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蔡-也說《君人者何必安哉》“先君霝王乾溪云㐭（从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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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也說《君人者何必安哉》“先君霝王乾溪云㐭（从艹）”

（彰化師大國文系）
《君人者何必安哉》甲9：“先君霝王乾溪云△1君人者何必安哉”，“△1”整理者釋為“薾”，屬下讀為“爾君人者何必安哉”。[1]復旦讀書會將“△1”改屬上讀，認爲“云薾”當讀爲“云爾”。[2]何有祖先生斷句從整理者，並說：“云，讀作殞，損毀、死亡義。”[3]陳偉先生則斷句從復旦讀書會，並說：“今按：云疑讀爲‘隕’，喪失義。薾疑讀爲‘璽’，表示權力。《韓非子·五蠹》：‘獻國則地削，效璽則名卑。’《呂氏春秋·執一》：‘今日釋璽辭官，其主安輕。’《文選·張衡〈西京賦〉》：‘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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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卑，懷璽藏紱。’可參看。”[4]羅小華先生則認為：“此字包山、新蔡等簡均見。字當隸為‘’。我們認為‘乾谿’、‘云’均為地名。‘云’的確切地望待考。”
謹按：“△1”字形分別作
（甲9）　　　　　　（乙9）
筆者以為羅小華先生釋為“”應可從，但解為地名則不可信。楚文字常見以“”（△2）為偏旁的字，如《包山》150字作、，劉釗先生釋為“”。[5]另外，“△2”旁亦見於《九店》56.53，字形作，李家浩先生亦釋為“”，[6]李守奎先生則釋為“”。[7]《郭店‧老子甲》30“而民叛”，與今本對照，可知應釋為“爾”，讀作“彌”。但是何琳儀先生卻仍認為字從“”，“”聲系同“林”聲系。戰國文字“離”或從“林”聲，所以簡文讀作“離叛”。[8]《上博（四）‧曹沫之陣》簡2“今邦小而鐘愈大”，李零先生隸“”作“”，讀作“彌”，正確可從。[9]《新蔡》甲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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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為君貞：將逾取，還返尚毋有咎。”“”，整理者賈連敏先生隸作“”，讀作“稟”。[11]陳偉先生亦將該字釋為“”。[12]晏昌貴先生專文討論《葛陵》甲一：12“將逾取，還返尚毋有咎。”他也將釋為“稟”，並與《香港簡‧奴婢稟食粟出入簿》聯繫起來，認為是平夜君發放口糧的記錄。[13]宋華強先生不同意晏先生對簡文的解釋，但亦將釋為“”，並說：“取”疑讀為“叢林”，這段話大概和《左傳‧宣公十二年》欒武子稱說楚國先人“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有關，說的也是楚國先輩艱辛立國之事。[14]邴尚白先生亦認為晏說不可信，不過他同筆者舊說一樣釋為“薾”，[15]並說“將逾取薾”可能是指將要順流而下去收取某種物品“薾”的意思。[16]《新蔡》中內容屬於“逾取”者，僅有四簡，分別是（1）甲三240＋甲二16＋甲三229；（2）乙一16＋甲一12；（3）乙一26、2＋零169；（4）乙四9。[17]但是對於簡文文意目前並無正詁，我們實無法從文意來判斷應釋為“薾”或“”。《新蔡》乙四30、32“爾”，的確與（偏旁）形近。二字在金文中已有形近的現象，如《集成》4293六年琱生簋“稟”作，[18]其上“”旁與“爾”形近（參《金文編》頁231、812、850）”。筆者曾於2006年9月2日去函請問陳劍先生對此現象的意見，陳劍先生回信如下：
