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君人者何必安哉》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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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君人者何必安哉》再讀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君人者何必安哉》有甲、乙二本，篇幅不長，疑難字也不算多，但在文意的解讀上却頗費推敲。目前網絡上發表的文章已超過三十篇，對多處文句見仁見智，异說紛呈。今在筆者本人先前所草小文《〈君人者何必安哉〉初讀》基礎上，[1]參酌諸家之說，對幾處簡文再試作疏釋，文本及簡號以甲本爲准。
1、白玉三回而不戔 1號簡
“回”、“戔”的理解，目前有多種意見。我們在先前的小文中提出，讀“回”爲“瑋”，稱美、珍視義，簡文中用作名詞，指三種值得誇耀的白玉般的美德；戔，可依復旦讀書會與何有祖君讀爲“踐”，居處、擔當的意思。今按，《廣雅·釋言》：“愇，淺也。”王士濂《廣雅疏證拾遺》云：“愇即籀文之韙。《廣雅》‘韙，是也。’《左氏》昭二十年傳云：‘君子韙之。’‘韙之’謂‘是之’也。薛綜注《東京賦》云：‘韙，善也。’‘善’亦‘是’也。‘淺’與‘諓’通。《說文》‘諓，善言也。’《潜夫論》‘淺淺善靖’，‘淺淺’即‘諓諓’也。《廣雅·釋訓》‘諓諓，善也。’《疏證》引《鹽鐵論》‘疾小人諓諓面從，以成人之過也。’然則《說文》所云‘善言’者，謂唯其言而善之也。‘愇’之爲‘淺’，猶‘諓’之爲‘善’也。字有通借耳。”[2]鑒于“愇”（韙）、“淺”（諓）辭義的關聯，簡文“回”也可能讀爲“韙”，而“戔”讀爲“諓”，[3]意思是說有白玉般的三種美德而不稱善。董珊先生讀“戔”爲“察”，[4]亦通。
2、命爲君王戔之 1號簡
命，劉信芳先生指出：在此不是“令”、“讓”、“謹”的意思。包山簡120：“小人命爲𥅝以傳之。”138：“陰人舒呈命證。”《廣雅·釋詁》：“命，呼也。”“命證”即要求盟誓作證。郭店簡《老子》甲19：“天地相會也，以逾甘露，民莫之命，天自均焉。”命，王本作“令”，其實也就是今人所謂“要求”的意思。簡文“命”爲臣對君之命，可以理解爲“請求”。[5]今按：俞樾《諸子平議·管子六》“特命我曰”條云：“樾謹按：特者，人名也。命猶告也。《禮記·緇衣篇》鄭注曰：傅說作書以命高宗。是古者上下不嫌同詞。以君告臣謂之命，以臣告君亦謂之命也。”[6]由知劉說可從。
3、吾幹（安）有白玉三回而不戔 2號簡
幹，整理者釋爲“倝”，論者幷從。今按，此字亦見于上博楚竹書《平王與王子木》1號簡，整理者陳佩芬先生以爲從倝，旱聲。[7]這篇竹書可與《說苑·辨物》“王子建出守于城父”章對讀，竹書此人即《說苑》中的“成公乾”。[8]此外，上博竹書《楚柬王泊旱》的“旱”字所從，也與此字近似。如果此字從“旱”、進而也是從“干”得聲的話，應該讀爲“安”比較妥當。[9]
4、玉珪之君，百眚（姓）之主 3～4號簡
“玉珪”二字合文，整理者析讀作“珪玉”，幷引《說文》云：“圭，瑞玉也。上圜下方，公執桓圭九寸；侯執信圭，伯執躬圭，皆七寸；子執穀璧，男執蒲璧，皆五寸；以封諸侯。從重土。楚爵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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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圭。”今按：《國語·吳語》：“越滅吳，上征上國，宋、鄭、魯、衛、陳、蔡執玉之君皆入朝。”《楚辭·大招》“三圭重侯，聽類神只”，王逸注：“言楚國所包中有公、侯、伯、子、男執玉圭之君，明于知人，聽愚賢之類，別其善惡，昭然若神，能薦達賢人也。”看這些記載，析讀爲“玉珪”的可能性應該更大。
眚，上部只有左右兩畫，整理者疑簡文省筆，釋爲“眚”，讀爲“姓”。董珊先生在將3號簡“貞”字讀爲“鼎”的同時，釋此字爲“貞”，讀爲“正”，以爲“百正”即百官。[10]孟蓬生先生則認爲此字與3號簡的“貞”同字同訓，均讀爲田畝單位“町”。[11]今按，從形體上看，此字爲“眚”或“貞”的省寫均有可能。但古書君、主幷言時，主亦指君，幷且地位往往更高。如《韓非子》《備內》、《人主》二篇與《莊子·漁父》、《呂氏春秋·不侵》都說到“萬乘之主，千乘之君”；《說苑》《政理》、《敬慎》、《雜言》都說到“千乘之君，萬乘之主”；《鶡冠子·武靈王》說“是則小國之君無霸王者，而萬乘之主無破亡也”；《潜夫論·遇利》說“是故雖有四海之主弗能與之方名，列國之君不能與之鈞重”。從古人這種表述習慣看，此字爲“眚”的可能性更大。百姓有百官、民衆兩層含義，這裏應是指後者。
5、州徒之樂 4～5號簡
州徒，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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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說“天下莫不語”、先王“以爲目觀”、“君王隆其祭而不爲其樂”來看，當非泛泛之事，而是楚國的一處名勝。疑與州地、云杜有關。《水經注·夏水》經云：夏水“又東過華容縣南”，酈道元注云：“夏水又東徑監利縣南，晋武帝太康五年立。縣土卑下，澤多陂池。西南自州陵東界，徑于云杜、沌陽，爲云夢之藪矣。”《史記·楚世家》：“考烈王元年，納州于秦以平。”集解引徐廣曰：“南郡有州陵縣。”《續漢書·郡國志四》南郡“州陵”縣下原注亦云：“《史記》楚考烈王納州于秦。”依此，漢晋州陵即楚之州地。《國語·楚語下》“王孫圉聘于晋”章記王孫圉列舉楚地之寶說：“又有藪曰云連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韋昭注云：“楚有云夢藪，澤名也。連，屬也。水中可居者曰洲，徒其名也。”段玉裁《古文尚書撰异》云：“《楚語》‘云連徒洲’即‘云土’也。此如‘穀於菟之類，皆方俗語言。徒、土、杜一字也。長言之爲‘云連徒洲’。”[12]云夢兼爲楚人祭祀、游樂之所。《楚辭·招魂》云：“與王趨夢兮，課後先。”《戰國策·楚策一》“江乙說于安陵君”章亦云：“楚王游于云夢，結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云霓，兕虎嗥之聲若雷霆。”《墨子·明鬼下》更稱：“燕之有祖，當齊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云夢也，此男女之所屬而觀也。”這與竹書所叙正相吻合。
