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子家喪》通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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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鄭子家喪》通釋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鄭子家喪》是新出《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七册中的一篇，有甲、乙兩種抄本，由陳佩芬先生整理。[1]我們在先前發表的小文中，已就原釋文、注釋中的一些問題，作有討論，改釋了“邊”、“寵光”、“夷”、“寸”、“辸”等字。[2]其中有的意見，後來發現有不確之處。今在那篇小文基礎上，加以修訂，幷吸收其他學者的成果，試寫成這篇通釋。釋文、簡號以甲本爲准。
[釋文]
鄭子家喪，[1]邊人來告。[2]莊王就大夫而與之言曰：[3]“鄭子家殺其君，不㝅（穀）日欲以告大夫，[4]以邦之怲（病）【1】以忣（及）於今而後。[5]楚邦思爲諸侯正。[6]今鄭子家殺其君，將保其寵光以及入地。[7]如上帝鬼【2】神以爲怒，吾將何以對？雖邦之怲（病），將必爲師。”乃起師，回（圍）鄭三月。鄭人青（請）其故，[8]王命對之曰：“鄭子【3】家顚覆天下之禮，弗畏鬼神之不祥，臧（從心。戕）惻（賊）其君。[9]夷（余）將必思子家毋以城（成）名立于上而囗【4】囗於下。[10]鄭人命以子良爲執（質）；[11]命思子家利木三寸，[12]𥿇索以共（從糸），[13]毋敢丁門而出，[14]（掩）之城基。[15]【5】王許之。師未還，晉人涉，將救鄭，王將還。大夫皆進曰：“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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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起此師，以子家之故。今晉【6】人將救子家，君王必進師以辸（仍）之！[16]”王安還軍辸（仍）之，與之戰於兩棠，大敗晉師焉。【7】
[注釋]
[1]鄭，簡文皆作“奠”。
喪，簡文從屮從亡，整理者釋爲“喪”，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以下簡稱“復旦讀書會”）釋爲“亡”。[3]今按，上博竹書《周易》32號簡的“喪”字正如此作。喪有死義，《書·金縢》：“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國。”孔傳：“武王死。”復旦讀書會指出：此指《左傳》宣公十年（公元前599年）所載的“鄭子家卒”，而非原整理者所謂的《左傳》宣公四年（公元前605年）子家弒鄭靈公事。當是。
[2]邊，簡文從臱從邑，當讀爲“邊”。[4]《國語·魯語上》：“晉人殺厲公，邊人以告。”韋昭注：“邊人，疆埸之司也。”整理者以爲“鄎”字，不確。
[3]就，應是使動用法，是讓大夫前來的意思。
[4]日，每日。《易·大畜》：“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其德。”孔穎達疏：“故能輝耀光榮，日日增新其德。”先前小文與復旦讀書會均訓爲“每日”，不確。
[5]怲，整理者引《説文》云：“憂也。”今按，似當讀爲“病”。此前所見楚簡中的“病”皆從“方”作，這可能是“病”字的另外一種寫法。[5]
忣，讀爲“及”，是凡國棟君的意見。[6]
今，簡文皆作“含”。
這句話不好斷開，看下文説“雖邦之怲，將必爲師”，其意至今猶然，姑作一句讀。意思大概是説楚國有難及至于今，處理子家弑君之事因而滯後。
[6]思，疑當讀爲“斯”。《古書虛字集釋》“思”字條云：“‘思’猶‘斯’也。‘思’與‘斯’一聲之轉，古通用。故‘思’可訓‘斯’。……《詩》《關雎》篇：‘寤寐思服。’《閔予小子》篇：‘于乎皇王，繼序思不忘。’《烈祖》篇‘賚我思成。’《那》篇：‘綏我思成。’以上四例，‘思’訓‘斯’，幷與‘是’同義。”[7]
正，有官長義。這裏指擔當諸侯盟主。[8]
[7]光，整理者釋爲“炎”。今按：甲本此字與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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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270、272號簡“靈光”的“光”字近似，應可釋爲“光”。乙本作“炎”，或楚文字“光”有此寫法，或轉抄致誤。𢤱光，當讀爲“寵光”。《左傳》昭公十二年記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將何以在？”
及，甲、乙二本寫法不同。整理者皆釋爲“及”，復旦讀書會改釋甲本爲“𠬸（沒）”，認爲乙本作“及”訛。今按，“入地”見于漢人語，猶言下葬。如《白虎通·崩薨》云：“葬之爲言下藏之也。所以入地何？人生于陰，含陽光，死始入地，歸所與也。”如果其前一字爲“沒”，語句會顯得不通順。因而此處當以作“及”爲是。甲本近似“𠬸”的那個字很可能是“及”字异寫。
[8]青，整理者釋爲“昏（問）”。甲本此字不大清楚，乙本作“情”。從輪廓看，甲本此字似是“青”，讀爲“請”。
[9]臧（從心），整理者讀爲“戕”，當是。惻，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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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賊”。[9]《孟子·告子上》“將戕賊杞柳而後以爲杯棬也”，趙岐注：“戕猶殘也。”殘賊，殘殺、毀壞的意思。
[10]夷，整理者未釋，復旦讀書會釋爲“余”。今按，此字從尸從示，楚月名中的此字秦簡或作“夷”。古書有夷、餘通假之例。[10]這裏似當讀爲“余”，與乙本“我”字相對。[11]
思，使的意思。楚簡習見，不備注。
