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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魏建:《德国历史学派兴衰述评》
(原刊《经济科学》1999年第2期)
德国历史学派形成于十九世纪初期,兴起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之后在德国流行了近半个多世纪。它的风格迥异于当时的主流经济学——古典经济学,是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第一个反对者。十九世纪末,经过著名的德奥方法论之争以后,德国历史学派归于沉寂(但并没有消亡)。纵观德国历史学派的兴起、鼎盛和衰亡过程,有一个现象颇引人注目,那就是在主流经济学(古典经济学)衰落时,历史学派兴起;而当主流经济学重新崛起时,历史学派却衰落了。历史学派兴衰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如何看待它的兴衰以及这一过程本身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启示,这是本文所关心的问题。
一、德国历史学派的历史主义
历史主义是历史学派反对与抨击经济学的主要法宝。这一思想在历史学派的先驱者亚当·米勒和李斯特那儿就已经萌芽,经过罗雪尔的发展,到施穆勒的达到顶峰。
所谓历史主义,它强调以一种动态的观点来看待事物,认为人类社会处于不断的发展演变过程中,具有不可逆性。并且每个民族、国家具有不同的发展过程,影响及形成不同发展道路的原因在于每个民族具有不同的民族精神,不存在适用于所有民族的经济规律。因此,只存在以个别国家的经济发展史为研究对象的“国民经济学”。也只有通过对各国发展史的研究,才能归纳出某些可能存在的经济规律,以演绎推理为基础和特征的普遍规律并不存。
亚当·米勒首开反对古典经济学的先河,强烈批评古典经济学的世界主义。李斯特在其名著《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开篇第一编就回顾了西欧各国的资本主义发展史,旨在说明各国有不同的发展道路,不存在具有普适性的“世界主义经济学”。在此基础上,他又进一步提出了与“世界主义经济学”相对立的“国家经济学”,认为后者的研究主题是“某一国家,处于世界目前形势以及它自己的特有国际关系下,怎样来维持并改进它的经济状况”,(注: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商务印书馆1983年中文版,第109页。 )并着重“研究如何使某一指定国家(在当前世界形势下)凭农工商业取得富强、文化和力量”。(注: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商务印书馆1983年中文版,第106页。)
罗雪尔则进一步指出:人们是“为很不相同的和非经济的动机所驱使,并且是归属于完全一定的民族、国家和时代”,(注:罗雪尔:《政治经济学原理》第1册,亨利霍尔特出版公司1878年英文版,第105页。)认为“历史学家则尽量忠实地描述现实生活,寻求人类的发展及其关系的记述”。(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文版,第11页。)因此,他在《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一书的序言中,将历史方法的原理归纳为:1.通过记述各国的经济发展史,解决“如何才能更好地增进国家富强这个问题”,(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文版,第7页。 )并认为“这样的记述同有关国民经济生活的其他科学,特别是同法制史、政治史以及文化史紧密地结合起来,才能做到”;(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文版,第8页。)2.研究“过去各文化阶段”, 因为过去文化阶段的“任何一种情况,都是现代一切未发达国民的最好教师”;(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文版,第8页。)3.对各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史作比较, “如果新的国民经济表现出一种同过去的国民经济相类似的倾向,我们在认识这种倾向时就可以从这种类比关系中得到极为宝贵的启示”;(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文版, 第8页。)4.中性地对待任何制度,因为“经济学的任务在于指出:为何以及如何逐渐发生‘从合理的变为不合理的’、‘从幸福的变为有害的’”。(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文版,第8页。)只有深刻地了解制度的变迁过程, 才能把握制度变迁规律。