6、人以君主爲所以 7號簡
“以”前一字，整理者釋爲“聚”，復旦讀書會根據劉樂賢、陳斯鵬先生對郭店竹書《尊德義》中近似之字的釋讀意見，改釋爲“所”。[13]張新俊先生作有進一步申述。[14]“以”，整理者屬下讀，復旦讀書會、何有祖君、董珊先生幷改屬上讀。[15]其中的“以”，董珊、季旭昇先生訓爲“而”；[16]孟蓬生先生進一步指出爲並列連詞，與“且”字用法略同。[17]，復旦讀書會疑讀爲“傲”。如果“所”字之釋不誤，這裏似應讀爲“倨”。《楚辭·天問》“鯪魚何所”，洪興祖《考异》云：“所一作‘居’。”是所與居通假之例。《說文》：“傲，倨也。”“倨，不遜也。”竹書是把两個近義詞并列。
（編者按：[1]陳偉：《〈君人者何必安哉〉初讀》，簡帛網2008年12月31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921)。
[2]《叢書集成續編》，第73册，208頁，[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8年；亦可看徐復《廣雅詁林》，362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
[3]《尚書·泰誓》“截截善諞言”的“截截”，《說文》戈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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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作“戔戔”，《春秋公羊傳》文公十二年引作“諓諓”。是“戔”、“諓”相通之例。
[4]《讀〈上博七〉雜記（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2月31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85）。今按，《尚書·泰誓》孔疏正云：“‘截截’猶‘察察’，明辯便巧之意。”
[5]《竹書〈君人者何必安哉〉試說（之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5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617)。
[6]中華書局1954年，109頁。
[7]馬承源主編：《上博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六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269頁。
[8]參看拙文《讀〈上博六〉條記》，簡帛網2007年7月9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597）。
[9]從干得聲與從安得聲之字通假之例，看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754頁，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
[10]《讀〈上博七〉雜記（一）》。
[11]《〈君人者何必安哉〉賸義掇拾》，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4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611)。
[12]《清經解》第四册43～頁，上海書店1988年。
[13]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程少軒執筆)：《〈上博七•君人者何必安哉〉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年12月31日(http://www.guwenzi.com/SrcShow.asp?Src_ID=580)。
[14]張新俊：《“人以君王爲所以囂”別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640#_ednref26)。
[15]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程少軒執筆)：《〈上博七•君人者何必安哉〉校讀》；何有祖：《上博七〈君人者何必安哉〉校讀》，簡帛網2009年12月31日(http://www.bsm.org.cn/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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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w_article.php?id=918)；董珊：《竹書〈君人者何必安哉〉試說（之一）》。
[16]董珊：《竹書〈君人者何必安哉〉試說（之一）》；季旭昇：《上博七芻議》，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9年1月1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88)。
[17]《〈君人者何必安哉〉賸義掇拾》。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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