成名，猶盛名、美名。《荀子·非十二子》：“成名況乎諸侯，莫不願以爲臣。”王先謙集解引俞樾曰：“成與盛通……成名猶盛名也。”《孔子家語·大婚》：“孔子對曰：‘君子者也，人之成名也。’”
[11]命，有請求之意，與下文“王許之”呼應。劉信芳先生討論《君人者何必安哉》一篇時對“命”字的這層義項有揭舉，可參看。[12]
執，整理者與其後“命”連讀，以爲執行命令。今按，恐當讀爲“質”。古書中從“執”得聲的“贄”、“摯”均有與“質”通假之例，可佐證。[13]《左傳》宣公十二年記楚許鄭平曰：“潘尪入盟，子良出質。”簡文所記似即此事。如然，“命”字當屬下讀。
[12]命，與上一“命”字同義，是鄭人向楚人請求的另一件事。
利，也許讀爲“梨”，有割裂、剖離義。《管子·五輔》：“是故博帶梨，大袂列，文綉染，刻鏤削，雕琢采。”尹知章注：“梨，割也。”
寸，簡文從灷（朕字所從）從旨。劉國勝博士曾指出楚簡中從灷從酉之字，可讀爲“寸”。[14]古人以指寬爲寸。《大戴禮記·主言》：“布指知寸，布手知尺。”《禮記·投壺》“室中五扶”鄭玄注：“鋪四指曰扶，一指案寸。”此字作“旨”作不知與這一觀念是不是有關。
《左傳》宣公十年記云：“鄭子家卒。鄭人討幽公之亂，斫子家之棺，而逐其族。”復旦讀書會指出可與簡文對照。
[13]𥿇，復旦讀書會讀爲“疏”，粗劣義。共（從糸），復旦讀書會讀爲“紘”，訓爲“束”。幷認爲簡文與《墨子·節葬》的“桐棺三寸”，“葛以緘之”如出一轍。
[14]丁，復旦讀書會改釋。丁門，待考。
[15]，復旦讀書會認爲與上博竹書《昭王毀室》中的“埮”、《二年律令·金布律》中的“”相關，讀爲“掩”。
[16]辸，整理者釋爲“起”，當釋爲“辸”，讀爲“仍”。《詩·大雅·常武》：“鋪敦淮濆，仍執醜虜。”毛傳：“仍，就。”孔穎達疏：“《釋詁》云：‘仍，因也。’因是就之義也。”“仍”在類似場合的訓釋，後人理解不是很確定。[15]我們懷疑是往就、趨赴的意思。《老子》第三十八章：“上禮爲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呉澄《道徳真經注》卷三就解釋説：“此專言義。上禮者，在禮之上，義也。攘，卻也，猶言捋也。仍，就也。義不足感人，故爲之而莫之應。人不來就我，則我將往就人矣。故將卻其袂於臂以行而就之也。甚言其勞拙之狀。”《老子》第六十九章：“吾不敢爲主而爲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執無兵，仍無敵。”《楚辭·遠游》“仍羽人于丹丘兮”。這些文句中的“仍”也訓作往就、趨赴，似無不順適。前揭《詩》孔疏引《爾雅·釋詁》訓“仍”爲“因”。“因”也有這種用法。《國語·鄭語》：“公曰；‘謝西之九州，何如？’對曰：‘其民沓貪而忍，不可因也。’”韋昭注：“因，就也。”簡文此處和下文的“仍”字，也應該如此作解，是往就晋師的意思。此字復旦讀書會也改釋爲“辸”，疑讀爲“應”或“膺”。孟蓬生先生作有進一步説明。[16]可參看。
（編者按：[1]馬承源主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圖版38～49頁，釋文考釋171～188頁。
[2]《〈鄭子家喪〉初讀》，簡帛網2008年12月31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919）。
[3]葛亮執筆，《〈上博七·鄭子家喪〉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12月31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84）。
[4]復旦讀書會亦有此説。
[5]張新俊博士認爲此字不從“丙”，釋爲從“矦”得聲之字，讀爲“訩”。見《〈鄭子家喪〉“”字試解》，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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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2009年1月3日（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04）。
[6]《〈上博七·鄭子家喪〉校讀劄記兩則》，簡帛網2008年12月31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920）。
[7]708頁，中華書局1954年。
[8]前揭凡國棟君文亦有相同意見。
[9]復旦讀書會亦有此説。
[10]參看高亨《古字通假會典》532頁，齊魯書社1989年。
[11]《史記·鄭世家》：“二十二年，鄭繆公卒，子夷立，是爲靈公。”我們曾懷疑簡文此字即鄭靈公之名。與乙本作“我”對勘，其爲鄭靈公之名、屬上讀的可能性比較小。
[12]《竹書〈君人者何必安哉〉試説（之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5日（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17）。
[13]《古字通假會典》569頁。
[14]劉國勝《信陽長臺關楚簡〈遣策〉編聯二題》，《江漢考古》2001第3期。
[15]參看謝紀峰編篡：《虛詞詁林》，93～94頁，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
[16]孟蓬生：《“辸”讀為“應”補證》，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6日（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28）；《“辸”讀為“應”續證》，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10日（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644）。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438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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