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史-初讀清華簡（叁）《芮良夫毖》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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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初讀清華簡（叁）《芮良夫毖》筆記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簡3：以自（下文以△1代替）䜋
△1原釋為“訿”，讀為“訾”。[1]今按：此字右旁似乎不是“此”，本篇有三個“此”字，作：

與△1差別明顯。我們認為△1右旁是“勺”。簡19有“約”字，作：

與△1右旁相同。△1當釋寫為“訋”，可讀為“約”。
“䜋”，原注疑讀為“毀”。但是二字在出土和傳世文獻中並無直接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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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例子，而且有可能是由於釋△1為“訿”（訾），所以讀“䜋”為“毀”以成詞。我們認為“䜋”可讀為“退”，《易·繫辭下》“夫坤，隤然示人簡矣”，《釋文》：“隤，孟作退。”“隤”、“退”均屬物部，是通假關係。
此句當讀為“以自約退”。約退，意為約束、退讓。[2]
簡4：不智（知）（）告
此句原注未作解釋。我們懷疑其內容可能與清華簡《程寤》有關，該篇有文王對武王的告誡，此處“告”或讀為“誥”。
簡5：尚=敬（哉）
原注將“=”讀為“恒恒”，將“恒”解釋為久。這種讀法和解釋似乎不太能夠講通。
“=”原圖版作：

“”在楚簡中多用為“極”。我們懷疑此處為合文，讀為“極之”。上文簡4“心目無極”，“無極”意為沒有準則，此處“極之”意為“以……為準則”。“極之”與其下“敬哉”句式相同，且末字押韻（“之”、“哉”均屬之部），也可作為“=”讀為“極之”的佐證。上引簡文讀為：尚極之！敬哉！
簡6：恪（哉）母（毋）巟（荒），畏天之（降）載卹邦之不（臧）
原讀為“恪（哉）母（毋）巟（荒），畏天之（降）載（災），卹邦之不（臧）”。
今按：當在下斷開，讀為“恪（哉）！母（毋）巟（荒），畏天之（降），載卹邦之不（臧）”。此句有韻，“巟”、“”、“（臧）”均為陽部字。“載”是連詞，簡3“載”字亦用作連詞。
簡15：蜀（獨）
“”原讀為“矜”，解為憐惜。今按：從音韻看，屬耕部，“矜”屬侵部，兩部並不相近，文獻中相通之例亦不多。可讀為“煢”（耕部、群母），二字音近。文獻中有“煢獨”，見《尚書》、《孟子》、《楚辭》等，不煩舉例。
簡17：凡隹（惟）君子，尚藍（鑒）于先舊，道（讀）善贁（敗），卑𡉚（匡）以戒（誡）
首先說明，“卑”似當讀為“俾”，使也。這里重點討論“道（讀）”一詞的釋讀。原注讀為“導讀”，解為引導研究。這個解釋似難以講通。
原注在解釋“讀”時，引到《孟子·萬章下》“頌其詩，讀其書”楊伯峻先生注：“‘讀’字涵義，旣有誦讀之義，亦可有抽繹之義……。”我們認為，此處“讀”解釋為抽繹是對的，[3]“道”也是類似的意思。“道讀善敗”，意思是抽繹、分析歷史上的善與敗，以尋求歷史經驗。但查工具書，“道”、“導”都沒有表示抽繹的義項。我們認為“道”當讀為“紬”。《書·君奭》“我道惟寧王德延”，《釋文》云“我道，馬本作我迪”。“道”、“紬”均屬幽部，音近可通。“紬”意為抽繹。《論衡》：“唐虞夏殷同載在二尺四寸，儒者抽讀，朝夕講習。”“抽”同“紬”。其中“抽读”雖然意義與此處略有不同，但仍可為“道（讀）”讀為“紬讀”提供語用上的證據。
簡18：疋（胥）（訓）疋（胥）𡥈（教），疋（胥）（箴）疋（胥）𢘓（謀）
“𢘓”原讀為“謀”，今按：亦可讀為“誨”。
簡18、19：天之所（壞），莫之能枳（支）；天之所枳（支），亦不可（壞）。
這幾句簡文在傳世文獻中可以找到類似的文句，所以讀為“壞”沒有疑問。原注未對此字作分析，今略作補綴。此字右旁與楚簡“歸”字相同，只是“歸”一般從辵，而此字右旁下從“止”，或許是出於整體構型的考慮，將“辵”的“彳”旁省去了。所以此字從“歸”得聲，歸，微部、見母；壞，微部、匣母。
簡19—20：悳（德）型（刑）態（怠）絉（惰），民所訞約結（繩）（斷），民之（關）閟（閉）
這里重點討論兩個問題，一是“訞”的釋讀，而是“民所訞（僻）約結（繩）（剸）”的斷句，
原注將“所”解為“若、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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訞”讀為“妖”，“”讀為“僻”。今按：“訞”似當讀為“交”，古從“夭”聲、“交”聲之字通用之例很多，如《莊子·徐無鬼》“未嘗好田而鶉生於宎”，《釋文》“宎，字又作[宀╱交]”，《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姣冶閒都”，《漢書·司馬相如傳》“姣”作“妖”。[4]“訞”當讀為“交比”，意為交結比周。
由上所述，“訞（交）”、“（比）”、“約”、“結”四字意近，當讀為一句。上引簡文當斷讀為：
悳（德）型（刑）態（怠）絉（惰），民所訞（交）（比）約 結。（繩）（斷），民之（關）閟（閉）。
“繩斷”，名詞，謂規矩法度，下文簡20“繩斷旣政（正）而五（相）柔（比）”，簡22“如關柭不閉，而繩斷失楑”。“關、閉”，原注已指出本指門之閂木，《說文通訓定聲》“關”下云“豎木爲閉，橫木爲關”。
簡20—21：料和庶民
“料”原簡圖版作：

