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程寤》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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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清華簡《程寤》解讀

（曲阜師範大學 孔子研究所）
清華簡《程寤》記周文王及太子發因太姒夢商廷生棘而受命之事，既可補《逸周書》該篇之殘缺，又可印證《詩》《書》“文、武受命”之成說。還反映當時文王雖爲君，但已將具體事務交付于太子發，正可與《耆夜》“武王八年”勘耆（黎）相證發，有重要史料價值。本文擬作逐句解讀，以明其詳。下面先錄原文：
隹王貞（正）月既生魄，大（太）姒夢見商廷隹（惟）棘，乃小子發取周廷梓樹于厥間，化爲松柏棫柞。寤驚，告王。王弗敢占，詔太子發，卑（俾）靈名凶，祓。祝忻祓王，巫率祓大（太）姒，宗丁祓大（太）子發。敝（幣）告宗方（祊）社稷，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承（烝），占于明堂。王及大（太）子發幷拜吉夢，受商命于皇上帝。興，曰：“發，女（汝）敬聖（聽）吉夢。朋棘（）梓松，梓松柏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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棫覆柞柞，化爲雘。于（嗚）呼，可（何）敬（驚）非朋，可（何）戒非商，可（何）用非樹，樹因欲，不違材。女（如）天降疾，旨味既用，不可藥，時不遠。隹（惟）商戚在周，周戚在商，欲隹（惟）柏夢，徒庶言，引（矧）又亡秋明武威，女（如）棫柞亡根。于（嗚）呼，敬哉！朕聞周長不貳，務擇用周，果拜不忍，綏用多福。隹（惟）梓敝不義，芃于商，卑（俾）行量亡乏，明明在向，隹（惟）容內（納）棘，意（億）亡勿用，不

