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秦漢簡札記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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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讀秦漢簡札記二則

（吉林師範大學文學院）
一、在秦漢簡牘文獻及傳世文獻中有以下幾例：
1、睡虎地秦簡《爲吏之道》簡五三：“（傲）悍暴。”[1]
2、銀雀山漢簡《陰陽時令、占候之類·五令》一九〇六簡：“威令者，求不孝弟（悌）、凌暴（傲）悍而罰之，以助損氣……”[2]
3、《淮南子•時則訓》：“求不孝不悌，戮暴傲悍而罰之，以助損氣。”
通過比較可以看出，睡虎地秦簡“（傲）悍暴”和銀雀山漢簡“凌暴（傲）悍”、《淮南子•時則訓》“戮暴傲悍”諸片語的結構和意思應基本相同。這說明“”、“凌”、“戮”三者義近。
其中睡虎地秦簡中的“”字作“”形，整理者讀為“戮”，指暴義。
我們認爲睡虎地秦簡整理者的意見可從。但是“”字字形應需說明一下。細審此形，“宀”形下、“”形上的形似“厷”形，其可能是直承甲骨文及族氏金文的字形而来[3]。又陸錫興先生認爲秦簡“”字的“”形為“心”字訛誤。[4]此説應可信。秦簡“”字极有可能即是《説文》“宄”字古文“”的訛形。
《呂氏春秋•貴因》云：“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對曰：‘讒慝勝良，命曰戮；賢者出走，命曰崩；百姓不敢誹怨，命曰刑勝。其亂至矣，不可以駕矣。’”
其中的“戮”指暴義，是採用了高誘的注解。睡虎地秦簡整理者讀“”爲“戮”，認為其表示暴義正是本於此。張雙棣等先生在翻譯“讒慝勝良，命曰戮”一句時，即認爲“戮”指暴亂義。[5]但是陸錫興先生不同意睡虎地秦簡整理者的意見，他認為此處高誘訓“戮”爲暴是指紂王行暴而受戮之義，是句訓而非字訓，並且陸先生同文指出睡虎地秦簡的“”指“宄人”，即內作亂者。
現在通過上舉銀雀山漢簡的“凌暴（傲）悍”的內容來看，陸先生的分析可能有問題。因為如果承認“”指“宄人”，即內作亂者的話，而“凌”卻無此詞義。“凌”常見欺壓、侵犯義。如《管子·法法》：“令而不行，則下凌上。”《戰國策·秦策一》：“今欲並天下，凌萬乘，詘敵國，制海內，子元元，臣諸侯，非兵不可。”即是其例。又“凌”、“暴”常聯用，表兇暴、欺壓虐待義。如阮籍《大人先生傳》：“強者睽眠而凌暴，弱者憔悴以事人。”葛洪《抱樸子·疾謬》：“夫德盛操清，則雖深自挹降而人猶貴之，若履蹈不高，則雖行凌暴，而人猶不敬。”《抱樸子·百里》：“或有好興不急而疲人力者矣，或有藏養逋逃而行凌暴者矣。”即是其例。所以，“”、“凌”、“戮”三者都應指暴義，即“暴”、“凌暴”、“戮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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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同，皆指兇暴、欺壓義。
我們再看“（傲）”、“悍”，二者還見於阜陽漢簡。阜陽漢簡C003《倉頡篇》曰：“骫奊佐宥，悍驕裾，誅罰貲耐，政勝誤亂”,其中“”，胡平生、韓自強二位先生認爲即“傲”字。[6]這是正確的,“悍”即是“（傲）悍”，“”、“”同爲“傲”字古字。《説文》云：“傲,倨也。”《呂氏春秋·懷寵》：“子之在上無道，據傲荒怠，貪戾虐眾，恣睢自用也。”畢沅校注：“據，當與‘倨’通。
文獻中“倨”、“傲”二者常聯用，“倨傲”亦即“倨敖”、“倨驁”、“倨慠”，指傲慢不恭之義。如《管子·四稱》：“無道之臣……倨敖不恭，不友善士。”《莊子·漁父》：“夫子猶有倨傲之容。”《漢書·尹翁歸傳》：“功曹以為此吏倨敖不遜。”《後漢書·黃憲傳》：“同郡戴良才高倨慠，而見憲未嘗不正容。”《漢書·匈奴傳上》：“中行説令單於以尺二寸牘，及印封皆令廣長大，倨驁其辭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敬問漢皇帝無恙。’”顏師古注：“倨，慢也。驁與傲同。”
又“悍”，《説文》：“勇也。”如《荀子·大略》：“悍戇好鬭，似勇而非。”《漢書·賈誼傳》：“雖有悍如馮敬者。”《漢書·陳湯傳》：“且其人剽悍。”此皆指勇猛兇悍義。
可見，上舉文中的“傲悍”應是表示傲慢兇狠之義。
綜上，“（傲）悍暴”、“凌暴（傲）悍”、“戮暴傲悍”應是指傲慢兇狠、兇暴欺壓別人的行為，其和具有“不孝悌”行為的人，都是被統治階級刑罰的對象。