施穆勒系统论证了历史学派的历史主义方法论,将之归纳为“历史归纳法”、“历史生理法”和“历史统计法”三类。认为罗雪尔的研究是“历史生理法”的代表,他自己的方法是更科学的“历史统计法”。他力图通过归纳历史和统计资料,建立他所谓的国民经济学,全面讨论所有影响一国经济发展的因素。在此认识的指导下,他创立与主编了被称为“施穆勒年鉴”的《德国立法、行政和经济年鉴》,全面搜集和记录历史资料。因此也使历史学派成为当时德国的主流经济学派,他本人则长期握有审批德国社会科学界教授职位的权力,成为领袖人物。德奥方法论之争也主要在他和门格尔之间展开。在论战中,他坚决反对门格尔所采取的“英国演绎学派”的方法,认为他们将经济学说建立在一两个心理命题上的做法,把经济学弄得过于狭隘,演绎方法的使用要服务于和从属于归纳方法。他宣称:“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崭新时代是从历史和统计材料的研究中出现的,而绝不是从已经过一百次蒸馏的旧教条中再行蒸馏而产生的。”(注:转引自汤在新主编:《近代西方经济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2页。)
施穆勒将历史主义推崇到了极致,桑巴特则将历史主义方法论具体运用于对西欧资本主义发展史的分析,写出了三卷本的《现代资本主义》这一巨著,从而使历史学派达到了学术上的顶峰。在这本书中,桑巴特已经意识到历史学派轻视经济理论的缺陷,声称“‘历史的’和‘抽象的’国民经济学间的对抗,已经丧失了一切意义和一切重要性”。(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二版序言,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他要“借助于有秩序有系统的范畴”,“给予死材料以生命”,认为“只有对全部科学材料作根本的力量的深入检讨,才能够发现见诸现象中的最普遍联系。只有一个在理论上受过完全锻炼的,尤其认识现代经济生活的经济学者,才能够著现代资本主义的起源史”。(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二版序言,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但他对古典经济学(他称之为“曼彻斯特学派”)的评价仍然不高,认为那只是一种技术学说,是“商会秘书的国民经济学”,“不受历史的或哲学的重负压迫,……为着日常状况去处理日常经济问题”,(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二版序言,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强调只有在历史的、哲学的基础上才有可能编制“人类社会生存的大联系中”的经济生活史。
历史主义是历史学派的代表性特征。在这一方法论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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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历史学派的经济学家们埋头专注于对经济史料的整理分析。在他们的著作中充斥的都是丰富的史料,但材料之间缺乏理论联系。可以说,在李斯特之后的历史学派代表人物的理论创新水平再没有高过李斯特。然而,这并不表明历史学派缺乏存在基础,也不表明他们对德国的经济发展没有贡献。历史主义虽是历史学派的重要特征,但并不是全部特征。
二、德国历史学派的历史感
历史学派肩负着为当时后进德国的经济发展提供理论基础的重任。在这一点上,可以说历史学派较好地完成了历史赋予的使命,从而使历史学派呈现出很强的历史感。经济理论研究中的历史感,首先是一种历史责任感,即理论要为现实服务,指导与规范经济实践的运行;其次则是以一种历史的眼光来看待经济发展,使理论分析具有整体性和动态性。历史学派基本上做到了这两点。
从表面上看,历史学派对古典经济学的批判及德奥方法论之争是学术争论,实质上则是德国资产阶级在向当时统治世界市场的英法资产阶级争取生存与发展的空间,争夺对世界尤其是殖民地的控制权。历史学派以历史主义为旗帜,从德国的利益出发,全心全意地为德国寻求强国之策。他们所得出的某些结论及思路,至今对后进国家的起飞仍有借鉴意义。也正是为德国经济发展提供理论基础的使命决定了历史学派不可能以世界主义,以静态的、单因素的分析方法作为自己理论的出发点和方法论。他们必须强调国家民族(具体是德国)的特殊性,必须以发展的眼光、从宏观上为德国设计强国之路。也正因如此,历史学派被认为是发展经济学的先声。
李斯特的发展观由他提出的“生产力理论”、“工业优先理论”和“国家干预理论”三部分组成。在其名著《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李斯特首先回顾了西欧各国历史,指出存在着不同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接着,他针对古典经济学的价值理论,提出了他的“生产力理论”,写下了他的名言:“财富的生产力比之财富本身,不晓得要重要多少倍;它不但可以使已有的和已经增加的财富获得保障,而且可以使已经消失的财富获得补偿”(注:李斯特:《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商务印书馆1983年中文版,第118页。)。 在探讨如何促进生产力发展的过程中,李斯特提出了一些真知灼见:1.重视教育、科技在生产力进步中作用;2.突出强调政治、经济和法律制度对生产力进步的作用;3.认为产业部门间的协调发展可以促进生产力的进步;4.指出民族精神的进化是发展生产力的基穿在此基础上,李斯特重点强调了优先发展工业的重要意义,认为工业可以促进形成新的民族精神,可以完善国家经济结构,尤其是可以完善农业等传统产业部门。这显然是针对当时德国仍以农业为主、工业落后的现状而言的。
