“”作，其右旁與“肰”第6形相同。至於左旁可有兩種解釋的方法，其一是的左旁進一步訛變為類似乇形；其二是源自《郭店‧語叢一》67字右下的類“乇”形，再加上“”形，即成字。換言之，實際上也是“肰”字。茲將字形演變表示如下：
　　　　　　　　　　　　
（二）
《天子建州》也有幾個從“乇”旁的字。《天子建州》甲本6－8號簡釋文作：[11]
天子坐以矩，食以義，立以縣，行以6興，視侯量，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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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身；諸侯食同狀，視百正，顧還肩，與卿大夫同耻（度）；士視目恒，顧還7面。不可以不聞耻（度），民之義（儀）也。
相同文例見於乙本5-7簡。其中“義”字分別作：
（《天甲》08）（《天乙》07）
楚簡“義”字一般作，字形為從羊從我，《天子建州》出現多個“義”字，大抵形構皆是如此。[12]惟獨甲本簡8以及乙本簡7的“義”右下寫作從“乇”（如上所示），二者文例皆是“民之義（儀）”。與他簡不同的是，同簡前皆有“（度）”字，筆者懷疑這是“義”字因受到前面“”字影響而類化的結果。此種現象，劉釗先生稱為“隨文改字”。[13]文獻證據如《左傳‧僖公十六年》：“隕石於宋五”，《說文》引“隕”作“”；《易‧離卦》：“百穀草木麗乎土”，《說文》引“麗”作“”。《容成氏》38“玉”，即“玉門”，“”或受“玉”字影響而來。其他出土文字資料如陳簋“盟鬼神”，其中“鬼”作“”，雖然“鬼”字如《魯邦大旱》2作皆從“示”旁。但陳簋“”未必不可視為受“神”影響而改字。[14]又《民之父母》8“命”作，字下部從“又”，與一般下從“ㄗ”並不相同。程燕〈研讀〉紀錄引徐在國說法認為受到下面“又”的影響。[15]《天子建州》甲乙兩篇書手不同，但文字多有雷同，尤其是一些形體特別的字形，如甲2、乙2的“為”；甲4、乙3的“孽”；甲8、乙7的“欽”寫法皆完全相同。這可以理解為二者有同一底本。甲本左下字形不太清晰，透過放大圖版來看，應該是作：
（《天甲》04）
就是“我”的寫法，可比較《天甲》04。這在乙本也可以得到印證，簡7“義”字左下的從類似“女”旁，其實就是“戈”旁，整個左下就是“我”旁。試比較下列“義”、“我”字：
（《語叢一》53）（《語叢三》65）（《包山》65）（《包山》94）
（《魯邦大旱》01）（《語叢四》6）（《天乙》07）
綜合以上，《天甲》08、《天乙》07的“義”字均是將“我”旁偏左寫，餘下的空間再寫類化的“乇”形。
再看“肩”字作：
（《天甲》07）（《天乙》06）
整理者隸定作，以為是字異構。[16]陳偉先生也說字形與“肩”不似，恐當釋為“”，《說文》：“顱也”，從頁乇聲。[17]劉洪濤、何有祖二先生對“肩”字的釋讀舉了充足的證據，[18]此從其說。至於“肩”字為何從“乇”旁呢？何有祖先生說：“至于肩、乇兩者聲韵關係不是太近，爲什麽要從『乇』尚待進一步考慮。”今從上引甲本簡8“義”字或許可以提供一個思考的方向。楚文字“肩”字多作如下之形[19]：
（《新蔡》乙四：61）（《君子為禮》07）（析君戟）
受到同簡後面“（度）”的影響而類化，遂改“”旁為“乇”旁。這如同前舉《民之父母》8“命”作，是受到下面“又”字的影響。所以此二字解為“肩”是沒有問題的。
筆者還想提出另一種假設。楚文字“肩”一般作“”（依宋華強先生之隸定），但是“肩”字為何多了一個“攴”旁似乎沒什麼道理可言。筆者有一猜想：王國維在《鬼方昆夷玁狁考》中說：“凡从攴、从戈，皆有擊意，故古文往往相通”，並以、敷通爲證。[20]張政烺先生在《中山王壺及鼎銘考釋》一文中指出从“戈”與从“攴”蓋“形近致誤”。方稚松先生也指出古文字中“造”有作 （《集成》10972高密戈），有作（《集成》4694 陵君豆）。[21]《上博六‧景公虐》簡2、7的，簡3又作。黃文杰先生亦曾著文討論此現象，可以參看。[22]或許楚文字“肩”本作：

字形上應理解為上從“我”聲，下從“肉”。我，疑紐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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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肩，見紐元部，二者聲韻關係很近。後來“戈”變為“攴”，遂與字成為同形字。《天子建州》的“肩”可能本寫作，後“戈”旁類化變為“乇”形。換言之，可以理解為“我”旁。以此觀念，再反推上述的“義”字，就可以理解其實為何字下從“乇”形，因為是將整個字形的下部“”看作“我”旁的。“義”從羊從我，“我”也是聲符，如《說文通訓定聲》將“我”、“義”同歸於“戈”聲下。[23]《郭店‧語叢一》將“子絕四”的“毋我”寫作“亡義”也是佳證。