二、銀雀山漢簡《陰陽時令、占候之類·曹氏陰陽》一六九〇簡曰：
“……鼓興，雷電動，霆音訖作噭……”
其中的“”字，整理者認爲從目，蔑省聲，讀爲“眜”，指目不明之義，“鼓”即“瞽眜”，猶言“瞽矇”。
按，整理者的意見是指古代盲人樂官“瞽矇”。如《周禮·春官·樂師》：“瞽矇掌播鞀、柷、敔、塤、簫、管、弦、歌。”即指此。
整理者的意見看似很合理，但是從簡文的具體語境來看，我們認爲“鼓”似可以另作他解，雖然簡文的上部和下部都有殘泐，但是可以看出簡文的“興”字與下文的“動”字義應近，即表動義，由《左傳·僖公三十三年》“遽興姜戎”、《戰國策·燕策》“不敢興兵”、《孟子·梁惠王上》“王興甲兵”、《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興師以與楚戰”諸例可證此意。且下文“霆音”應是表示雷聲震動的意思，所以我們懷疑“鼓”應是指物，而非指盲人樂官。因“”字所從聲旁“蔑”上古音爲明母月部，其可以讀爲上古音爲並母月部的“旆”字，二者聲母同為重唇音，韻部相同，通假無問題。且“蔑”可通假爲“末”，如《論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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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罕》：“末由也已。”《史記·孔子世家》末作蔑。而“末”、“旆”讀音很近，如《儀禮·士喪禮》：“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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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長終幅。”鄭注：“今文末爲旆也。”所以，“蔑”、“末”、“旆”三者音近可通。“旆”，《説文》：“繼旐之旗也，沛然而垂。”段注認爲：“又旆爲旗幟之總名。如《左傳》狐毛設二旆而退之，晉亡大旆之左旃是也。”可見，如“旆”指旗之總名，則簡文“鼓（旆）”可指鼓和旗兩種物品,二者聯言，如《晉書·羊祜傳》：“今若引梁益之兵水陸俱下，荊楚之眾進臨江陵，平南、豫州，直指夏口，徐、揚、青、兗並向秣陵，鼓旆以疑之，多方以誤之。”且“旗”和“鼓”常聯言，如《左傳·成公二年》：“師之耳目，在吾旗鼓，進退從之。”楊伯峻注：“《孫子·軍爭篇》引《軍政》曰：‘言不相問，故為之金鼓；視不相見，故為之旌旗。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又《管子·輕重乙》：“鼓旗未相望，眾少未相知，而萊人大遁。”《史記·封禪書》：“祠蚩尤，釁鼓旗。”皆其例。
綜上，簡文是在強調“鼓”、“旗”、“雷”、“電”都興動起來的樣子。
（編者按：[1]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第170-171頁，文物出版社，1990年9月第1版。
[2]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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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山漢墓竹簡整理小组：《银雀山漢墓竹簡》[貳]，第226頁，文物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下文所引银雀山漢簡的意見皆出此文，不另注。
[3]詳劉釗、洪颺、張新俊：《新甲骨文編》，第161頁“厷”字諸例，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5月第1版。容庚：《金文編》，第1062頁附录上141，中華書局，1985年7月第1版。
[4]陸錫興：《“悍暴”解》，《文史》第三十三輯，第73-74頁。下文所引陸先生的意見皆出此文，不另注。
[5]張雙棣等：《呂氏春秋譯注》(修訂版)，第474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1版。
[6]胡平生、韓自強：《<倉頡篇>的初步研究》，第28頁,《文物》1983年第2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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