不过,“生产力理论”和“工业优先论”都只是铺垫,李斯特的最终落脚点在于对国家作用的强调上。他认为后进的德国只有在强有力的国家力量的扶持下,才能实现强国之梦。保护关税,在他看来,是当时德国可采取的提高生产力的最有效手段。可以认为作为古典经济学对立物的生产力学说和工业优先论是关税保护政策的理论准备,后者是前二者的逻辑结果和案例分析。关税保护政策是李斯特为后进德国开出的强国方良,因此而得到大书特书。
尽管李斯特的发展观并不成熟,但他在学说史上,第一次论证了生产力问题,提出并论证了后进国家的经济发展及其路径问题,从而较好地回答了德国经济上升过程中提出的理论问题,基本完成了历史所赋予他的使命。
罗雪尔在其著作《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中,开宗明义认为:“国民经济学是关于国民经济发展规律的科学”,(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6年中文版,第14页。)“如何才能更好地增进国家富强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仍不失为一个重要课题”。(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6年中文版,第7页。)虽然在具体理论上,他主要综合(也有人讲是“拼凑”)了斯密、李嘉图、马尔萨斯、萨伊等人的理论,但他并没有止于此,而是试图将这些理论统一在一个发展的框架中,希望将它们在时空中展开,同历史过程联系起来,赋予其动态感、整体感。(注:马颖:《简论威廉·罗雪尔的经济发展理论》,《经济评论》1995年第1期。 )具有权威性的《国际社会科学大百科全书》对他作了公允的评价:“罗雪尔接受了古典学派的价值理论,将其用于分析经济的给定阶段,并且构想出一个发生在静态地构思出来的各阶段之间的有机发展过程”。(注:《国际社会科学大百科全书》第13卷,麦克米伦和自由出版公司1972年英文版第2版,第559页。)
罗雪尔的发展观除上述将经济学的任务归结为发展外,他还提出了自己的经济发展阶段论和分析了各生产要素对国民经济发展的作用。首先,他认为国民经济要经历幼年、青年、成年和老年四个发展阶段。值得注意的是他认为经济增长是有极限的,经济发展到一定的阶段会因既利益阶级的阻碍和国民精神的衰落而衰落。推迟衰落的主要手段是提高国民素质,他说:“一国国民构成愈是以技能较高的人居多,衰落就愈是不会急促地到来”,(注:罗雪尔:《政治经济学原理》第1册、 亨利霍尔特出版公司1878年英文版,第383页。 )从而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文化(科技)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其次,罗雪尔认为每个国民经济的发展都受了自然、劳动与资本的共同支配,这三种要素共同创造财富。他详细分析了这三种要素在经济发展中不同作用;最后,他也强调国家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并将国家归入“无形资本”,认为“国家本身就是每一个民族的最重要的无形资本,因为它对经济生产来说,显然是百不可失缺的,或至少是间接地起作用的”。(注:罗雪尔:《政治经济学原理》第1册、亨利霍尔特出版公司1878年英文版,第154页。)
历史学派发展到施穆勒时,德国已经大大缩小了与英法的差距,成为强国之一。此时德国资产阶级将战略重点转向谋求世界霸权,因此更加要求突出国家的作用。与此同时,世界资本主义也正由自由竞争资本主义阶段向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过渡。为适应此要求,历史学派更加强调国家的作用。施穆勒写道:“没有一个坚强组织的国家权力并具备充分的经济功用,没有一个‘国家经济’构成其余一切经济的中心,那就很难设想成一个高度发展的国民经济”。(注:转引自汤在新主编《近代西方经济学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6页。)
桑巴特则通过对西欧资本主义发展史的考察来完成了对国家作用的强调。在他三卷本的《现代资本主义》中,桑巴特在突出国家作用的同时,也充分表达了他的历史观:即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待经济发展,用理论统帅历史材料,从而取得了历史学派学术上的最高成就。
