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用-讀清華簡（三）《說命》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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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讀清華簡（三）《說命》脞錄

（曲阜師範大學歷史（孔子）文化學院）
一、《說命上》
簡5-6：說于（圍？）伐佚仲[1]，一豕乃（穿）保（堡）以逝，廼踐。邑【5】人皆從一豕，（脫）仲之自行，是爲赤（孚）之戎。
原整理者將此段簡文釋讀爲：“說于圍伐失仲，一豕乃（旋）保以逝，廼踐，邑人皆從，一豕（隨）仲之自行，是爲赤（赦）（俘）之戎。”將“”讀爲“旋”，以爲與“還”字通用，將“一豕乃旋保以逝”理解爲“失仲之子不戰而退守”；將“從”訓爲“服”；將“一豕隨仲之自行”理解爲“失仲逃走而其子隨之”；將“戎”解釋爲“指兵事”[2]。
今按：“”當讀爲“穿”。“”字當是從“睿”得聲，《說文》以“睿”爲“古文叡”。睿（叡），古音在定母月部；穿，古音在透母元部；二字聲母同屬舌音，韻部陽入對轉[3]，古音極爲接近。
“”當讀爲“脫”。清華簡（二）《繋年》有如下簡文：
第十一章第59簡：宋人是故殺申伯無畏，（奪）其玉帛。
第二十一章第116簡：王命莫敖陽爲率師侵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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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宜陽。
第十五章第76簡：連尹襄老與之爭，敓（奪）之少。
前兩個從“它”聲之字，或指出當釋爲“拕”讀爲“奪”[4]。“它”聲之字既然可以讀爲“奪”，則在本篇簡文中，“”字讀爲“脫”從音韻角度來說自然也是沒有問題的。“脫”在此處簡文中當解釋爲“脫離”。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簡文當讀作：
說于圍（？）伐佚仲，一豕乃穿堡以逝，廼踐。邑人皆從一豕，脫仲之自行，是爲赤孚之戎。[5]。
此段簡文的大意當是說：
傅説受命征伐佚仲，佚仲所生下的沒被殺掉的“一豕”穿透城堡逃逝了。“一豕”既然穿透城堡逃逝，則佚仲及其邑人自然也就隨之而逃逝了。——簡文上文言“天廼命說伐佚仲”，則傅説征伐佚仲，所率領的自然是假天命而行事的商王朝大軍，天威所至，佚仲及其邑人若不逃走，恐怕免不了被殺戮的命運。——既然守城者都逃走了，傅説的征伐也就不戰而勝，輕而易舉地攻進了城堡，故簡文云“廼踐”。
從城堡中逃脫出來的邑人，他們之所以能夠得以活命，全都依仗“一豕”穿透城堡。也許是感念其恩德，故“邑人皆從一豕”（邑人全部都跟從“一豕”），而“脫仲之自行”（脫離佚仲而去），這些脫離佚仲跟從“一豕”而去的人後來就演化成爲“赤孚之戎”。
如此理解，揆諸簡文上下文意，還可以看出：
（1）、之所以編排“一豕乃穿堡以逝”這種傳說，大概與豬的習性喜歡以嘴四處拱地有關係。
（2）、事情的發展結果，也反過來驗證了佚仲占卜“勿殺是吉”的預言。占卜之後，“佚仲違卜，乃殺一豕”。其實，簡文所謂的“違卜”，從實際情況來看，只是部分違反，因爲佚仲同時還留下“一豕”未殺。——大概他也想驗證一下究竟如何“是吉”的吧？而最終的結果是，由於有了“一豕”的“穿堡以逝”，佚仲及其邑人賴以活命，而且其後代還發展壯大成爲“赤孚之戎”，正好驗證了占卜“勿殺是吉”的預言。——古人以多子多孫、後代壯大爲“吉”。如《尚書·洪範》所言：“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
（3）、簡文“是爲赤孚之戎”其實是想說，“赤孚之戎”就是“一豕”的後代。上文之所以強調佚仲生子“生二牡豕”，原因是很明顯的，因爲只有“牡豕”才具備繁衍後代的能力。先秦時期多將戎狄蠻夷視作犬豕之後，或以爲犬戎族的祖先是二白犬，故簡文編排“一豕”是“赤孚之戎”的始祖這種傳說亦在情理之中。
簡6-7：說【6】來，自從事于殷，王用（庸），命說爲公。【7】
原整理者將此段簡文釋讀爲：“說來，自從事于殷，王用命說爲公。”
