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平-由清華簡《皇門》“古(從老)門”談上博簡《姑成家父》的“強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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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由清華簡《皇門》“古(從老)門”談上博簡《姑成家父》的“強門”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清華簡《皇門》篇與今本《逸周書·皇門》大體相合。其1號簡起始云“惟正月庚午，公格在門”，今本作“維正月庚午，周公格左閎門會群門<臣>”。施謝捷、黃懷信等先生據簡本認爲今本“左”是“在”字之訛。[1]
簡文“門”，對應今本“閎門”。整理者將隸定爲“”，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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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從老，古聲，見母魚部，讀爲溪母魚部之“庫”。“門”卽“庫門”。周制天子五門，自南數爲皋、庫、雉、應、路門。庫門爲第二門，庫門外皋門內爲天子外朝。今本孔晁注：“路寢左門曰皇門。閎，音皇。”[2]
關於字，学者大都赞同整理者的隸定和構形分析。[3]在討論上博簡《鮑叔牙與隰朋之諫》3號簡的字時，筆者認爲，從字形看，陳佩芬先生把該字隸定爲“”最爲合理，字從“古”聲；同時又認爲該字是“耆”字訛變的可能性也无法完全排除，字下部的“古”形或是“旨”之省訛。[4]後說的主要根據就是包山68號簡作形的字。該字辭例爲“州”，其整理者釋爲“耆”。[5]陳偉先生認爲“耆州”可與180號簡“新州”對比，“耆”指老，正與“新”相對。[6]陳先生的解說立意好，不少學者認同釋“耆”的說法，這可能是一個重要原因，而該字下部正作“古”形。後來筆者研讀《皇門》，發現有學者由《皇門》字注意到包山簡的，認爲循陳偉先生對文義的詮釋，可以將隸定爲“”，讀爲“故”。[7]這一改釋使文義更加順暢。這樣，疑爲“耆”的主要根據不復存在。現在看來，把這類字隸定爲“”、分析爲從“古”聲，確實可信。[8]
關於“”字的讀法，後續研究者有與整理者不同的看法。施謝捷先生認爲，“”或許是“胡壽”之專字，多見於齊系文字，或作人名，或作爲複姓“胡毋”之“胡”。“門”可釋讀爲“胡門”，“胡”訓爲“大”，與“閎門”正相對應，“閎”亦“大”義。[9]王志平先生從周代朝儀制度出發，認爲以孔晁注來解釋簡文最爲合理。路寢是天子、諸侯議事的正殿。《周禮·夏官·司士》鄭玄注：“王日視朝事於路門外之位。”路門亦即皇門。周公到路門會群臣，合乎禮儀；反之到外朝庫門會群臣，則不合朝儀，難以理解。清華簡整理者讀“”爲“庫”，或者與“”、“閎”之間的音韻關係不易解釋有關。從古音角度看，從“厷”或“弓”聲的字上古音一般都劃歸蒸部，“閎”即爲匣母蒸部字。但是戰國時期“厷”、“弓”聲字有陽部字的異讀，孔晁注“閎”音“皇”即是一例。“皇”系匣母陽部字，與見母魚部的“古”音近可通。戰國文字“皇”的上部常寫作“古”形，而《說文》古文“古”的構形又與“皇”字有關，也有助於說明“皇”跟“”之間的音轉關係。[10]
《皇門》“”究竟讀爲什麽字，目前還很難定論。但是所謂“門”，很容易使人聯想到上博簡《姑成家父》的“強門”。
《姑成家父》9、10號簡記姑成家父與晉厲公寵臣長魚矯發生衝突，“姑成家父搏長魚矯，梏諸廷，與其妻，與其母。公恩亡告，告（強）門大夫”，強門大夫聽命“以釋長魚矯，賊三郤”。“強門”，整理者謂指豪門大族；“大夫”，指晉國卿以下的陪臣一類，[11]恐不可信。陳劍先生認爲：“古書所記諸侯宮門有庫門、雉門和路門等名目，‘強門’當即厲公宮中某門之名，‘強門大夫’即主管此門之人。”[12]黃人二先生也認爲“強門”是宮室之門，疑“強”假讀爲“庫”。同時又指出同簡有“內庫”之“庫”，此用假借字“強”而不用本字“庫”，“不甚知也”。[13]王志平先生認爲，單純從音韻上講，“強門”未嘗不可以釋爲“皇門”。皇門是緊靠路寢的最後一道門，比庫門更爲核心，厲公向皇門大夫求援也非常合理。但無論皇門還是庫門，均未見大夫之職的記載，故而“強門大夫”仍然有待進一步研究。[14]
今按，學者認爲“強門”乃宮室之門，“強門大夫”系守門之官，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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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確的，《說苑》中有一條記載，可以佐證其說。《正諫》篇載：“晉平公好樂，多其賦斂，不治城郭，曰：‘敢有諫者死。’國人憂之。有咎犯者，見門大夫曰：‘臣聞主君好樂，故以樂見。’門大夫入言曰：‘晉人咎犯也，欲以樂見。’平公曰：‘內之。’”由此可知，晉國設有門大夫之職，而且此門大夫司通謁之責、可以面見君王，應該就是宮門大夫。晉厲公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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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580年至前573年在位，晉平公前557年至前532年在位，厲公末年下距平公即位共十六年，中間僅隔悼公一代。如此，《姑成家父》和《正諫》兩處記載中的門大夫正可互證。
