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蔡-新蔡简中记有繇辞的一组简文的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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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新蔡简中记有繇辞的一组简文的释读

（首发）
新蔡简甲三31记有繇辞，[1]在楚简中是第一次见到，颇引起学者们的兴趣。禤健聪、陈伟、于茀几位先生续有讨论，[2]对我们很有启发。新蔡简中与甲三31在形制方面（包括简宽、字体、字间距）相同或相近的残简还可以找到几枚，其内容也比较特殊，故草此小文，以作讨论。先把包括甲三31在内的这批简文释写于下，并把其中部分特征性字形以表格形式列在释文下面，以便参看：
（1）齐客陈异至（致）福于王之（岁），献马（之月），乙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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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日（甲三217）
（2）□□（蓍）为君贞：居郢，还反（返）至于东陵，尚毋又（有）咎。占曰：亡（无）咎。又（有）祱（祟）（乙四100、零532、678）
（3）以玉，（荆）王（就）祷牢，文王以逾（就）祷大牢（乙四96）
（4）□（卦画）是而口亦，不为大訽，勿恤（恤），亡（无）咎。（零115、22）
（5）丌（其）（繇）曰：昏末兑，大言，少（小）言惙，若组若结，终以□（甲三31）
（6）[为]君集（匝）（岁）之贞，尚毋又（有）咎。占曰：亡（无）咎，君（将）丧（），又（有）火戒，又（有）外（乙四122）
（7）□白文（？）末白□，是以胃（谓）之丧。驳禺（遇）□□□以火□（乙四45）
（8）□是以胃（谓）之又（有）言。亓（其）亡（无）[咎]（零232）

以上八枚简从字体来看应该都是同一个人书写的，不过从竹简的宽度、纹理、简文的字间距以及文意几方面综合考虑，还是可以分为三组：（1）（2）（3）为一组，（4）（5）为一组，（6）（7）（8）为一组。这三组简文涉及到的问题很多，限于篇幅，在这篇小文中我们只想谈谈对第二组和第三组简文中几个问题的看法，第一组简文中的问题将另文讨论。我们先对简文（4）～（8）中的一些释字问题稍加说明，然后再讨论文意上的问题。
（一）
简文（4）的“”字原形如下：

新蔡简“土”旁多见，如果作两横一竖形，都是上横短下横长。[3]“”字左旁两横长度相同，应该是“士”而非“土”。
简文（5）“曰”下一字整理者释为“氏（是）日”合文，学者多从之。其原形作A：
A：
按，新蔡简有“氏（是）日”合文（零290），“日”旁有合文号。又有“是日”合文（甲三268，乙三42，零281），亦有合文号。A没有合文号，恐怕不是“氏日”合文。试与下列新蔡简及其它楚简中的“昏”字比较：
（新蔡乙三60、乙二13）（郭店简《老子》甲30）
（郭店简《性自命出》55）（郭店简《太一生水》10）
A和“昏”字形体非常相像，释文暂释为“昏”。
简文（5）、（7）两“末”字原形分别作B、C：
B： C：
整理者原来皆释为“未”。按，新蔡简“未”字多见，形体如下：
（甲三26）（甲三43）（甲三160）（甲三164）（甲三184-2、185、222）（甲三352）（乙一14）（乙一21、33）（乙一32、23、1）（乙四5）（乙四82）（乙四109）（乙四137、甲三360）（零80）（零272）
B、C和“未”字在形体上有两点明显差异：1，后者竖画下部都有一短横，而前者没有；二，后者上部或是作“”形，或是作“”形，都是左右两笔书写，而前者上部是“”形的一笔横贯中竖。由此可见，B、C应该不是“未”字，而与楚简“末”字形体接近，[4]释文暂释为“末”。
简文（5）“兑”字原形如下：

上面“八”形写得较为靠下，下部“人”形的左边一笔拖曳较长。眉县杨家村出土宣王时铜器逑盘“兑”字作如下形体：
[5]
与简文写法类似。
简文（6）“丧”下之字原形作D：
D：