就文中所舉材料來看，我感覺恐怕還是要注意從形體訛混的角度立論，方不失平實公允。郭店《老子》和上博《曹沫之陳》之字無疑分別是“爾（彌）”和“（彌）”，但由此並不能必然得出相近的九店、新蔡、包山簡諸字所从皆只能為“爾”而不能是“”的結論。九店簡之字，我是相信《九店楚簡》注釋之說的。原簡文“……必肉飤（食）以飤（食）。（廩）凥（居）西北，不吉”云云，原注釋引“秦簡《日書》甲種相宅之書有‘囷居宇西北（陋），不利’之語（一四背肆）”為說，我覺得是有相當説服力的，恐難否定。在《江陵九店東周墓》出版以後、《九店楚簡》出版以前，劉信芳先生、陳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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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已有此說，見劉信芳：《九店楚簡日書與秦簡日書比較研究》，《第三屆國際中國古文字研討會論文集》，533頁，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中國語言及文學系，1997年10月。陳偉：《九店楚日書校讀及相關問題》，《人文論叢》（1998年卷），151－164頁，武漢大學出版社，1998年10月。李守奎先生之說，文意難通，簡文的斷句也有問題（簡文後一“飤（食）”字之下有一明顯的墨點，應是表示讀斷的符號，據此除非另有強證不能將此“飤（食）”字與下“”字連讀），恐不可從。以我們現在對戰國文字中不同來源的、本來寫法不同的偏旁的訛混情況的嚴重的認識，“爾”、“”兩偏旁在楚文字中寫得很接近，實在不足為奇。包山簡兩形為同一人名，其所从到底是“爾”還是“”難定。新蔡簡之字，晏昌貴先生在武大會議上的新文章我還沒有讀到……對此沒有什麽確定的看法。[19]
陳劍先生所說實可信，《九店》仍應從李家浩先生釋為“（廩）”。不過若將相關字形放大如下，仍可以看出二者寫法略有不同：
（1）（2）（3） （4）
（5） （6） （7） （8）
（1）《曹沫之陣》2“（彌）”；（2）《新蔡》乙四30、32“爾”；（3）《包山》100“”；（4）《郭店‧老子甲》30“爾（彌）”；（5）《九店》“”；（6）、（7）《包山》150；（8）《新蔡》甲一：12
其中（5）原簡字形模糊，此採用李守奎先生的摹本（《楚文字編》頁278）。（6）、（7）、（8）雖然從文意尚無法確定是“爾”或“”，但仔細分辨，其與（1）～（3）“爾”字不同之處有二：【一】“”下有封口；“爾”則沒有；【二】“”下部大約作“Ｘ”形；“爾”字下則作“”形。以此觀之，（6）、（7）劉釗先生釋為“”可從，至於（8）也應該釋為“”。至於（4）雖然下面是密封狀，但裡面的筆劃較接近“”形，所以仍可以判斷為“爾”字。[20]以此觀點，則“△1”是應該釋為“”，尤其“△1”形體非常接近上引（5）、（8）的字形，也增強釋為“”的可能。
再看文義：“先君霝王乾溪云△1君人者何必安哉”，若將“△1”釋為“爾”，恐怕也只能如何有祖先生讀為“先君霝王乾溪云（殞），爾君人者何必安哉”。但是學者曾指出：“女（汝）”在上古漢語中往往帶卑稱的意味；爾汝者，有輕賤的意思。[21]《孟子‧盡心下》：“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趙岐《章句》：“‘爾汝’之實，德行可輕賤人所‘爾汝’者也。即不見輕賤，不為人所‘爾汝’，能充大而以自行，所至皆可以為義也。”焦循《正義》：“爾汝，為尊於卑上於下之通稱。卑下者自安而受之，所謂實也。無德行者為有德行者所輕賤，亦自安而受之，亦所謂實也。蓋假借‘爾汝’為輕賤，受‘爾汝’之實，即受輕賤之實，故云‘德行可輕賤人所爾汝者也’。非謂德行可輕賤專在稱謂之‘爾汝’也。”清梁玉繩《瞥記》曰：“爾汝者，賤簡之稱也。”何樂士先生也認為：“比較隨便而親暱，不太尊敬甚或有責難、咒罵等意味的場合，多用‘女’”。[22]於另文也說：“孔子學生卻不敢對孔子稱‘爾’、‘汝’。這不過表明‘爾’、‘汝’不是尊敬之稱罷了。但孟子時代，‘爾’和‘汝’已經被看作輕賤的稱呼。”此說有其道理，如《左傳‧哀公十一年》：“吳子呼叔孫曰：“而事何也﹖”對曰：“從司馬。”王賜之甲、劍鈹，曰：“奉爾君事，敬無廢命！”這是吳王對臣下的談話。又如《公羊傳‧僖公十年》：“惠公曰：‘爾既殺夫二孺子矣，又將圖寡人，為爾君者，不亦病乎﹖’”這是晉惠公對里克說的話。值得注意的是，李家浩先生指出：