楊蒙生先生將簡文斷句爲“說來，自從事于殷，王用，命說爲公”，將句意解釋爲“傅説來侍奉殷王，爲其所用，任命爲公”[6]。
今按：楊蒙生先生的斷句當可從。但他將“王用”解釋爲“爲其所用”顯然與簡文上下文意不合，因上文有“天廼命說伐佚仲”，則傅説已經是爲殷商所用之人了，此處自然無煩再說“爲其所用”。我們懷疑“王用”當讀爲“王庸”，“庸”爲“酬勞、嘉美”之義。《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庸勳、親親、暱近、尊賢，德之大者也。”又，《左傳·昭公三十二年》：“先王庸之。”杜預注：“庸，功也。”“庸”字之義並同簡文。因傅説有征伐佚仲之功，故殷王武丁嘉勞之，並且任命傅説爲公。
二、《說命中》
簡5：若水，汝作舟。
其中的“”字，原整理者以爲中間的“馬”當爲“廌”之譌，將其讀爲“津”。孫合肥先生改釋爲“滿”[7]，當屬可信。在清華簡第三冊中共出現三個這樣的字形，其它兩處皆用爲“滿”字，似乎不大可能獨獨此處這個字是誤寫的。但孫文中就字爲訓，認爲此處的“滿”當與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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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旱”相對應，應表水之“盈溢”之義，恐有誤解文意處。——此“滿”字似不可能與“旱”字存在什麽對應關係的，簡文當是一句話一層意思。
今按：“滿”或當讀爲“漫”，訓爲“蹚過、渡越”。傳本“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與“若漫水，汝作舟”對應，其中“漫”可對應“濟”，都含有“渡越”之義。
簡7：若詆不視，用傷，吉不吉。
其中“詆”字，原整理者讀爲“抵”，引《說文》訓爲“擠也”，以爲意即以手推拒。
今按：“詆”似當讀爲“䟡”，訓爲“蹋”、“踐履”。簡文與傳本“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意思接近，即是說如果走路不看腳底下，則容易受傷。
三、《說命下》
簡3-4：如飛雀【3】罔畏（離），不惟鷹售（隼），廼弗虞民，厥其禍亦羅于（）（䍘）。”
其中的“（）”字，是黃傑先生所釋[8]，據原簡字形看當可信。黃先生對“（）”兩字如何解釋闕疑。
今按：尋繹上下文義，加之此二字上部皆從“网”作，則其爲網名應無可置疑。原整理者指出此二字是指“捕鳥的網”，是可信的。
經查檢可知，第一字“”字見於《篇海類編·器用類·网部》，義爲“鳥網”，與簡文文義正相符合。第二字，據其音讀，我們懷疑當讀爲《說文·网部》的“䍘”字。《說文》“䍘”字下原訓作“周行也”，段注改爲“网也”，並云：“今尋上下文皆网名，《篇》、《韵》皆云‘䍘，罟也’，更正。葢䍘亦网名，其用主自上冒下。”是古書中以“罟”釋“䍘”，“罟”爲網，則“䍘”亦網之屬，可施於鳥類，與簡文亦相符合。
又按，《說文》中的“䍘”字，尋音以定字，似當與“罼”字有同源關係（二字皆屬唇音，韻部對轉）。“罼”是用於捕捉禽獸的長柄網，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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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注所謂的“䍘”字“其用主自上冒下”很是接近。
簡文大意當是說：由於有了“弗虞民”等不好的行爲，導致出禍敗之事就猶如同鳥雀被“䍘”之類的羅網所捕捉一般。
附：清華簡（三）《說命》通行釋文
【說明】：此釋文吸收了諸多學者的討論意見，皆見於簡帛網以及其他幾個學術網站，爲避免繁瑣，不具注；其中暫時無法論定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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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説命（上）
惟殷王賜說于天，庸爲佚仲吏人。王命厥百工向（像），以貨徇求說于邑人。惟（射？弼？）人【1】得說于傅巖，厥卑（俾？裨？）繃（憑？）弓紳（引？）（關？）辟矢。說方築城，縢（騰）降（踰？）用力。厥說之狀，鵑（腕？）【2】（肩）如惟（椎）。
