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津-釋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田律》“利津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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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釋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田律》“利津隧”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文物出版社于2001年出版的《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第166頁，以及于2006年5月出版的《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釋文修訂本）》第42頁中，提及《田律》的一条律文：
九月大除道及阪險；十月為橋，脩波（陂）隄，利津梁。雖非除道之時，而有陷敗不可行，輒為之。 246－247
其中“利津梁”的釋讀在很大程度上參考了青川秦牘。而青川秦牘《爲田律》相似的一段文字作：[1]
九月大除道及阪險。十月，為橋，脩波（陂）堤，利津梁。鮮草離。非除道之時，而有陷敗不可行，輒為之。
即有“利津梁”一詞。二者的釋讀都應當是受了典籍“津梁”一詞的影響。《國語·晋語》“豈謂君無有，亦爲君之東游津梁之上，無有難急也。”韋昭注：“津，水也。梁，橋也。”我們在梳理楚秦漢文獻相關討論之後，認爲“利津梁”一說幷不可靠，提出“利津隧”的說法，以下試作論述。
首先談談青川秦牘《爲田律》“利津”后一字的考釋情况。《文物》1982年第1期發表了《青川縣出土秦更修田律木牘——四川青川縣戰國墓發掘報告》一文，公布了釋文與圖版，其中有“利津囗”三字，原釋文對“津”後一字存疑，之後有多位學者對此字發表意見，其中“利津深”、[2]“利津隘”[3]、“利津（康）”[4]等說在文字上相去甚遠，在此不作詳細討論，此僅列舉以下四說：
1．“梁”字說。
于豪亮先生最早提出釋作“（梁）”[5]。可能有感隸作“”在字形上存有不足，李學勤先生對此說在字形上做了進一步解釋，[6]他認爲：“梁字，牘文原從二‘阜’，從‘水’‘’聲。”此說在文意上似較爲通暢，因而在楚簡尤其是秦漢簡研究領域有着較爲持續的影響。
2．“衍”字說。
李零先生根据《侯馬盟書》的“”字又可以寫成“”（通“”）， 而傳世文獻的“衍”常與出土文獻的“侃”對應，而將“”字釋作“衍”。[7]并在上博五《三德》中将“”讀作“岸”。[8]此說直接將字看作從二阜，從水，雖然沒有指出釋作“澗”，但是從“澗”字的考釋源流來說，是比較有意義的，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接下來討論的第3、4種說法：
3．“澗”字說。
“澗”字說系20世纪90年代提出。湯余惠先生認爲：“利津澗，疏通渡口與川澗。……澗字原篆作，從水從二阜，像水在山阜之間，應即《說文》訓爲‘山夾水也’的澗字。”[9]這一觀點很明確的提出了應該釋作“澗”，當是對“衍”字說的一個很好的完善。
4．“淵”字說
禤健聰先生根據帛書本《周易》，將上博《周易》此字釋爲“淵”，進而也將青川木牘《爲田律》的此字改釋作“淵”： [10]
讀C爲淵，于青川木牘《爲田律》的“利津淵”也文從字順。
這一說法似受到了“衍”字說的影響，字形上的證據稍嫌不足。
以上四種說法中，“澗”字說，可以得到楚簡材料的佐證。楚簡的“澗”字最早見于《包山楚簡》10號簡，作

整理者隸定作，應該是不錯的。但是整理者沒有確定是什麽字。所以有學者對此字做了進一步的釋讀，如劉釗先生認爲[11]：
簡10有字作“”，字表釋作“”。按字從兩阜、從水，應釋為“澗”。《説文》：“澗，山夾水也。”説解與此字形正合。字亦見於秦青川木牘，作“”，謂“利津”即“利津澗”。字又見於楚鑄客鼎，與心字組合成“”（《金文編》345頁），在字中用為聲符。字應釋為“愆”，讀為“盥”。
白于藍先生重申了這一觀點[12]：
219頁“”字條，“”（10），乃古澗字，《說文》：“澗，山夾水也。”其字義正與此字字形相合。（劉釗師《包山楚簡文字考釋》，中國古文字研究會第九屆學術研討會論文，1992年於南京。）
劉信芳先生在《包山楚簡解詁》第16頁中釋文作“澗”，[13]也是采納了這一意見。
“澗”也見于上博簡第三册《周易》50號簡，作