（編者按：[1]陳劍：〈也談《競建內之》簡7的所謂“害”字〉，簡帛網，2006.06.16。
[2]以上並見徐在國：《傳鈔古文字編》下（北京：線裝書局，2006.11）頁1000-1001。
[3]〔漢〕許慎撰〔宋〕徐鉉校定《說文解字》（四下十五）（北京：中華書局，2002.10第20刷）頁90。
[4]〔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台北：漢京文化，1985.10）頁177。
[5]張富海：《漢人所謂古文之研究》（北京：線裝書局，2008.7一版一刷）頁79。馮勝君先生也贊同這樣的看法，見氏著：《郭店簡與上博簡對比研究》（北京：線裝書局，2008.7一版一刷）頁279-280。
[6]〔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台北：漢京文化，1985.10）頁274。
[7]《說文解字六書疏證》卷十二。引自古文字詁林編纂委員會：《古文字詁林》第6冊（上海市：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12）頁105。
[8]張富海：《漢人所謂古文之研究》（北京：線裝書局，2008.7一版一刷）頁101。
[9]〔宋〕郭忠恕《汗簡》中之一，三十二。見李零、劉新光整理《汗簡‧古文四聲韻》（北京：中華書局，1983.12）頁16。
[10]〔宋〕夏竦《古文四聲韻》上平，十四。見李零、劉新光整理《汗簡‧古文四聲韻》（北京：中華書局，1983.12）頁7。
[11]斷句參考陳偉：《天子建州》校讀〉，簡帛網，2007.7.13。釋文中諸家說法見何有祖：〈《天子建州》札記一則〉，簡帛網，2007.07.22。
[12]見蔣文：《《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文字編》（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碩士學位論文，2008）（指導教授：陳劍先生）頁194。亦刊登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08.02。
[13]劉釗：《古文字構形研究》（長春：吉林大學博士論文，1991）頁92、162。
[14]董蓮池：《金文編訂補》（長春：東北師範大學，1995.9）頁32。
[15]程燕：〈上海楚竹書（二）研讀記〉，簡帛研究網，2003.01.13。
[16]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頁322。
[17]陳偉：〈《天子建州》校讀〉，簡帛網，2007.07.13。
[18]劉洪濤：〈讀上博竹書《天子建州》劄記〉，簡帛網，2007.07.12、何有祖：〈《天子建州》札記一則〉，簡帛網，2007.07.22。
[19]參宋華強：〈由新蔡簡“肩背疾”說到平夜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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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患爲心痛之症〉，簡帛網，2005.12.07。
[20]王國維：〈鬼方昆夷玁狁考〉《定本觀堂集林》（上）（台北：世界書局，1991.9六版）頁588。
[21]方稚松：〈談談甲骨金文中的“肇”字〉，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01.17。
[22]黃文杰：〈秦漢時期形聲字義近形旁換用現象考察〉《康樂集》（廣州：中山大學出版社，2006.1）頁136。
[23]〔清〕朱駿聲撰：《說文通訓定聲》（北京：中華書局，1984.6）頁485。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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