據文獻記載，周制諸侯三門，自南（外）而北（內）依次爲庫門、雉門、路門。[15]因此，學者把“強門”與“庫門”或“皇門”聯繫起來，也是有道理的。只是不管把“強”讀爲“庫”還是讀爲“皇”，現有證據都不很充分。王志平先生把“強門”讀爲“皇門”，是受到清華簡的啓發，這個思路很值得注意。古音“強”是群母陽部字，“古”是見母魚部字，兩字聲母都屬牙音，韻部陰陽對轉，讀音非常接近。那麼，儘管“強”、“”讀爲什麽字不能確定，但清華簡“門”無疑爲上博簡“強門”的釋讀提供了新思路。
最後附帶再談談門大夫。上文已提到春秋時晉國公宮設有門大夫。《左传》宣公二年載“宋人以兵車百乘、文馬百駟以赎華元于鄭。半入，華元逃歸，立于門外，告而入。見叔牂”，杜注以爲叔牂即華元之御羊斟，孔疏引賈逵則云：“叔牂，宋守門大夫。”不論叔牂與羊斟是否同一人，由賈注可見春秋時宋國也設有門大夫之職，不過此是城門大夫，與宮門大夫有別。漢代亦置門大夫，是太子、列侯的屬官。《漢書·百官公卿表上》“太子太傅、少傅，古官。屬官有太子門大夫、庶子、先馬、舍人”，顏注引應劭曰：“（太子門大夫）員五人，秩六百石。”又列侯“所食國令長名相，又有家丞、門大夫、庶子。”《高惠高后文功臣表》“高后三年，侯不疑嗣，十年，孝文五年，坐與門大夫殺故楚內史，贖爲城旦”，顏注：“門大夫，侯之屬官也。”這類門大夫的身份應可與上述宮門大夫類比。
附記：小文初稿完成于2012年3月，曾得到陳偉、陳劍、王志平、宋華強等先生和曹方向同學幫助，謹此致謝。作者2012年7月。
（編者按：[1]施謝捷在復旦讀書會《清華簡<皇門>研讀札记》（復旦網2011年1月5日）一文下的網帖，2011年1月8日；黃懷信：《清華簡<皇門>校讀》，簡帛網2011年3月14日。
[2]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第165頁，中西書局2010年12月。
[3]關於《皇門》“”字的討論，本文參考了汪亞洲：《清華簡<皇門>集釋》，復旦網2011年9月23日。
[4]李天虹：《楚文字雜考二則》，《楚文化研究論集》第10集，第135-136頁，湖北美術出版社2011年10月。
[5]湖北省荊沙鐵路考古隊：《包山楚簡》第21頁，文物出版社1991年10月。
[6]陳偉：《包山楚簡初探》第92頁，武漢大學出版社1996年8月。
[7]復旦讀書會《清華簡<皇門>研讀札记》（復旦網2011年1月5日）一文下“佛客使”的網帖，2011年5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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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受“佛客使”意見啓發，筆者查閱朱曉雪博士學位論文《包山楚墓文書簡、卜筮祭禱簡集釋及相關問題研究》（吉林大學2011年4月），知該文已經將包山簡此字讀爲“故”（第213頁），她讀字的根據可能是何琳儀先生對包山簡此字的隸定（《戰國古文字典》第472頁將此字隸定爲“”，中華書局1998年9月）。筆者又查閱白於藍先生《包山楚簡文字編》（第120頁，吉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1995年5月）和張守中《包山楚簡文字編》（第140頁，文物出版社1996年8月），發現白先生已經將此字隸定爲“”，張先生則隸定爲“”，與隸定爲“”沒有本質區別。
[8]參劉波：《釋楚郾客銅量中的“故”字》，《江漢考古》2012年第1期。她認爲字從“古”聲，“老”爲義符，可能是楚文字中“故”的專字。又可參董珊：《郳公父二器簡釋》，復旦網2012年4月10日。
[9]復旦讀書會《清華簡<皇門>研讀札记》（復旦網2011年1月5日）一文下的網帖，2011年1月8日。
[10]據王文，“皇”、“古”字形上的聯繫是孟蓬生先生提出的，孟先生看法的大意是：“皇”字構形似乎跟“古”字有關，如三晉“皇”字寫作，楚系文字“皇”寫作；而《說文》“古”字古文作，構形又與“皇”字有關，其宀旁下左部似可看作“皇”字。轉引自王志平：《清華簡“皇門”異文與周代的朝儀制度》，《<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國際學術研討會會議論文集》第110-111頁，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2011年6月。又，施謝捷先生在上引網帖中已經指出，“皇”字在戰國文字中往往作“上古下王”之形。
[11]馬承源主編：《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第248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12月。
[12]陳劍：《〈上博（五）〉零札兩則》，簡帛網2006年2月21日。
[13]黃人二：《上博藏簡第五冊姑城家父試釋》，《新出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會議論文集（上博簡卷）》第171頁，武漢大學2006年6月。
[14]王志平：《清華簡“皇門”異文與周代的朝儀制度》第109頁注2。
[15]參看馬楠：《西周“五門三朝”芻議》，《出土文獻》第1輯，第140-144頁，中西書局2010年8月。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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