在對稱之詞中，“君”是尊稱；至於“爾”、“汝”，據語言學家研究，本是一般稱呼之詞，後來逐漸演變為親昵的稱呼，到了戰國時代的《孟子》一書裡，已用來表示賤稱。不過在戰國時代的楚國方言裡，“爾”、“汝”似乎還不用來表示賤稱。《楚辭‧九歌》的《大司命》、《少司命》、《河伯》等，對稱之詞既有用“君”、“子”的，又有用“女（汝）”的。上引《楚辭‧離騷》中的“女（汝）”、“爾”，也不是表示賤稱。這些例子都是很好的說明。簡文（引按：指《九店楚簡》）“爾”、“汝”、“君”來稱呼“武夷”，與此情況是一致的。[23]
惟李家浩先生所稱的內容是鬼神，並非今王。《君人者何必安哉》由內容來看是雖講楚國的事情，作者也可能是楚人，當然不排除有楚國的方言，但是臣下對當今的君王說：“你這個君王何必如此啊！”頗難想像。換言之，由字形及文義來看，將“△1”釋為“爾”應該不可從。
筆者認為“△1”應釋為“”，分析為從“”得聲，似可以讀為“顛”。“”，來紐侵部；“顛”，端紐真部。聲紐同為端系，韻部則裘錫圭先生指出：
“”字，《金文編》亦收入“”字條，見411頁。免簋及免簠（《金文編》稱“免簋二”）之“”，為器主免所“司”之對象，郭沫若釋讀為“林”（注18所引書，3878頁），于省吾釋讀為“廩”（同上，3878～3879頁）。大簋“余弗敢/”之“/”，郭沫若讀為“婪”，又謂“如僅依聲紐讀為吝字亦可”（同上，3871頁）。楊樹達從孫詒讓初說釋讀為“遴”（同上，3875頁）。“吝”、“遴”音義皆近。“吝”屬文部，“遴”屬真部，“林”、“”屬侵部。侵部與真、文存在通轉可能。[24]
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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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說，則“”字可與真部通轉，則讀為“顛”應該是可以的。其次，筆者贊同何有祖先生將“云”讀為“殞”。古籍有“顛殞”一詞，如《鄧析子‧轉辭》：“今之為君者，無堯舜之才而慕堯舜之治，故終顛殞乎混冥之中，而事不覺於昭明之術，是以虛慕欲治之名，無益亂世之理也。”所以簡文可讀作“先君靈王乾溪云（殞）（顛），君人者何必安哉！”
還有一種讀法是讀為“殲”（精紐談部）與“”（來紐侵部）聲韻關係密切。聲紐來精可通，如毛公鼎“爵勤大命”，唐蘭先生說：“爵當讀如勞，勞與爵音近。”王輝先生同意此說，並有進一步論證。[25]爵是精紐；勞是來紐。而韻部侵談旁轉音近可通。其實“”與“殲”有輾轉通假的例證：如“”與“林”聲韻關係密切，已見上引裘先生文，而古籍亦有【與林】通假例證。[26]而【嬐與僸】、【險與】（《會典》255頁）、【寢與沈】（《會典》235頁）、【鋟與鑯】、【綅與纖】（《會典》235頁）有通假例證，可見“”可讀為“殲”。《文選‧班固‧幽通賦》：“東鄰虐而殲仁兮”，李周翰注：“殲，殺也。”《慧琳音義》卷九十三“殲”注引何休注《公羊》曰：“殲，死也，滅絕也。”《玉篇》：“殲，死也。”則簡文可讀為“先君靈王乾溪云（殞）（殲），君人者何必安哉！”
（編者按：[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12）頁206、213。
[2]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程少軒執筆）：《〈上博七•君人者何必安哉〉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 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580，2008.12.31 。
[3]何有祖：〈上博七《君人者何必安哉》校讀〉，武漢大學簡帛網，2008.12.31。
[4]陳偉：〈《君人者何必安哉》初讀〉，武漢大學簡帛網，2008.12.31。
[5]劉釗：〈包山楚簡文字考釋〉，中國古文字研究學第九屆學術討論會論文，1990年。又刊載於《東方文化》（香港：香港大學出版）1998第一、二期合訂本 頁62〔116〕條。
