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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劉洪濤:談上博竹書《武王踐阼》的機銘
談上博竹書《武王踐阼》的機銘
(首發)劉洪濤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上博竹書《武王踐阼》7號簡文所記武王在機上所作的銘文為:
為(?)機曰:“皇皇惟謹口[=](口,口)生敬,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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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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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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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之口=。”[1]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對這段文字作了很好的校釋,我們不妨抄在下面:
皇皇,整理者引《毛傳》訓為“美也”。按:此說不確。“皇皇”當讀為“惶惶”,義為“惶恐不安”。這裡是說在發語說話方面要十分謹慎,持“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態度。孫詒讓《斠補》:“孔廣森云:王本‘敬’下多‘口口生敬’四字,嚴校云:《續筆》亦引有‘口口生敬’四字。按:王本是也。此讀‘皇皇唯敬口’五字句,‘口生敬’、‘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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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三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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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詬’聲同字通。言惟敬慎其口,慎則見敬,不慎則招詬辱也。”(原注:參看孫詒讓《大戴禮記斠補》頁214,台灣:文史哲出版社,1988年。)今按:簡文“謹口▂(口,口)生”一段字跡模糊,疑“口”下當有重文符號(或脫,本篇亦有脫重文符號之例),與孫詒讓《斠補》意見相合。另外,“口生敬”,整理者誤釋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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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怠)生敬”。
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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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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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誤寫,如上注所言,當讀為“詬”,恥辱。[2]
讀書會的意見是正確的,這段銘文是告誡人要慎言。
今傳本《大戴禮記·武王踐阼》跟“機”對應的字作“几”或“机”,所以讀書會把“機”讀為“几”。我們知道,本篇所記武王所作的器銘一般都跟器物的特征有聯系。例如席上之銘說“民之反側,亦不可以不志”,“反側”是休息不好,席用來休息,故席銘以之為喻。鑒上之銘說“見其前,必慮其後”,是以鑒只能照人之前,不能照人之後為喻。盥上之銘說“與其溺於人,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遊,溺於人不可救”,是因為盥盤承水,故以水為喻。我們曾指出,作有“惡危?危於忿戾。惡失道?失道於嗜欲。惡【相忘?相忘】於貴富”銘文的“枳”應讀為“巵”,是因為銘文的含義跟巵這種器物“滿招損”的特征相似。那么機上之銘跟几這種器物有什么聯系呢?王應麟注《武王踐阼》說:
口戕口,言口能害口也。几者,人君出令所依,故以言語為戒也。《太公金匱》:“武王曰:‘吾欲造起居之誡,隨之以身。几之書曰:安無忘危,存無忘亡,孰惟二者,必後無羞。’”[3]
黃懷信先生說:
皇皇,同惶惶,驚懼之貌。敬敬,不怠也。几為懈怠憑依之器,故作此銘以戒之。[4]
這兩種解釋,顯然都很牽強。王應麟所引《太公金匱》所記的几銘很值得注意,跟《武王踐阼》所記席銘“安樂必戒”、“所監不遠,視而所代”語意很相似。二者都休息安居之物,所作銘文意思相似是可以理解的。這說明《武王踐阼》的“機”應該不是用為“几”的。
上博竹書《用曰》12號簡有一段話,也是講慎言的。簡文內容如下:
【言】既出於口,則弗可悔,若矢之免於弦。[5]
李天虹先生指出,這段話跟下引兩種文獻說法相似:[6]
夫言行者,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本也,可不慎乎!故蒯子羽曰:“言猶射也,括既離弦,雖有所悔焉,不可從而退己。”(《說苑·談叢》)
言出患人,語失身亡。身亡不可復存,言非不可復追。其猶射也,懸機未發,則猶可止;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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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離弦,雖欲返之,弗可得也。(《劉子·慎言》)
這兩種文獻都是以弩機來比喻一言既出四馬難追,意思也是告誡人要慎言。《武王踐阼》這種話刻在機上,應該不是隨意為之。如是,此“機”應為弩機的機,讀如本字。
簡本前後所記的器物都是生活用具,而弩機的機是兵器,不常使用,這會讓人產生懷疑。其實傳本《武王踐阼》所記制作銘文的器物還有劍、弓、矛等,如果我們相信這些內容的可靠性,那么就不應該懷疑武王在弩機上制作銘文的可能。
需要的說明的是,我們說武王制作機銘,是指《武王踐阼》文中的武王,歷史上的武王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武王踐阼》所記的武王和師尚父兩人,大概只是一個符號,可以甲某、乙某視之。我們曾經論述過武王在巵上制作銘文,據考古材料,巵這種器物大概只流行于東周以後,武王時可能根本不存在。如果這是事實,那么《武王踐阼》的成篇年代的上限應該不能早于春秋時期。
[1]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1頁。
[2]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上博七•武王踐阼〉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12月30日。
[3] 黃懷信等撰:《大戴禮記彙校集注》,三秦出版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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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頁。
[4] 同上。
[5] 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16頁。
[6] 李天虹:《上博(六)劄記兩則》,簡帛網,2007年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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