原釋文即沿襲而釋作“澗”，通“干”。由于此字對應着帛書《周易》“淵”字，所以禤健聰先生釋作“淵”，[14]他說：
《說文》：“淵，從水象形，左右岸也，中象水貌”的說解，而與衍字所從的彳、亍完全不同。我們認爲，侯馬盟書的淵與侃換用，楚簡（如郭店簡《緇衣》“不侃于義”，《詩·大雅·抑》作“不愆于儀”）與傳世文獻的侃、衍對應，都只是通假關係，C不是衍而是淵，是古文字常見的從囗的淵字的另一异體。”
应该說禤文有一定的文献依据的，但是將此字與“淵”字聯繫，把夾水的兩阜看作“左右岸”，從字形的角度來說很難有說服力。所以季旭昇先生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讀本》中取用“澗”的說法。[15]幷且新出上博簡第五册《三德》也有“澗”字，作

整理者李零先生即隸作“”（讀作岸）。不過由于是與“臨川之都”幷言，當有依憑險地築都邑以便于防守的意思，如果讀作“岸”，恐怕顯得平實。我們認爲“澗”可以讀如本字，正好可與“川”相呼應。[16]
以上通過對楚簡、秦牘“澗”字考釋的梳理，把從兩阜夾水的字釋作“澗”是比較可信的。張家山漢簡《田律》“利津梁”中所謂的“梁”和青川秦牘“利津澗”之澗，應該不是一個字。張家山漢簡《田律》“利津梁”，似不好直接照搬秦牘“利津澗”來釋讀。
需要提及的是，周波先生贊同釋“梁”說[17]：
相關內容又見《孟子·離婁下》和新近公布的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簡1等。其中後者作“九月除路，十月而徒梁成，一之日而車梁成”。阮元校本《孟子·離婁下》作“歲十月徒杠成，十一月輿梁成”。《國語·周語》引《夏令》作“九月除道，十月成梁”。
這樣把楚秦漢有關文獻匯在一起考慮，无疑爲解决問題提供了新的契機。爲求直觀，我們在周波先生已有工作的基礎上，把相關內容匯成一表列于下：
文獻出處
文例
《二年律令·田律》
以秋七月除阡陌之大草；九月大除道及阪險。十月為橋，修陂隄，[18]利津梁。
青川木牍
以秋八月修封埒，正疆畔，及發阡陌之大草。九月大除道及阪陰。十月爲橋，修陂隄，利津澗，鮮草離，非除道之時，而有陷敗不可行，輒爲之。
《鮑叔牙與隰朋之諫》簡1
九月除路，十月而徒梁成，一之日而車梁成
阮元校本《孟子·離婁下》
歲十月徒杠成，十一月輿梁成”。
《國語·周語》引《夏令》
九月除道，十月成梁。
我們在上表中已經標出“十月”所作工程，其中有一件是相同的，即架橋。但上列文獻在用字上有別，如對“橋”的表述，《二年律令·田律》、青川木牘都寫作“橋”，其它文獻除《孟子·離婁下》寫作“徒杠”外，都寫作“梁”。梁，橋。《詩·大雅·大明》：“造舟爲梁，不顯其光。”孔穎達疏：“造其舟以爲橋梁。”上表文獻中“爲橋”、“徒梁成”、“成梁”都是指架橋，當無可疑。此外，我們還注意到“架橋”這一表述中所用動詞作“爲”、“成”，并没有用“利”的。到這裏其實我們已經可以得知《二年律令·田律》已有架橋的表述（即“為橋”），“利津梁”和架橋當無關係。
張家山漢簡《田律》“利津”後一字原簡作：

左部略有殘缺，與456號簡“梁”（）字差別較爲明顯[19]，與“澗”也有明顯不同，與漢律中的“”字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如405號簡“”字作：、。我們懷疑應該改釋作“”。 “”二字，六朝以後作“烽燧”，漢簡“燧”作隊、隧、、。[20]由于是烽燧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所以我們認爲應該讀作“隧”。
古書中“隧”可指地道