整理者释为“”，从“衣”从“戈”。按，战国文字“弋”字或“弋”旁常在横画以下的竖画上添加饰笔，遂与“戈”相混，李家浩先生对此现象曾有详论。[6]D所从偏旁与战国文字布之“”字所从“弋”旁及楚帛书“弋”字形体相同[7]，应改释为“”，释文径改。“”应该就是见于《玉篇》、《集韵》的“”字。
简文（7）“之”下之字整理者未释，其原形作E：
E：
按，简文（4）“丧”字形体如下：

E的笔画虽稍有磨损，但还是能看出来与“丧”字形体相同，释文径释为“丧”。
“丧”下之字整理者未释，其左旁很清楚是从“衣”，右旁残去。根据文意，此字应即简文（6）“”字的异体“”，字形作左右结构，与字书相合，释文径释为“”。
简文（7）“駁”下之字整理者未释，其原形作F：
F：
试与下揭几例新蔡简的“”字比较：
（乙四46）（乙四103） （甲三342-2）
可以看出F应该也是“”字，其上部所从“霝”旁最右边的“口”及下部所从“黽（龟）”旁外廓的“”形都还是很清楚的。楚简中的卜龟“”（或作“霝”）常以“驳”（或作“”）为修饰语，如“駁”（新蔡乙四63、147）、“驳霝”（包山234、247）、“”（新蔡零257 ＋乙四46）。F在“驳”字下面，释为“”是很合适的。
简文（7）“以”上一字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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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残去，右旁作“”，似乎与楚简“流”字所从“”形比较接近。[8]
简文（7）“禺”和“以火”之间整理者释缺二字，仔细观察，应该是缺三字。
（二）
简文（5）“丌（其）（繇）曰”以下，整理者在两“言”字下断句。禤健聪先生最早指出应该在“兑”、“”、“惙”下断句，这段话押月部韵。陈伟先生和于茀先生进一步结合文献指出，“”当读为“繇”，“其繇曰”以下所记就是文献中常见的一种押韵的占断之辞——繇辞，这是非常可信的。
另外新蔡甲三15、60号简也出现了“”字 ：
（9）隹潒栗恐懼，甬（用）受繇元龜巫筮曰
陈、于两先生都认为这里的“”也应该读为繇辞之“繇”。于先生还认为简文（5）、（8）、（9）可以缀合为这样一段话（释文、标点皆据于文）：
隹潒栗恐懼，用受繇元龜，巫筮曰：其繇曰：是日未兑，大言绝绝，小言惙惙，若组若结，终以□□是以谓之有言。其兆亡咎
按，这段话我们感觉实在无法读通。于先生把（6）和（8）缀合是因为二者“字体、字间距及竹简的宽度”相合，可以说毕竟还是考虑到了形制和文意两方面的因素。而把（8）和（9）缀合，恐怕只是因为二者都有“”字。实际上（9）和（5）、（8）在简宽、字体、字间距几方面都明显不同，绝非同一支简的断片。而且简文（5）（8）所记为卜筮内容，简文（9）所记则是一篇向神灵进行祷告的祝文，其性质与秦駰祷病玉版铭文相似，而与（5）（8）根本不同。简文（9）的“”字是否也该读为繇辞之“繇”目前还不能确定。由此可见，于先生把（9）和（5）（8）缀合起来是不可信的。
那么把简文（5）和（8）缀合起来是否可信呢？从形制上仔细观察，（5）和（4）当为一组，（8）和（6）、（7）当为一组。从文意上分析，（4）、（5）是筮占，（6）、（7）、（8）是龟卜（说详下文）。所以把（5）和（8）缀合起来也是不可信的。
简文（4）中，“是而口亦不为大訽，勿恤，无咎”这段话记在筮卦下面，其中又有“勿恤”、“无咎”，应该属于占辞。但是其语言格式却与楚卜筮简中常见的占辞有异。举新蔡简的例子，占辞一般都是先说“占之”、“占曰”或“占之曰”，其后直接说明吉凶休咎的情况，如“吉”、“甚吉”、“恒贞吉”，或“无咎”、“兆无咎”，等等。再后面经常还会记有对所卜之事的未来情况的具体判断，比如病情将会好转或者恶化之类。这种占辞无疑都是贞人根据卜筮结果现场所造之词。而简文（4）的占辞开头既无“占之曰”，而“无咎”又出现在辞末，这些都与楚卜筮简的常见格式不同，却与《周易》爻辞的格式类似。例如《乾》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需》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师》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小畜》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大有》九二“大车以载，有攸往，无咎”，《豫》上六“冥豫，成。