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六《景公瘧》簡10“疾”及相關字小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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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上博六《景公瘧》簡10“疾”及相關字小考

（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簡10：自姑、尤以西，聊、攝[1]以東，其人數多已，是皆貧苦約，夫婦皆詛
陳劍先生認爲，“”字應為“約”受下文“疾”字的類化影響而產生的衍文[2]。我們認爲，“”字並非一定就是“約”的衍文。《爾雅·釋天》：“奔星爲仢約。”其中“仢約”就是兩個勺聲字連讀而構成的詞。雖然我們對“仢約”的構詞情況並不瞭解，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們將簡文當中的“約”看作由兩個勺聲字的連讀而構成的一個語詞。郭永秉先生釋“”爲“病”，以為“其實楚文字的‘疾’字從來不从‘口’，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此字“矢”形的左側還有一竪筆，這也是一般的‘疾’字所沒有的特徵。因此把這個字釋為‘疾’並不正確”，又說“此字釋為‘’讀為‘病’是完全可以肯定下來的”，“此字顯然應分析為从‘爿（疒）’、‘’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病’字” [3]。其後，又有學者將古文字當中與“”形近的字做了考察，雖然他們的意見也存在着分歧，但是大多又都傾向於釋“病”之說。何有祖先生在《釋徐厘尹朁鼎“台病恤辱”》一文中於郭先生釋“病”意見的基礎上又將出現在徐厘尹朁鼎的“”字釋爲“病”[4]。張新俊先生則不同意郭先生的意見，以為《鄭子家喪》甲乙本中與之形近的“（甲本簡1）”、“（甲本簡3）”、“（乙本簡2）”、“（乙本簡3）”等字“可以看成从心、从口、矦聲的字”[5]。高佑仁先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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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家意見作了很好的總結，亦認爲當以釋“病”爲宜[6]。李詠健先生則在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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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意見的基礎上將上博七《鄭子家喪》中與之形近的字改釋爲“變”[7]。我們認爲，釋“病”說的證據較爲充分，應該可以作爲此類字形的定釋，但是我們在釋讀其他材料的過程中似乎又不能太過絕對，從而將此類字形一律視爲“病”字。高佑仁先生曾舉包山簡中的例子，以爲“從包山簡相近的文例觀察，確實應是‘疾’字。再加上‘疾’字《說文》(大徐本)古文即作‘’， 不過，這樣寫法的‘疾’字在楚文字中少之又少，對於郭老師的結論是沒能產生什麼影響的”[8]。其所指即包山楚簡221號簡中的“”，整理者釋爲“心疾”。“心疾”爲古之成辭。可見將“”釋爲“疾”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而“”與“”，除了下部的口形外，並無大異，所以郭永秉先生所說的那一橫筆對於釋讀此字也不是什麼障礙。古文字中，从口與不从口往往無別，所以“”字也不能排除讀爲“疾”的可能。結合簡文前後文意、並與傳世文獻對讀之後，“”字是完全可以釋讀爲“疾”字的。如此一來，簡文當中的“”字就可以考釋爲一個與“貧”、“苦”、“約”意思相照應的一個字。文獻當中，勺與酌通，酌與弱通[9]，可知勺與弱亦可通。《左傳》昭公元年經中的“齊國弱”，《穀梁傳》作“齊國弱”，《公羊傳》作“齊國酌”。《荀子·宥坐篇》中有“淖約”一詞，舊注以為“約，弱也”。上博九《成王爲城濮之行》中有“約”字，有學者亦將其讀爲“弱”[10]。曹方向先生在《上博九<成王爲城濮之行>通釋》一文中亦採信其說[11]。“”字从爿（疒）、勺聲，那麼，亦可讀爲弱。傳世文獻當中一些關於“弱”的辭例亦可以加深我們對這個詞的認識。《春秋左傳正義》宣公十二年：“衆散爲弱。”杜注：“坎爲衆，今變爲兌，兌柔弱。”《文選·陸機<弔魏武帝文>》：“雄心摧於弱情。”李周翰注：“弱情，謂疾病也。”可見“弱”有“柔弱”、“疾病”等義，其與前面的“貧”、“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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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的意思本可勾連。