中国历史故事阅读讲解

，如《左傳》隱公元年記載了“鄭共叔之亂”，鄭莊公之母由于偏愛共叔段幷支持其政變而被鄭莊公關于城潁牢中，當時鄭莊公誓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後鄭莊公爲改善與其母之關係而發愁，“潁谷封人”即獻上挖地道之策“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古書中因疏通道路挖地也稱爲“隧”。《左傳》僖公二十五年：“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溫，殺之于隰城。戊午，晋侯朝王。王饗醴，命之宥。請隧，弗許”，杜預注：“闕地通路曰隧，王之葬禮也。諸侯皆縣柩而下。”
古書中“隧”亦有道路之意。《左傳》襄公二十五年：“初，陳侯會楚子伐鄭，當陳隧者，井堙木刊。”杜預注：“隧，徑也。”《左傳》昭公十七年“盈其隧炭，陳以待命。”杜預注：“隧，出入道。”《淮南子·兵略訓》：“隧路亟，行輜治，賦丈均，處軍輯，井竃通，此司空之官也。”高誘注：“隧，道也。”稍晚的文獻中有“津徑”、[21]“津途”、[22]“津路”[23]等詞。
結合前面提及的“十月為橋，脩波（陂）隄”，以及青川秦牘“利津澗”，簡文中的“利津隧”，似指疏通道路（或水道、地下水道）。
附記：本文于2006年12月草成，曾請劉洪濤先生提意見，有幸得到劉先生大作《釋青川木牘〈田律〉的“利津關”》的引用[24]。此後拜讀周波先生大作《青川木牘字補議》（《古籍研究》2008卷（上），安徽大學出版社，2008年9月，第20～25頁。又《釋青川木牘 “”字及相關諸字》，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 4月8日），獲益匪淺，也感覺小文仍可備一說，故略作修訂，謹在此請方家指正。
（編者按：[1]釋文引自李學勤《青川郝家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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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牘研究》，《文物》1982年第10期。
[2]李昭和《青川出土木牘文字簡考》，《文物》1982年第1期。
[3]黃盛璋《青川新出秦田律木牘及其相關問題》，《文物》1982年第9期
[4]田宜超、劉 釗《秦田律考釋》，《考古》1983年第6期。
[5]于豪亮《釋青川秦墓木牘》，《文物》1982年第1期。
[6]李學勤《青川郝家坪木牘研究》，《文物》1982年第10期。
[7]李零：《釋“利津”和戰國人名中的和字》，《出土文獻研究》續集，文物出版社，1989年12月，第120-121頁。
[8]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五）》，上海古籍出版社，
[9]湯余惠：《秦青川木牘》，《戰國銘文選》，頁156-158，1993年9月，吉林大學出版社。
[10]禤健聰《上博簡（三）小札》，簡帛研究網站，2004年5月12日。
[11]劉釗：《包山楚簡文字考釋》，《東方文化》1998年1～2期。
[12]白于藍：《〈包山楚簡文字編〉校訂》，《中國文字》新廿五期
[13]劉信芳：《包山楚簡解詁》，[臺灣]藝文印書館2003年1月。
[14]禤健聰：《上博（三）小札》，簡帛研究網站，2004年5月12日。
[15]季旭昇：《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三）讀本》，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10月。
[16]何有祖：《上博五〈三德〉試讀(二)》，2006年2月21日。
[17

《不一样的中国历史故事》

]周波：《釋青川木牘 “”字及相關諸字》，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 4月8日
[18]“隄”字從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荊州博物館、早稻田大學長江流域文化研究所：《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釋文校訂》，《中國文字》新三十二期，[臺北]藝文印書館2006年12月；郭永秉：《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釋文校讀記》，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4月4日。
[19]

被误解的中国历史故事作文

該字原釋文直接作“梁”，筆者以爲當隸作“粱”，讀作“梁”。
[20]陳夢家：《漢簡綴述》，中華書局1980年，第170頁。
[21]“津徑”見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河水五》注引應劭曰：“東武城東北三十里。有陽鄉故縣也，又東散絕，無復津徑。”
[22]《三國志·蜀志·許靖傳》：“津塗四塞”。
[23]《南史·張暢傳》：“津路斷絕”。
[24]劉洪濤：《釋青川木牘〈田律〉的“利津關”》，簡帛網2008年3月29日。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77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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