有渝，无咎”，《临》六三“甘临，无攸利。既忧之，无咎”，《噬嗑》六三“噬腊肉，遇毒，小吝，无咎”，《颐》六四“颠颐，吉。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无咎”，《离》上九“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无咎”，《损》六四“损其疾，使遄有喜，无咎”，等等。开头没有“占”，“无咎”出现在最后，都和简文（4）相同。另外，“毋恤”与“无咎”一起出现，也不见于楚简占辞。而《周易·泰》九三爻辞云“无咎，勿恤”，与简文相同（“毋”、“勿”同义），唯语序相反。这些情况提示我们简文（4）这条占辞可能并非现场所造，而是引用了当时某种筮书中的成辞。《左传》庄公二十二年“懿氏卜妻敬仲”下孔颖达疏云：“然则卜人所占之语古人谓之为‘繇’，其辞视兆而作，出于临时之占，或是旧辞，或是新造，犹如筮者引《周易》，或别造辞。”可见古人本有引用成辞作为占辞之例。简文（4）的格式与秦简及传世辑本《归藏》不同，[9]而与《周易》爻辞类似，其部分文字又不见于《周易》，可能所据为另一种传本系统的古《周易》。李家浩、邢文两先生都曾指出，《归藏》有不同流派、不同系统的本子流传，[10]《周易》在形成和流传过程中应该也存在这种情况。
“是而口亦不为大訽”应该怎样断句呢？古书常见“不为大害”、“不为大忧”、“不为大灾”，故疑当在“亦”字下读断。古书中“訽”字训为“耻”、“辱”，[11]“不为大訽”意思大概是不会带来大的羞耻。《后汉书·耿恭传》载郑众上疏云“不为大汉耻”，可以参考。“”从“首”作，疑指头面部某个部位或器官。《说文》：“恤，忧也。”整个占辞大概是说：卦兆显示“”将会出现“”这种情况，而“口”将会出现“亦”这种情况，但是不会带来大的羞耻，不要担忧，没有凶咎。
简文（5）是对简文（4）所记占辞的解释或说明。先秦文献中常见引用繇辞来对占卜结果进行说明的例子，如：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左传》僖公四年）
初，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遇《归妹》之《睽》。史苏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无衁也。女承筐，亦无贶也。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之睽，犹无相也。’”（《左传》僖公十五年）
武子筮之，遇《困》之《大过》，史皆曰吉。示陈文子，文子曰：“夫从风，风陨妻，不可聚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梨。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梨’，可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左传》襄公二十五年）
孟絷之足不良，能行。孔成子以《周易》筮之，曰：“元尚享卫国，主其社稷。”遇《屯》。又曰：“余尚立絷，尚克嘉之。”遇《屯》之《比》。以示史朝，史朝曰：“元亨，又何疑焉？”成子曰：“非长之谓乎？”对曰：“康叔名之，可谓长矣。孟非人也，将不列于宗，不可谓长。且其繇曰：‘利建侯。’嗣吉何建？建非嗣也。二卦皆云，子其建之。”（《左传》昭公七年）
公子亲筮之，曰：“尚有晋国。”得贞屯、悔豫，皆八也。筮史占之，皆曰：“不吉。闭而不通，爻无为也。”司空季子曰：“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不有晋国，以辅王室，安能建侯？我命筮曰‘尚有晋国’，筮告我曰‘利建侯’，得国之务也，吉孰大焉！震，车也；坎，水也；坤，土也；屯，厚也；豫，乐也。车班外内，顺以训之，泉原以资之，土厚而乐其实。不有晋国，何以当之？震，雷也，车也；坎，劳也，水也，众也。主雷与车，而尚水与众。车有震，武也；众而顺，文也。文武具，厚之至也。故曰‘屯’。其繇曰：‘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主震雷，长也，故曰‘元’。众而顺，嘉也，故曰‘亨’。内有震雷，故曰‘利贞’。车上水下，必伯。小事不济，壅也，故曰‘勿用有攸往’，一夫之行也。众顺而有武威，故曰‘利建侯’。坤，母也；震，长男也。母老子强，故曰‘豫’。其繇曰：‘利建侯行师。’居乐、出威之谓也。是二者，得国之卦也。”（《国语·晋语四》）
