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選釋》札記數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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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選釋》札記數則

（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

自2016年5月，京師出土文獻研讀班的成員一直在研讀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作為成員之一，在與師友的討論中受益良多。筆者于2017年4月28日領讀的四枚木兩行——CWJ1②：125、CWJ1③：137、CWJ1③：195、CWJ1③：198-3內容相關，今僅就相關問題談談自己粗淺的認識，以求教于方家。
（一） CWJ1②：125
〼□寺舍。其月不處日，脩與种、勤牧，真傳种
〼市牛肉廿斤，彖（豕）肉十斤，䰼五斤，復從石沽[1]
牧，《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選釋》[2]認為牧即牧養，此說誤，當為人名。CWJ1③：137有“即呼勤、牧、种、真、紆、國、脩從作所歸曹中”。因此，這句句讀應為：“其月不處日，脩與种、勤、牧、真傳种。”
傳，至也。《呂氏春秋•順民》：“則湯達乎鬼神之化，人事之傳也。”注曰：“達，通。化，變。傳，至。” [3]
 
（二）CWJ1③：137
沽四器，直錢四百，俱持詣宏。宏曰：誰持夾者？脩、种、真等曰：持少禮賀新婦入寺舍
也。宏曰可，即呼勤、牧、种、真、紆、國、脩從作所歸曹中，置肉案上，頃（傾）資寫（瀉）酒置杅中，以
持夾，《選釋》將其釋讀為“夾”，其意費解。張榮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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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提示，應為“來”。將此字與《選釋》中其他若干例“來”字進行字形比較，可以發現它們字形較為相近，CWJ1③：137中此字中間一豎的下端墨跡較淡，所以被忽略，但仔細觀察紅外圖版，仍隱約可見墨跡。CWJ1③：325-1-105中此字釋為“來”無疑，其中間一豎下端墨跡亦不易發現。且釋為“持來”，文意通順。CWJ1③：137（彩版）CWJ1③：137（紅外版）CWJ1①：92CWJ1②：120CWJ1②：124CWJ1③：325-1-105    
（三）CWJ1③：195
脩、种、國等相賦撿（斂），沽酒受賕請，相與羣飲，食山徒取其錢，令丸、達私市肉、胃、
鹽、豉，皆不雇直。知若無任徒，寬緩令爲養，私使炊讓（釀），便處徒所，不當得爲。宏宮吏
撿，讀作“斂”。相賦斂，《選釋》認為是“私相授受”之意，此說不當。“相賦斂”在傳世文獻中出現過數次，但均無“私相授受”之意。《後漢書·孔奮傳》：“隴蜀既平，河西守令咸被徵召，財貨連轂，弥竟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謂曰：‘孔君清廉仁賢，舉縣蒙恩，如何今去，不共報德！’遂相賦斂牛馬器物千萬以上，追送數百里。” [4]姑臧吏民及羌胡感激孔奮清廉為民，所以自發地贈送孔奮行資，其“牛馬器物”當是當他們平攤籌集而來。漢和帝年間，廣陵人王涣爲洛陽令，“治爲治修名責實，抑强扶弱，并官職，吏輒兼書佐，小史無事，皆令讀《孝經》。病卒官，百姓無老幼皆叩心泣涕相賦斂，爲祭者數千人”。[5]此例中，亦是當地百姓感激洛陽令王渙，在他病逝后，均攤財物以作喪葬、祭祀之用。且《方言》載：“平均，賦也。燕之北鄙東齊北郊凡相賦斂謂之平均。”[6]
另外，《選釋》認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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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為“飼”，筆者以為不當，且依莊小霞老師意見，此句句讀可改作：“脩、种、國等相賦撿（斂）沽酒，受賕請，相與羣飲食，山徒取其錢，令丸、達私市肉、胃、鹽、豉，皆不雇直。”但“山徒取其錢”意仍不明確。
無任徒，意為無人擔保之刑徒。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工作隊于1964年春天發掘了東漢洛陽城南郊刑徒墓地，墓地出土大量墓磚，磚名有“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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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謝郎”，“無任河南雒陽髡鉗金陵”，“無任河南雒陽髡鉗趙巨元初六年閏月四日物故死”，“右部無任少府若盧髡鉗尹孝永初元年五月四日物故死在此下”，“右部無任沛國與秋司寇周捐永初元年六月十一日物故死在此下  官不負”等。[7] 《冀州刺史王純碑》：“舊筆憲臺，直邊發無任見徒，掌録遣之。” [8]傳世文獻亦有記載。《隋書•刑法志》：“（梁武）帝銳意儒雅，疎簡刑法，自公卿大臣，咸不以鞫獄留意。姦吏招權，巧文弄法，貨賄成市，多致枉濫。大率二歲刑已上，歲至五千人。是時徒居作者具五任，其無任者，著斗械。若疾病，權解之。”[9] 陳直認為，無任包含兩種性質，一種輕者為禁錮家中，一種重者更應調服役。[10]張政烺認為無任是指沒有技能可供任使的刑徒，在服勞役時要戴刑具。[11] 于豪亮認為：“‘無任’一詞，在古代法律上，系指無人作保之意。……因為無法取保的罪人必須戴上刑具服勞役，所以死亡率特別高，因此出土的刑徒墓磚上也常見‘無任徒’的字樣。”[12] 于豪亮所論可取。
 