將“”讀爲“弱”，與諸家所揭傳世文獻中的“愁苦約病”、“苦病”亦甚密合。若然，則其後的“疾”字似當與“貧苦約弱”斷開。這樣斷句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我們認爲“疾”在這裏用作“怨疾”之義。《左傳》昭公二十年：“其適遇淫君，外內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此爲“疾”、“怨”連言之例。《管子·君臣上》：“故民不疾其威。”尹知章注：“疾，怨也。”此爲“怨”、“疾”同義之例。《管子·小問》：“則民疾。”尹知章注：“疾，憎嫌之也。”由“怨”而“憎嫌”，可見“疾”字的內涵是可以隨着語境的變化產生不同程度的延伸的。《列女傳·許穆夫人傳》：“因疾之而作詩云。”簡文當中的“夫婦皆詛”蓋亦因“疾怨”而“詛”。《國語·楚語下》有“百姓夫婦”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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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百姓”、“夫婦”連言，則“夫婦”亦當兼指“百姓”。簡文當中的“夫婦”實即 “百姓”之義，“夫婦皆詛”即“百姓皆詛”。齊政有闕，民事不平，實爲速怨之舉，至乎“貧苦約弱”，“人數多已”，則百姓豈能不怨不疾、不慍不怒？這種有關“疾怨”的情況在可以與《景公瘧》對讀的《春秋左氏傳》、《晏子春秋》中也有所反映。《左傳》昭公二十年：“若有德之君，外內不廢，上下無怨，動無違事……其適遇淫君，外內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晏子春秋·景公病久不愈欲誅祝史以謝晏子諫》：“今自聊、攝以東，姑、尤以西者，此其人民衆矣，百姓之咎怨誹謗，詛君于上帝者多矣。”其與簡文可謂若合符節。其中，“怨”、“怨疾”、“咎怨誹謗”與簡文當中的“（疾）”字恰好契合。此外，簡文中的“夫婦”的“夫”字似乎可以看作“夫夫”的合文，前一個“夫”斷讀於前，與“疾”連讀爲“疾夫”，後一個“夫”斷讀於後，與“婦”連讀爲“夫婦”。“疾夫”乃先秦成辭，《論語·季氏》載孔子曰“君子疾夫”。“君子疾夫”中的“疾”與簡文中的“疾”的意思可能有些差別，但是由之而構成的“疾夫”的結構卻是相同的。簡文當中的“疾夫”只是承前省略了主語而已，這樣反而可以更好地以突出《景公瘧》中“人民”的“疾怨”之義。由此可知，我們可以將“自姑、尤以西，聊、攝以東，其人數多已，是皆貧苦約，夫婦皆詛”斷讀爲“自姑、尤以西，聊、攝以東，其人數多已，是皆貧苦約弱。疾夫，夫婦皆詛”。其大意殆謂：自姑、尤以西，聊、攝以東，貧苦約弱之人多矣。若此以至於百姓疾之怨之，則夫婦皆將詛咒公侯於上帝之前矣。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3年11月6日23：32。）
[1]徐在國《上博（六）文字考釋二則》，簡帛網，2007年7月23日。
[2]陳劍《〈上博（六）·孔子見季桓子〉》重編新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3月22日。
[3]郭永秉《〈競公瘧〉篇“病”字小考》，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23日。
[4]何有祖《釋徐厘尹朁鼎“台病恤辱”》，簡帛網，2013年4月6日。
[5]張新俊《＜鄭子家喪＞“”字試解》，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3日。
[6]高佑仁《〈鄭子家喪〉、〈競公瘧〉諸“病”字的構形考察》，簡帛網，2010年1月4日。
[7]李詠健:《〈上博七·鄭子家喪〉 “以邦之變”考》，簡帛網，2011年4月16日。
[8]郭永秉《〈競公瘧〉篇“病”字小考》文下評論，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23日。
[9]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1989年7月，第806頁。
[10]簡帛網網名“無語”者，說見“簡帛論壇”《讀〈成王爲城濮之行〉劄記》貼討論區第四貼。
[11]曹方向《上博九〈成王爲城濮之行〉通釋》，簡帛網，2013年3月7日。
[12]徐元誥撰《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8年1月，第519頁。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4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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