引用繇辞的时候说“其繇曰”，与简文完全相同。
上引文献中所称之“繇”，有些就是《周易》的卦爻辞，如《左传》僖公十五年之“繇”是《归妹》上六爻辞，襄公二十五年之“繇”是《困》六三爻辞，昭公七年和《国语·晋语四》之“繇”都是《屯》卦辞。所以我们怀疑简文（5）之“繇”也是某种卦爻辞。“昏末兑”三字如果断读为“昏末，兑”，就和《周易》各卦大象开头说明卦象的话非常类似了，例如“丽泽，兑”、“随风，巽”、“兼山，艮”、“洊雷，震”、“风雷，益”、“雷风，恒”，等等。若此读法可信，那么简文中的“兑”很可能就是卦名，而“昏末”是对其卦象的说明。
“昏末，兑”下面一段话于茀先生作过讨论，他把简文“大言，小言惙”读为“大言绝绝，小言缀缀”，解释为：
“绝绝”当是弃绝之义，“大言绝绝”的意思是大言弃绝语言。……“缀缀”，应是多言不止之义。下言“若组若结”正是形容多言不止。
于先生还认为“大言绝绝，小言缀缀”与《庄子·齐物论》中“大言淡淡，[12]小言詹詹”的思想相合，并且从年代上推断简文可能受了庄子思想的影响：
庄子生于公元前369年，卒于公元前286年或289年。据《新蔡葛陵楚墓》结语，葛陵楚墓的绝对年代约为公元前340年左右。这就是说，葛陵楚墓下葬时，庄子30岁左右。……庄子思想影响到平夜君成及其身边的职业卜人是完全可能的。
按，于先生的这些意见存在很多问题。关于新蔡葛陵楚墓的年代，整理者在“结语”中定在楚悼王末年，[13]这是合理的。但是说其“绝对年代约为公元前340年左右”，则恐怕有误，因为楚悼王最后一年是公元前381年。[14]李学勤、刘信芳两位先生进而论证葛陵楚墓的年代下限当在公元前377年，与整理者的意见也很接近。[15]笔者从平夜君成与平夜文君之间是父子关系的角度进行考察，也证实了上述推断的可信。[16]平夜君成下葬的时候庄子尚未出生，而且简文（5）与简文（1）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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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之物，时间上属于“齐客陈异致福于王之岁”，比平夜君成下葬之年还要早，所以其思想无论如何不可能受到庄子思想的影响。
“”是所谓“重言形况字”，解释为动词“弃绝”并不合适。把“若组若结”理解为“形容多言不止”，也不合训诂。《说文·糸部》：“组，绶属。”《诗·邶风·简兮》有“执辔如组”，毛传云：“组，织组也。“陈奂《诗毛氏传疏》云：“谓如织组之有经纬也。”“若组”即“如组”，简文以“若组”形容语言，应该是指说话时语言有组织，有条理，有章法。《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言语有章”，即简文“若组”之义。《说文·糸部》：“结，缔也。”《诗·曹风·鸤鳩》有“其仪一兮，心如结兮”，毛传云：“言执义一则用心固。”《荀子·成相》“君子执之心如结”，杨倞注云：“言坚固不解也。”文献中也有“若结”。《文选·七发》“邪气袭逆，中若结轖”，李善注云：“言邪气入内而为逆，其坚若结也。”以上材料说明“如结”、“若结”可喻坚固。简文以“若结”形容语言，应该是指语言严密，持论坚牢。“若组”与“若结”是有机的结合，语言要条理清晰，立论才能严密坚实。
《周易·说卦》云：“兑为口。”又云：“兑为口舌。”《兑》彖传云：“兑，说也。”《周易集解》引虞翻说：“兑口，故说也。”《兑》大象云“君子以朋友讲习”，讲习主要是言说之事。《周易集解》引虞翻说：“兑两口对，故‘朋友讲习也’。”简文（4）有“口亦”，简文（5）说“大言，少（小）言惙，若组若结”，讲的正是口舌言说之事，与上引《周易》所言兑卦卦象的说法相合，这一点可以进一步说明我们把简文（5）的“兑”字理解为卦名是合适的。上引关于兑卦卦象的说法皆出自《说卦》、彖辞、大象，属于《周易》的“传”，这是值得注意的现象。宋人李过《西溪易说》提出“《周易》用商”之说，即《周易》采用了商《易》的内容，近来邢文先生结合出土材料对此问题进行了更为深入的讨论。