清華簡《程寤》解讀

，思（使）卑柔和順，眚（生）民不灾，懷允。于（嗚）呼，可（何）監非時，可（何）務非和，可（何）褢非文，可（何）保非道，可（何）愛非身，可（何）力非人。人謀强，不可以藏。後戒後戒，人用女（汝）謀，愛日不足。[1]
以下逐句解讀：
隹王貞（正）月既生魄，大（太）姒夢見商廷隹（惟）棘，
正月，據下文言“受商命于皇[天]上帝”，則當是受命元年之正月。《太平御覽》卷八十四引《帝王世紀》“十年正月，文王自商至程，大姒夢商庭生棘”，以爲“十年”，不知所據。所謂自商至程，疑指文王從羑里被放歸。程，古畢程氏之墟，地在今陝西咸陽東。《逸周書·大匡》有“維周王宅程三年，遭天之大荒，作《大匡》，以詔牧其方”語。今本《竹書紀年》云：“文丁五年，王季作程邑。帝辛三十三年，文王遷于程。三十五年，周大饑。”既生魄，新月生出以後。大姒，文王之妃、武王之母。《左傳·定公六年》公叔文子曰：“大姒之子。唯周公康叔爲相睦也。”《大雅·思齊》：“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廷，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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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諸書所引作“庭”，院子。商庭，商王所居之庭院。隹，當如各書所引作“生”。棘，《說文》：“小棗叢生者也。”即荊棘，灌木。生棘，意出現朋比小人。
乃小子發取周廷梓樹于厥間，化爲松柏棫柞。
廼，同“乃”，疑是衍文。《博物志》引亦有“乃”字，蓋所見本同。小子發，即太子發，後之武王，發爲其名。梓，《說文》“楸也。”即楸樹，喬木，良材，質地較輕。樹，栽。厥，讀爲“闕”，諸書所引皆作“闕”。闕，城門兩側之樓觀。闕間，即雙闕之間當道處。松、柏、棫、柞，皆棟梁之材，質地較堅硬。棫，亦柞類喬木。《詩·大雅·綿》“柞棫拔矣”，《釋文》引《三蒼》：“棫，即柞也。”
寤驚，告王。王弗敢占，詔太子發，卑（俾）靈名凶，祓。
寤，睡醒。驚，吃驚。弗，不。占，占卜占筮，以明吉凶。弗敢占，恐不吉。詔，命也。俾，使也。靈，《說文》：“巫也。”名，謂稱、說。祓，《說文》：“除凶祭也。”言文王怕是凶夢不敢占卜，命太子發直接讓巫師說是凶夢，舉行除凶之祓祭。
祝忻祓王，巫率祓大（太）姒，宗丁祓大（太）子發。
祝，祭祀主祝告者；忻，其名。巫，女巫師；率，其名。宗，掌都宗祀者；丁，其名。《左傳·定公四年》“祝、宗、卜、史”楊伯峻注：“祝謂大祝……宗爲宗人。”
敝（幣）告宗方（祊）社稷，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承（烝），占于明堂。
幣，玉帛之類。告，祭告。幣告，謂以幣告，不用牲。宗方（祊），即宗廟。社稷，土神、穀神。《太平御覽》卷八十四引《帝王世紀》作“命祝以幣告于宗廟群神”。祈，求也。六末，未詳，原考釋疑指天地四方。《黃帝內經》和《管子·內業》有“四末”，謂四肢。攻，攻擊。商神，殷商之神。望，遙祭山川名。《禮記·王制》：“歲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烝，冬祭名。《禮記·王制》：“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在正月，故烝。明堂，天子布政之所。
王及大（太）子發幷拜吉夢，受商命于皇上帝。
拜，謂拜謝。凶已除，占又得吉，故曰吉夢。商命，商人固有之天命。“皇”下《藝文類聚》卷七十九引有“天”字，此當脫。按此即所謂文武受命。《詩經·大雅·江漢》：“文、武受命，召公維翰。”《尚書·洛誥》：“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
興，曰：“發，女（汝）敬聖（聽）吉夢。
興，起，謂拜畢而起。發，太子名。原夢略，以下是直接解夢。
朋棘（）梓松，梓松柏副，棫覆柞柞，化爲雘。
朋，雙貝也，引申謂朋比。棘屬灌木，叢生，故曰朋棘。（），原考釋訓弃。副，貳、助。梓松柏副，言梓松有柏相副，皆材也。“棫覆柞柞，化爲雘”，疑當讀“棫覆柞，柞化爲雘”。覆，謂庇護，或借爲“護”。棫、柞同類，故相護。“梓松柏副，棫覆柞”，言良材皆相互幫助保護。雘，染紅的顔料，赤石指之類。《尚書·梓材》：“若作梓材，既勤樸斫，惟其涂丹艭。”言梓材既經樸斫，還需涂以丹艭，方能成器。柞化爲雘，亦言真正成材。此句蓋言商庭所生之群棘雖然 周庭之梓松棫柞，但梓松有柏相副，棫庇護于柞，柞可化爲丹雘，成爲有用之材。可見是吉夢。
于（嗚）呼，可（何）敬（驚）非朋，可（何）戒非商，可（何）用非樹，樹因欲，不違材。
于（嗚）呼，嘆聲。“可”皆讀爲“何”，同“盍”，謂何不。“非”皆讀爲“彼”，那。下同。“何某非某”，周人常語，屢見《尚書》和《逸周書》。敬，當同“警”，警惕。戒，戒備。樹，樹木、喬木。《九章·橘頌》：“后皇嘉樹。”可（何）警非朋，言何不警惕那朋比小人。可（何）戒非商，言何不戒備那商人。可（何）用非樹，言何不利用那大樹。因，順、依。樹因欲，謂對大樹要因其欲，滿足其需要。不違材，不能違背其材質，因材而用之。
女（如）天降疾，旨味既用，不可藥，時不遠。
“女”讀“如”，甚是，若也。旨，甘美。既，盡。藥，用藥。時，謂病愈之時。
隹（惟）商戚在周，周戚在商，
隹，同“惟”，思也。慼，憂也。言商周互爲憂患。見周人已有滅商之心，商人亦以周爲心腹之患。
欲隹（惟）柏夢，徒庶言，引（矧）又亡秋明武威，女（如）棫柞亡根。
隹（惟），同“爲”，是。柏，原考釋讀“白”。白夢，白日夢，不著邊際之夢想。徒庶，普通徒役。“言”下一字，疑是妄義。引（矧），何况。亡，讀爲“無”。秋，疑借爲“欽”，敬、認真。欽明，指文德，與“武威”相對。《尚書·堯典》：“欽明文思安安。”“女”亦讀“如”，似。亡，無。棫柞亡根，槁木也。
于（嗚）呼，敬哉！朕聞周長不貳，務擇用周，果拜不忍，綏用多福。
敬，慎重。周，周匝、無縫。貳，變。周匝之長不變，言周密無縫，就不會有變故，所以要務擇用周。務，務求。擇，選擇。果，果斷。拜，讀爲“拔”，除掉。不忍，不忍心而爲者。綏，賜。用，讀爲“以”。《周頌·載見》：“烈文辟公，綏以多福。”
隹（惟）梓敝不義，芃于商，卑（俾）行量亡乏，
梓，材也。敝，敗也。義，宜也。芃，茂盛。卑（俾），使。行，用。行量，量材而用。亡，無。乏，缺少。言不應使周之梓材敗敝而盛于商，使商量材無乏。
明明在向，隹（惟）容內（納）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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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亡勿用，不