末筆殘泐不清。書末所附字形表此字作：

大概是在處理時刪去了下部不清晰的末筆，不可靠。
簡22：曰亓（其）罰寺（時）亓（其）悳（德）型（刑）義（宜）利
原在下斷開，沒有作解釋。今按：似當在“罰”下斷開，斷讀為“曰亓（其）罰，寺（時）亓（其）悳（德）型（刑）義（宜）利”，“時”是連詞，清華簡（叁）《說命》“夜女視辰，時罔非乃載”，“時”亦作連詞。
簡22—23：女（如）（關）柭不閟（閉），而（繩）（斷）（失）楑。五（相）不，罔肎（肯）獻言。
這里重點討論“五（相）不（下文以△2代替）”的釋讀。
“五”，原讀為“互相”。△2，原釋為“疆”，讀作“彊”，訓為勤、勉。看上引簡文，這種解釋似難以講通文意。
先說△2。《周公之琴舞》簡5有字（下文用△3表示），[5]原釋為“彊”，解為勸，我們改讀為“敶”。[6]△2、△3顯然是同一字。其右旁與楚簡“紳”字右旁相同，而與“彊”（，郭店《語叢三》簡46）差別甚大，釋為從“紳”聲之字是無疑問的。
再來看“五”。讀為“相”可從。“五相”亦見於簡20：
（繩）（斷）旣政（正）而五柔（比），矞（遹）易兇心，嘉惟，料和【二〇】庶民，……
原注亦讀為“互相”。這樣讀似乎可通，但讓人生疑的是，“互相”一詞似乎後起，檢索文獻，較早的用例是《漢書》“劾奏武、公孫祿互相稱舉，皆免”，這個辭例，最早也只能到王莽時。說“互相”辭氣不古，大概是沒有問題的。
從上舉兩個“五”的辭例看，我們認為，“五”當讀為“五相”，名詞，“相”意為輔政者，“五相”指五位輔政者。“五相”雖不見於傳世典籍，但另有類似的說法可供參考：
二相，《史記》：“召公周公二相行政。”
六相，《荀子》：“黃帝得六相而天地治。”
根據這個解釋去考察簡20，“繩斷旣正而五相柔比”意為法度既正，而辅政者彼此親近團結。“矞（遹）易兇心，嘉惟，料和庶民”的主語也是“五相”。
再看簡22。“五相不敶，罔肯獻言”，敶，治也，此句意為輔政之五相不治理國政，不肯獻上謀猷或諫言。
簡23：人頌（訟）攼（扞）（違），民乃（噑）囂
攼（扞），原注引故訓“蔽也”，“拒也”，“蔽”為捍衛之義，“拒”則為抗拒之義，此處當取後一義。
簡24—25：非㝅折（哲）人，（吾）（靡）所爰（援）□詣。
原注解“㝅”為乳哺，解“㝅哲人”為㝅於哲人，“詣”解釋為進。
今按：“㝅”在楚簡中很少用為本字，一般用為“穀”，[7]此處亦當讀為“穀”，意為善，與“哲”意近。“穀哲人”即穀哲之人。“詣”前一字殘泐不可識，但可以推測“援”、□、“詣”等動詞與“穀哲人”在意義上的關係是“援”、□、“詣”於“穀哲人”，《書》類文獻中多見諮謀於哲人的說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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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它們應當是類似於諮詢的意思。“詣”當讀為“稽”，考校之義，《廣雅·釋言》“稽，考也”。
（編者按：[1]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中西書局，2012年12月，第145、148頁。下文引整理者意見，均出此書，不再出注。
[2]《漢書·王莽傳》“謙約退讓”，或可作為參考。
[3]參看《說文》“讀”字段玉裁注。
[4]參看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244頁。
[5]據《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第64頁圖版。
[6]黃傑《初讀清華簡（三）〈周公之琴舞〉筆記》，簡帛網，2013年1月5日。
[7]白於藍《戰國秦漢簡帛古書通假字彙纂》，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41—442頁。 (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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