[17]邢先生指出“讨论《周易》用商，不能忽视《周易》的传文”。比如《左传》襄公九年记穆姜始往东宫而进行筮占，“遇艮之八”，杜预注认为是杂用《连山》、《归藏》，但是穆姜却引用《周易·文言》中解释乾卦的话来加以说明。宋人朱震《易丛说》、罗苹《路史》注所引《归藏》对乾卦卦象的说明，与《周易·说卦》大体相合。《文言》、《说卦》和彖传、象传都属于“十翼”，是《周易》的传文。简文（5）所记繇辞不见于各本《周易》，也不见于各本《归藏》，但其所言却与《周易》传文所言兑卦卦象相合，说明今本《周易》传文中的卦象之说的确是有多种来源的，这为研究《周易》卦象说的来源以及《周易》与《归藏》、《连山》等其它古筮书之间的渊源关系提供了宝贵的新材料。
根据上面的论述，我们推测简文（4）、（5）都是当时所据某种古本《周易》中兑卦的卦爻辞。占辞先引用了卦爻辞，然后又引其他卦爻辞进行说明，而称之为“其繇曰”，这与上引《国语·晋语四》司空季子先引《屯》卦辞“利建侯”，后面又引《屯》卦辞加以说明，而称之为“其繇曰”，正属同类现象。
（三）
简文（6）“无咎，君将丧，有火戒，有外”明显是占辞。《玉篇·衣部》：“，以力切，衫。”《集韵》入声职韵弋小韵逸织切：“，黑衣。”不知简文所用何义。《周易》卦爻辞中常见“丧某物”，如《坤》卦辞“东北丧朋”，《大壮》六五爻辞“丧羊于易”，《震》卦辞“不丧匕鬯”，六二爻辞“亿丧贝”，《旅》九三爻辞“丧其童仆”，上九爻辞“丧牛于易”，《巽》上九爻辞“丧其资斧”，《既济》六二爻辞“妇丧其茀”。占辞中言丧失衣服的例子见于《太玄·内》次四：“好小好危，丧其緼袍，厉。”明叶子奇《太玄本旨》云：“缊袍，温体之服，御寒之具也。”
我们认为简文（7）和（8）可能是一简之折，也可能是属于相邻的两简，不论是哪种情况，其文字都可以连读，合起来就是对简文（6）所记占辞的解释。每解释完一条占辞，最后都会说“是以谓之……”，意思是“所以占得……”。
简文（7）“□白文（？）末白□，是以胃（谓）之‘丧’”是对占辞中“君将丧”的解释。
简文（7）的“禺”字疑当读为“遇”，“遇”从“禺”声，古书中有相通之例。[18]《周易·丰》初九“遇其配主”，九四“遇其夷主”，马王堆帛书本两“遇”字并作“禺”。[19]“駁遇”云云，是在解释駁上所出现的兆象，駁应该就是这次占卜所用的工具。古人在说明卜龟上所出现的兆象时会用“遇”这个词，例如：
使卜偃卜之，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左传》僖公二十五年）
晋赵鞅卜救郑，遇水适火。（《左传》哀公九年）
献公卜伐骊戎，史苏占之，曰：“胜而不吉。”公曰：“何谓也？”对曰：“遇兆，挟以衔骨，齿牙为猾，戎、夏交捽。”（《国语·晋语一》）
“駁遇”下缺文较多，辞义不明，不过其中有“火”字，大概是据兆象以释占辞中的“有火戒”一句。
新蔡简占辞中有“外言慼”，如：
（10）先少又（有）外言慼也，不為（尤） 君（將）又（有）志成也（甲三10）
简文（6）所记占辞最末“有外”以下残去，疑本来也是“有外言慼”。简文（8）“□是以谓之‘有言’”大概就是对这部分占辞的解释。《周易》爻辞中常出现“有言”，如《需》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讼》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明夷》初九“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震》上六“震索索，视矍矍，征凶。震不于其躬，于其邻，无咎，婚媾有言”；《渐》初六“鸿渐于干，小子厉，有言，无咎”，等等。这些“有言”都是人们所不希望出现的，与简文（8）“有言”的用法一致。《震》上六爻辞与《渐》初六爻辞中“无咎”与“有言”一起出现，与简文（6）占辞的情况相合。简文（8）的“有言”，应该就是“有外言”的省略语。
文献中“外言”有两种词义。一种是指家门以外的话，如《礼记·曲礼上》“外言不入于梱，内言不出于梱”，王文锦先生翻译为“外边的话不要带进家门槛里，家内的话也不要带出家门槛外”。[20]又如《礼记·内则》“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王先生翻译为“闺内的话不传出门外，外面的话不传入闺中”。[21]另一种是指亲近关系以外的话。例如《三国志·吴书·诸葛瑾传》裴松之注引《江表传》：“孤与子瑜，可谓神交，非外言所间也。”又如《三国志·蜀书·刘璋传》：“皆由璋明断少而外言入故也。”前一种“外言”并没有不好的含义，后一种通常都含有不好的意思，多指挑拨之言或谗慝之言。简文（10）占辞中的“外言”显然有不好的含义，所用当是第二种词义。