桑巴特将他对资本主义发展史的分析出发点建立在“经济制度”这一概念上。他说:“国民经济学是经济制度的学说”,(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第16页。)“国民经济学基本的概念是经济制度的概念。我在这里所指的是一种一定种类的经济方法,即经济生活中一种一定的组织,在这种组织里面受一种一定的经济意识的支配,并有一种一定的技术的应用。经济生活在历史上形成的特征于经济制度的概念中总合为一种概念上的统一。其他一切国民经济学的概念都以这种主要概念或基本概念为主体而与之适应”。(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第17页。)在这里他将经济组织、经济精神和经济技术统一在经济制度之下,并以此为理论框架分析了资本主义发展史。1.资本主义发展史是一个经济制度更替过程。每个经济制度都有与之相适应的经济精神和经济技术;2.在由一个制度向另一个制度的演变过程中,经济精神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他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主要有两种精神,即企业家精神(表现为征服与营利)和市民精神(表现为秩序和保存)。“我们对于那由企业的精神和市民的精神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心情称为资本主义精神。这种精神创造了资本主义”;(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第215页。)3. 民族国家对资本主义的形成和发展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首先是国家代表着企业家精神,这种精神“在国家里面,并经过国家发生作用”,国家通过军队、战争、向外掠夺,实践了营利原则,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精神的形成;其次国家对资本主义发展的其他条件:技术进步、贵金属的生产、劳动力的获得等的形成,都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历史学派所具有的历史感使其成为德国资产阶级的理论武器,历史学派也因适应了时代要求而成为德国历史上的第一个主流经济学派。历史感在促进历史学派自身繁荣的同时,不仅极大地推动了德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进程,也为历史学派赢得了经济学说史上的地位,使经济学者,尤其是发展经济学的研究者,在回顾学说史时,都要特别地提及历史学派。
三、德国历史学派的兴衰探源
历史学派在十九世纪以前盛行于德国,淹盖了德国国内的其他经济理论。重经济历史的研究,忽视经济理论的创新,成为当时德国经济学界的研究风气。然而,历史学派精心堆砌起来的“历史大厦”,却经不起振荡,德奥方法论争之后,除桑巴特尚有所成就外,历史学派从此一蹶不振。(注:不过,桑巴特将《现代资本主义》一书的成就归功于马克思,他说:“在我著作中的所有的一些好的东西都应归功于马克思的精神”。)德奥方法论之争最终以历史学派的让步(也可以说是投降)而告终,这突出地表现在历史学派的代表人物对演绎推理法的态度变化上。
在李斯特那儿,尽管他批评古典经济学的世界主义,认为它不恰当地忽视了各国不同的历史情况,但他并没有批评和放弃使用演绎方法,《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一书本身就是一本逻辑十分严密的著作;到罗雪尔,他开始突出强调历史归纳法,认为“各个国民发展中的类似性,可以归结为一种历史发展规律”。(注:罗雪尔:《历史方法的国民经济学讲义大纲》,商务印书馆1986年中文版,第12页。)将演绎法降低为考察多个共同作用的经济因素中某一因素的作用时,可以采用的方法;罗雪尔之后的布尔德布兰德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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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进一步认为:无需寻求规律,只罗列史实就可说明一切。克尼斯则从根本上否认客观规律的存在;但随方法论之争的深入,历史学派已难以否认演绎推理在经济理论研究中的作用。施穆勒声称他并不一般地反对演绎法,但他将其作为归纳法的补充。他主张“利用更多的归纳,同时辅之以借镜于别的知识领域的演绎”; (注:转引自汤在新主编《近代西方经济学史》,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502页。)到桑巴特, 他则认为历史与抽象的对立已经没有了意义,“‘理论’与‘经验’的关系,和同一物的形态和内容一样”。(注:桑巴特:《现代资本主义》第一卷序言,商务印书馆1958年中文版。)至此演绎又回复到与归纳法同等重要的地位。
尽管从表面上历史学派并没有承认演绎法在经济理论研究中的作用要高于归纳法,但事实胜于雄辩。当西方经济学经过边际革命后,边际经济学很快以其严格的数学论证、精巧的均衡分析,成为西方主流经济学。边际经济学不仅从理论上解释了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过程中出现的越来越多的边际现象,而且适应了为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唱颂歌的需要,从而彻底击败了历史学派。只知堆砌史料,而没有经济理论创新的历史学派终于被它自己的旗帜——“历史主义”压倒了。历史学派虽着重于对历史的研究,却没有看出历史的发展趋势,其根本原因即在于缺乏理论创新和指导。正如马克思所揭示的那样,他们没有达到历史与逻辑的统一,错误地认为:“只消整理一下历史专题研究的成果,无需借助人们在专题研究之外还花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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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思维活动,就可以把历史专题研究成果与‘普通经济学’熔焊在一起。”(注: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第三卷,商务印书馆1994年中文版,第93页。)因此,可以说历史学派的衰落应归罪于历史主义。