[6]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北京大學中文系編：《九店楚簡》（北京：中華書局，2000.5）頁118注213同。
[7]李守奎：〈《九店楚簡》相宅篇殘簡補釋〉《新出土文獻與古代文明研究國際學術研討會會議論文》2002.7 頁3。亦見《楚文字編》頁278。
[8]何琳儀：〈郭店竹簡選釋〉《簡帛研究二○○一》（桂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1.9）》頁160。
[9]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2）頁244。
[10]此二字依“乙一：26、2”擬補。本簡內容亦見於“乙一：26、2”，二者可互相發明。
[11]賈連敏：《新蔡葛陵楚墓出土竹簡釋文》，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新蔡葛陵楚墓》（河南：大象出版社，2003.10）頁187。
[12]陳偉：〈葛陵楚簡所見的卜筮與禱祠〉《出土文獻研究》第六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12）頁35。
[13]晏昌貴：〈新蔡葛陵楚簡“上逾取稟”之試解〉《新出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武漢：武漢大學，2006.06.26）頁282。
[14]宋華強：〈新蔡簡中的祝號簡研究（連載二）〉，簡帛網，2006.12.09。亦見宋華強：《新蔡楚簡的初步研究‧第五章》（北京：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學位論文，2007.5）。
[15]蘇建洲：〈《上博楚簡（四）》考釋三則〉《中國文字》第卅一期（台北：藝文印書館，2006.11）頁150。
[16]邴尚白：《葛陵楚簡研究》（台北：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論文，2007.1）頁123、236-237。
[17]參宋華強：《新蔡楚簡的初步研究》（北京：北京大學中文系博士學位論文，2007.5）頁50-53。前三者宋先生歸於“卜筮簡”，末者則歸於“祝禱簡”。
[18]此字的釋讀參林澐：〈琱生三器新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01.01。
[19]2006年9月3日覆信內容。
[20]以上內容參見拙著：〈《上博楚竹書》文字及相關問題研究〉（台北：萬卷樓圖書公司，2008.1）頁180-184。
[21]李若暉：〈《論語》辯難〉《語言文獻論衡》（成都：巴蜀書社，2005.12）頁176、178。
[22]何樂士：〈《左傳》的人稱代詞〉《古漢語研究論文集》（二）（北京：北京出版社，1984）頁126。
[23]李家浩：〈九店楚簡“告武夷”研究〉《著名中年語言學家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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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集－李家浩卷》（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12）頁328。
[24]裘錫圭：〈簋銘補釋〉注23，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 04.25。
[25]王輝：《商周金文》（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1）頁43注13、204注3。
[26]高亨、董治安編纂：《古字通假會典》（濟南：齊魯書社，1997.7二刷）頁241。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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