（四）
简文（4）、（5）和（6）、（7）、（8）显示了一种我们在其它楚简中没有见过的卜筮记录格式，即在占辞之后还记录了解释占辞的话。这种情况在《左传》、《国语》等先秦文献中是很常见的。上文已经引过数例，这里再引几例：
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陈厉公，蔡出也，故蔡人杀五父而立之。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遇观之否。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宾于王’。犹有观焉，故曰‘其在后乎’。风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异国乎’。”（《左传》庄公二十二年）
秦伯伐晋，卜徒父筮之：“吉。涉河，侯车败。”诘之，对曰：“乃大吉也。三败，必获晋君。其卦遇《蛊》，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获其雄狐。’夫狐蛊，必其君也。蛊之贞，风也；其悔，山也。岁云秋矣，我落其实，而取其材。所以克也。实落材亡，不败何待。”（《左传》僖公十五年）
初，穆子之生也，庄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以示卜楚丘。曰：“是将行，而归为子祀。以谗人入，其名曰牛，卒以馁死。明夷，日也。日之数十，故有十时，亦当十位。自王已下，其二为公，其三为卿。日上其中，食日为二，旦日为三。明夷之谦，明而未融，其当旦乎，故曰‘为子祀’。日之谦，当鸟，故曰‘明夷于飞’。明之未融，故曰‘垂其翼’。象日之动，故曰‘君子于行’。当三在旦，故曰‘三日不食’。离，火也；艮，山也。离为火，火焚山，山败。于人为言，败言为谗，故曰‘有攸往。主人有言’，言必谗也。纯离为牛，世乱谗胜，胜将适离，故曰‘其名曰牛’。谦不足，飞不翔，垂不峻，翼不广，故曰‘其为子后乎’。吾子，亚卿也，抑少不终。”（《左传》昭公五年）
南蒯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黄裳元吉。”以为大吉也，示子服惠伯，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尝学此矣，忠信之事则可，不然必败。外强内温，忠也。和以率贞，信也。故曰‘黄裳元吉’。”（《左传》昭公十二年）
献公卜伐骊戎，史苏占之，曰：“胜而不吉。”公曰：“何谓也？”对曰：“遇兆，挟以衔骨，齿牙为猾，戎、夏交捽。交捽，是交胜也，臣故云。且惧有口，携民，国移心焉。”公曰：“何口之有！口在寡人，寡人弗受，谁敢兴之？”对曰：“苟可以携，其入也必甘受，逞而不知，胡可壅也？”（《国语·晋语一》）
简文在解释完一条占辞后说“是以谓之……”，上引文献则说“故曰……”，意思是一样的。
占卜是一种神秘性很强的行为，往往是父子相传，世习其业。有时候占卜结果并不是很容易理解，这就需要贞人加以专业性的解释。上引《左传》僖公十五年和《国语·晋语一》两个例子很典型。前者占得的结果是“涉河，侯车败”，似乎是凶兆，却说是“吉”；后者占得的结果是“胜”，似乎是吉兆，却说是“不吉”。秦伯和晋献公对此占辞都感到难以理解，所以贞人都又作了解释说明。
楚简中很少见到这种解释占辞的话，大概是因为绝大多数占辞并不难懂，不需要解释。而简文（4）、（6）所记占辞比较隐晦，所以贞人专门作了一些解释，这些解释当时也就记录在了占辞的后面。
以上我们讨论了新蔡简中几条内容特殊的简文，这些简文对于我们研究楚国贵族的占卜习俗以及《周易》和其它古筮书之间的渊源关系都具有重要的意义。本文所提出的种种意见都还是很粗略肤浅的，一定有不少错误，希望得到大家的批评指正。
（编者按：[1]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新蔡葛陵楚墓》，大象出版社，2003年10月。