但却不能因此而抹杀历史学派所具有的历史感。历史学派之所以历经半多个世纪而不衰,正是靠了这种历史感。熊彼特指出:“如果一个人不掌握历史事实,不具备适当的历史感或所谓历史经验,他就不可能指望理解任何时代(包括当前)的经济现象。”(注: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第三卷,商务印书馆1994年中文版,第92页。)前文已指出正是这种历史感,使历史学派围绕德国的富强展开自己的理论,较好地担负起并完成了为国家经济发展提供理论指导和辩护的重任。
经济学理论的历史感并不为历史学派所独有。古典经济学家斯密等人的著作中,既有为本国富强服务的论述,又有为全人类谋福利的责任感。斯密《国富论》的后几篇就是运用归纳法写成的。但历史学派突出强调了历史感,形成其鲜明特色。也正因这一点使历史学派难以被人们所忽视,历史感成为历史学派最值得人们欣赏的一点。击败历史学派的边际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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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经济学,在若干年后直至今年,其缺乏历史感的缺点不只一次地被人们所批评。熊彼特说:“我相信目前经济分析中所犯的根本性错误,大部分是缺乏历史的经验,而经济学家在其他方面的欠缺倒是次要的。”(注:熊彼特:《经济分析史》第一卷,商务印书馆1991年中文版,第29页。)而具有历史与逻辑统一性的马克思经济学至今仍然是最具有解释力和生命力的经济学。
继承历史学派传统的美国制度学派,同历史学派一样,尽管理论创新水平始终比不上主流经济学,但他们始终把握时代脉博。在他们的著作中充满了鲜明的时代感,从凡勃伦的《有闲阶级论》,到加尔布雷斯的《经济学与公共目标》,再到当今霍奇逊的《进化经济学》莫不如此。经过他们的努力,作为历史感的理论代表者——制度,终于进入了主流经济学的分析视野,形成了新制度主义经济学。其中较典型的例子就是对企业制度的分析。企业制度一直是制度学派的分析重点,但却是新古典经济学的盲点。科斯也正是以企业制度为突破口,引导主流经济学进入制度分析领域,实现了西方经济学的又一次“框架革命”。
发展经济学则直接以历史感为理论分析的出发点,着重讨论后进国家的经济发展问题。新经济史学家诺思则运用制度变迁理论重新解释了西方世界的兴起,从经济史的角度论述了制度的重要性。而博弈论在当今西方经济学中应用,则开始在更深层次上来看待经济的运行过程,博弈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历史的过程。
因此,当我们评价历史学派时,不仅要看到历史学派使我们注意到经济学的多因素分析,注意到历史归纳法的应用,更重要的是要认识到经济理论的研究应具有历史感。只有在历史感的统帅下,才能使理论服务于实践,才能使理论的建构不至于昙花一现,成为过眼烟云。
四、结论与启示
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历史主义使历史学派必然走向衰落,而历史感则是其兴盛的主要原因。从历史学派的兴衰中,针对当前正在进行的中国经济学建设,可以得出以下几个启示:
1.“中国经济学”这个概念可以成立。我国正在进行的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轨,具有不同于世界任何各国的经济特征,形成了“公有制与市场经济相兼容”的理论假说。这一不同于西方经济学和传统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所要解决的理论问题。以此理论假说的证实为主题的中国经济学,具有独特的研究对象,因此“中国经济学”这一概念可以成立。
2.中国经济学的构建要突出历史感。我国正处在一个过渡与增长的时代中,中国经济学的建设要全面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服务。这就要求经济理论工作者,既不囿于细枝末节,又要高瞻远瞩,以理论力量指导和规范经济的运行,改变当前理论落后于实践的被动局面。
3.全面进行理论创新,防止类似于历史学派的故步自封。以理论统帅材料,正确、清醒地认识我国过渡时期的经济运行规律。既不固守马克思经济学的某些教条,又不迷恋于西方经济学。而是以服务于我国经济实践为出发点,综合各派的理论长处,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力争圆满证实“公有制与市场经济相容”的理论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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