（四）CWJ1③：198-3
□，宏念可讓（釀）爲酒，遣丸於市，市米一斛，令若、炊爲讓（釀）酒。酒孰（熟），胡客從宏沽酒一杅，直
卅。歆復沽一杅，直卅。後不處日，閏復沽二器，直錢二百。脩復沽一器，直錢百。建沽一
斛，《說文》斗部：“斛，十斗也。”[13] 據羅小華《〈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選釋〉所見酒價與酒具》，一杅為一斗五升，一器為五斗。[14]而宏至少賣出酒二杅三器，即18斗。出酒率是釀酒技術的重要指標，如《漢書·食貨志》載：“一釀用麤米二斛，麴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15]《漢書·平當傳》如淳注曰：“律，稻米一斗得酒一斗爲上尊，稷米一斗得酒一斗爲中尊，粟米一斗得酒一斗爲下尊。”[16]這條簡文對於補充、豐富我們對秦漢釀酒出酒率的認識具有重要意義。
 [1] 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湖南大學岳麓書院編：《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選釋》，中西書局，2015年，彩版第7頁，紅外版第67頁，釋文第138頁。以下所引五一廣場東漢簡牘均來自此書，不再出注。
[2] 以下均簡稱《選釋》。
[3] （秦）吕不韋編；許維遹集釋：《吕氏春秋集釋》卷九《順民》，中華書局，2009年，第201頁。
[4] 《後漢書》卷三十一《孔奮傳》，第1098-1099頁。
[5] （晉）袁宏撰：《後漢紀》卷十四《孝和皇帝紀》，中華書局，2002年，第286頁。
[6] （清）錢繹撰集：《方言箋疏》卷七，中華書局，2013年，第262頁。
[7]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工作隊：《東漢洛陽城南郊的刑徒墓地》，《考古》1972年第4期。
[8] （宋）洪適撰：《隸釋•隸續》卷七《冀州刺史王純碑》，中華書局，1986年，第80頁。
[9] （唐）魏徵、令狐德棻撰：《隋書》卷二十五《刑法志》，中華書局，1973年，第701頁。
[10] 陳直：《古器物文字叢考》，《考古》1963年第2期。
[11] 張政烺：《秦漢刑徒的考古資料》，《歷史教學》2001年第1期。
[12] 于豪亮：《居延漢簡校釋》，《考古》1964年第3期。
[13] （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1988年，第717頁。
[14] 羅小華：《〈長沙五一廣場東漢簡牘選釋〉所見酒價與酒具》，簡帛網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4242016年01月12日。
[15] （漢）班固撰，（唐）顔師古注：《漢書》卷二十四《食貨志》，中華書局，1962年，第1182頁。
[16]《漢書》卷卷七十一《平當傳》，第3051頁。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7年5月2日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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