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說清華簡《繫年》的“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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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略說清華簡《繫年》的“烝”

（煙臺大學中國學術研究所）

清華簡《繫年》第一章第1、2簡云：“昔周武王監觀商王之不（恭）〓(上帝)，禋祀不（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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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乍（作）帝（籍），以祀〓（上帝）天神，名之曰千（畝），以克反商邑，尃（敷）政天下。”整理者將“”讀作“登”，引《禮記·月令》“農乃登黍”，注：“進也。”[1]愚意以爲，“”讀作“登”固無不可，但讀作“烝”或許更爲恰當。
按“登”字在古文字中有數形：或如《說文》所謂從從豆者；或從豆從廾作“”
者，有的增益米、示等；或從登從廾作“”者；或從從者[2]。本文主要討論的是第二和第三種字形。“”形多有變體，然其基本構形從從豆，象持豆以祭。卜辭中的“”多作祭名，如“王其米”（《合集》三四五九一）、“其鬯于且乙”（《合集》二七二二〇），蓋以米、鬯、黍等進祭。另卜辭中的“”有增益“米”者，延續至金文。以上“”以及增益“米”、“示”者，在辭例中相當於典籍中的“烝”。姚孝遂先生指出：“要之，‘’爲小篆、、烝、蒸諸字之初形，爲形譌，爲衍化，烝則爲別出之新字，又進而孳生出‘蒸’字。典籍復趨於統一作‘烝’，間或作‘蒸’。”[3]姚先生認爲相關字均可逕讀爲“烝”[4]。
《爾雅·釋天》云：“冬祭曰烝。”郭璞注云：“進品物也。”《禮記·王制》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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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典籍多認爲“烝”是冬祭。另《爾雅·釋詁下》云：“烝，進也。”《詩經·周頌·豐年》云：“爲酒爲醴，烝畀祖妣。”毛傳云：“烝，進。”是則將“烝”解釋爲具體的祭祀行爲。“登”亦可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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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與“烝”義近，然缺乏宗教意味。“烝”與“登”關係密切，音義相近，“登”可通作“烝”，“烝”則主要施用於祭祀。故《繫年》的“”讀作“登”固然可通，卻不如“烝（蒸）”適宜。
“烝”表冬祭，但不限於冬祭。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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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辭中的“”固然可以解作“烝”，但未必與後世典籍中的冬祭嚴密對應。沈文倬先生指出，殷代與周初宗廟“嘗新”衹有烝祀一祭，舉行似無定時，到春秋時烝、嘗分別舉行，纔從烝一祭演變成烝、嘗二祭，戰國時又擴充爲四時之祭[5]。沈先生的論斷有助於我們理解《繫年》的“烝祀”。《春秋繁露·四祭》云：“蒸者，以十月進初稻也。”卜辭中的“”所進獻之物，有米、鬯、黍等，不獨限於稻，但其與後世烝祭有密切關聯殆無疑義。陳侯午敦云“以以嘗”，字作。姬鼎云“用用嘗”，字作。以“”與“嘗”並提，可見其確可讀作“烝”。我們也可以聯繫到《詩經·小雅·信南山》中“是烝是享”的句子。可見，無論是甲骨卜辭還是金文中表祭祀的“”及相關字，均可讀作“烝”。
按“”字在簡文中作，從從示。楚文字中的“登”有作（望山一·九）者，更多的是作“”，如（包山簡二·一六七），多用作人名。《繫年》中的“”，便是在楚簡習見的“”字基礎上增益“示”旁。這裏“祀上帝”的“”，恐怕便不只是單純的“進”的涵義了，而是表示祭祀的專名。卜辭中的“登”已有增“示”作、等形表祭祀者，可見《繫年》中的“”淵源有自。但與甲骨文不同，並不從，而是從登。事實上，“”的寫法在戰國時期基本絕跡，金文中表示“烝”的字也多從登。
“烝祀”一語，業已見諸大盂鼎（《集成》二八三七），大盂鼎的“烝”字作，從米從。這爲《繫年》的“祀”讀作“烝祀”提供了重要佐證。另清華簡《程寤》第二、三簡云：“敝（幣）告宗方（祊）（社）禝（稷），（忻—祈）于六末山川，攻于商神，（—望），氶（烝），占于明堂。”文王“受命”於“皇上帝”的儀式便涉及“烝”。
所謂“祀上帝天神”，當讀作“烝祀上帝天神”，殆無疑義。
2012年1月3日
（編者按：[1]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貳），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137頁。
[2]參見季旭昇：《說文新證》（上冊），（臺北）藝文印書館2002年版，第100－103頁。沈培先生《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字用爲“登”證說》（《中國文字學報》第一輯，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40－52頁）一文指出“”可用爲“登”，可參看。
[3]參見于省吾主編：《甲骨文字詁林》第二冊，中華書局1996年版，967頁。
[4]關於“”與“烝”之聯繫，前賢已有不少說法，如劉心源謂“古刻烝甞字作。籀文登字從之。故爲烝”（《奇觚室吉金文述卷四·陳侯因》），商承祚先生謂陳侯午敦等器所見字乃“烝”之初字（《甲骨文字研究下編》）。
[5]沈文倬：《宗周禮樂文明考論》，浙江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84－86頁。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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