清華簡《程寤》解讀

，
明明，指明察之人。向，疑讀爲“下”，音相轉。《尚書·呂刑》：“穆穆在上，明明在下。”《大雅·大明》：“明明在下，赫赫在上。”隹（惟），猶能。容內（納），包容。棘，商庭之朋比小人。意（億），揣度。亡，滅亡。勿用，不任用。

清華簡《程寤》解讀

，即“惎”，借位“忌”，恨也。
思（使）卑柔和順，眚（生）民不灾，懷允。
思，讀爲“使”。卑柔，謙卑柔和。和順，和諧恭順。眚（生）民，百姓。不灾，不受灾殃。懷，心思。允，信，誠實。
于（嗚）呼，可（何）監非時，可（何）務非和，可（何）褢非文，可（何）保非道，可（何）愛非身，可（何）力非人。
監，視。時，時機。務，求、致力。褢，借位“懷”。文，文德。《逸周書·小開》：“何監非時，何務非德？”保，守持。道，正確的處事方針。《逸周書·芮良夫》：“如文王者，其大道仁，其小道惠。”《武紀》：“內無文道，外無武道。”《周祝》：“告汝不聞道，恐爲身灾。”皆言道。愛，愛惜。身，身體。力，猶任。
人謀疆，不可以藏。
疆，疑當讀爲“競”，一聲之轉。與人爭曰競。藏，讀爲“臧”，善。《逸周書·大開》：“王拜儆我後人，謀競不可以藏。”《小開》：“人謀競，不可以[臧]。”《國語·越語下》範蠡曰：“爭者，事之末也。”
後戒後戒，人用女（汝）謀，愛日不足。
後戒，日後戒備。愛日，惜日，珍惜時間。《逸周書·大開》：“戒後人其用汝謀，維宿不悉日不足。”《小開》：“後戒後戒，宿不悉日不足。”意同。
總結上解，全篇似可語譯爲：
（受命元年）正月新月生出後的一天，太姒夢見商廷生了荊棘，小子發取來周廷的梓樹栽在雙厥之間，結果化成了松樹、柏樹、棫樹和柞樹。醒來以後很吃驚，告訴了文王。文王怕是凶夢，不敢占卜，就命太子發直接讓巫師說是凶夢，舉行祓祭除凶。大祝忻爲王祓，女巫率爲太姒祓，宗人爲太子發祓。不殺牲，只用玉帛治療祭告宗廟社稷，祈禱六末山川，讓它們攻擊于商人之神。幷舉行望祭、烝祭，然後在明堂裏進行占卜，得了吉兆。于是王和太子發一起拜謝吉夢，受商人的天命于皇天上帝。文王起身說：“姬發，你敬聽吉夢！朋棘雖然荒梓松，但梓松有柏相副，棫樹覆護柞樹，柞樹最後化成丹雘，成爲彩繪之材。啊，你何不警惕那朋比小人？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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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備那商人？何不任用那大才？大才要順其意願，不能違背其材質。如果天降疾灾，要全用美味醫治，不可用藥，這樣會很快痊愈。要想著商人的憂患在周，周人的憂患在商。意願如果像白日作夢不切實際，連普通徒役都會說是狂妄，何况又沒有文德武威，就如同棫柞沒有樹根，很快就會枯槁。啊呀,慎重啊！我聽說周匝無縫的東西不發生變故，所以你要竭力選擇幷行用周密的策略，要果斷地鏟除不忍心鏟除的壞人，給好人賜以多福。不應敗敝梓材，而使其茂盛于商，使商人不乏量才而用的人才。要明察于下，包容朋棘，使他們度其將亡而不用于商，不忌恨周。使他們謙柔和順，不禍害百姓，心懷誠實。啊呀！你何不監視那時機？何不務求那和諧？何不懷藏那文德？何不守持那大道？何不愛惜那身體？何不讓那人才盡力？人如果謀劃與人相爭，就不會有好結果。後戒啊後戒，要讓人都用你的智謀，珍惜時日。
（編者按：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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