[2]禤健聪：《新蔡楚简短札一则》，简帛研究网，2003-12-28。陈伟：《葛陵简中的繇》，简帛研究网，2004-2-29；《葛陵楚简所见的卜筮与祷祠》，中国文物研究所编《出土文献研究》第六辑38～3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2月。于茀：《新蔡葛陵楚墓竹简中的繇辞》，《文物》2005年1期。下文所引禤健聪、陈伟、于茀三位先生的观点，皆出自上揭论文，不再注明。
[3]参看张胜波《新蔡葛陵楚墓竹简文字编》135～137页，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
[4]参看李守奎《楚文字编》345页“末”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12月。
[5]陕西省考古研究所、宝鸡市考古工作队、眉县文化馆“杨家村联合考古队”：《陕西眉县杨家村西周青铜器窖藏发掘简报》，《文物》2

中国历史上真实的小故事

003年6期32页。
[6]李家浩：《战国布考》，《著名中年语言学家自选集·李家浩卷》160～162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12月。参李守奎《楚文字编》381～382页“貣”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12月。
[7]李守奎：《楚文字编》691页“弋”字。
[8]参看李守奎：《楚文字编》646页“流”字。
[9]王明钦：《王家台秦墓竹简概述》，艾兰、邢文编：《新出简帛研究》30～32页，文物出版社，2004年12月。
[10]李家浩：《王家台秦简“易占”为〈归藏〉考》，《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7年1期。邢文：《秦简〈归藏〉与〈周易〉用商》，《文物》2000年2期。
[11]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主编：《故训汇纂》2110页，商务印书馆，2003年7月。
[12]于文原注：郭象注本“淡淡”作“炎炎”，陆德明《经典释文》炎“李作淡”。应以作“淡”为是。
[13]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新蔡葛陵楚墓》181～184页。
[14]杨宽：《战国史（增订本）》70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3月。郑昌琳编著：《楚国史编年辑注》517页，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9月。
[15]刘信芳：《新蔡葛陵楚墓的年代以及相关问题》，《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1期。李学勤：《论葛陵楚简的年代》，《文物》2004年7期。
[16]宋华强：《试论平夜君成即平夜文君之子》，简帛网，2006年5月17日。
[17]邢文：《秦简〈归藏〉与〈周易〉用商》，《文物》2000年2期。
[18]高亨：《古字通假会典》326页“禺与遇”条，齐鲁书社，1989年7月。
[19]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马王堆帛书〈六十四卦〉释文》，《文物》1984年3期4页。
[20]王文锦：《礼记译解》15页，中华书局，2001年9月。
[21]王文锦：《礼记译解》370页。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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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关于新蔡-新蔡简中记有繇辞的一组简文的释读的介绍，希望对想了解历史故事的朋友们有所帮助。

本文标题：新蔡-新蔡简中记有繇辞的一组简文的释读；本文链接：http://gazx.sd.cn/zggs/261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