王廼訊說曰：“帝殹（抑）尔以畀余，殹（抑）非？”說廼曰：“惟帝以余畀尔，尔左執朕袂，尔右【3】稽首。”王曰：“亶然。”
天廼命說伐佚仲。佚仲是（氏？）生子，生二戊（牡）豕。佚仲卜曰：“我其殺之？”“我其【4】巳（已？祀？），勿殺？”勿殺是吉。佚仲違卜，乃殺一豕。
說于（圍？郼？韋？）伐佚仲，一豕乃（穿）保（堡）以逝，廼踐。邑【5】人皆從一豕，（脫）仲之自行，是爲赤（孚）之戎。其惟說邑，在北海之州，是惟員（圜）土。說【6】來，自從事于殷，王用（庸），命說爲公。【7】
傅說之命【7背】
二、説命（中）
說來自傅巖，在殷。武丁朝于門，入在宗。王（原？旬？）比厥夢，曰：“汝來惟帝命？”說【1】曰：“允若時。”武丁曰：
“來格汝說，聽戒朕言，（慎）之于乃心。若金，用惟汝作礪。古【7】我先王滅夏，燮强（？），捷（？）萅（蠢）邦，惟庶相之力乘（勝），用孚自邇。敬之哉！啟乃心，日沃【3】朕心。若藥，如不瞑眩，越疾罔瘳。朕畜汝，惟乃腹，非乃身。若天旱，汝作霪雨；【4】若滿（漫）水，汝作舟。汝惟茲說砥（底）之于乃心。作（且）天出不祥，不且（徂）遠，在厥胳（落？骼？），汝克【5】（？環？）視四方，乃俯視地。心毀惟備。敬之哉！用（庸？）惟多德。作（且）惟口起戎出好（羞），惟干戈<甲胄？>【6】作疾，惟哀（衣？）胾（載）病，惟干戈生（眚）厥身。若詆（䟡）不視，用傷，吉不吉。余告汝若時，（志）之于乃心。”【7】
傅說之命【7背】
三、説命（下）
…………【1】員，經德配天，余罔有斁言，小臣罔（俊？慎？）在朕備（服），余惟命汝說融朕命，余柔遠【2】能逐（邇），以益視事，弼羕（永）脠（延），作余一人。”
王曰：“眔（既）亦詣乃備（服），勿易卑（俾）越。如飛雀【3】罔畏（離），不惟鷹售（隼），廼弗虞民，厥其禍亦羅于（）（䍘-罼？）。”
王曰：“說，汝毋誑曰：‘余克享【4】于朕辟。’其又廼司四方民不（丕）克明，汝惟有萬壽在乃政。汝亦惟克顯天，迵（恫）眔（瘝）小【5】民，中乃罰，汝亦惟有萬福業業在乃備（服）。”
王曰：“說，晝如視日，夜如視晨（辰），時罔非乃【6】載。敬之哉！若賈，汝毋非貨如戠（埴）石。”
王曰：“說，余既䛊（諟）（劼）䛑（毖）汝，思（使）若玉冰，上下罔不我【7】義（儀）。”
王曰：“說，昔在大戊，克（慎）五祀，天章之用九德，弗易百青（姓）。惟時大戊盍（謙？）曰：‘余不克【8】辟萬民，余罔絉（遂？墜？）天休，弋（式）惟三德賜我，吾乃敷之于百青（姓）。余惟弗（恭？雍？）天之叚（嘏）命。’”【9】
王曰：“說，毋獨乃心，敷之于朕政，欲汝其有友勑朕命哉。”【10】
傅說之命【10背】
（編者按：[2]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下冊第122、124頁，中西書局，2012年12月。下文所引原整理者意見皆出此書，不具注。
[3]上博楚竹書（三）《周易》第54簡對應今本“渙”卦名之字作“”，孟蓬生先生以爲此字是一個雙聲符字，睿、爰皆聲；同時指出“睿聲字……，則常與元部之字發生關係”；其說當可信。參孟蓬生：《上博竹書<周易>的兩個雙聲符字》，簡帛研究網站，2005-3-31，http://www.jianbo.org/admin3/2005/mengpengsheng003.htm。或有古音學家直接將“睿（叡）”歸入元部者，如其說可信，則“睿（叡）”與“穿”同屬元部，古音更近些。可參曾運乾《音韻學講義》，第412頁，中華書局，1996年11月。
[4]小狐：《讀〈繫年〉臆札》，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2-1-3，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766。
[5]其中，“一豕”屬上讀，“赤孚之戎”爲“戎狄之名”，已有學者論及。參黃傑：《讀清華簡（叁）〈說命〉筆記》，簡帛網，2013-01-09，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799。
[6]楊蒙生：《清華簡〈說命上〉校補》，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網站，2013-01-07，http://www.tsinghua.edu.cn/publish/cetrp/6842/20130107081942810606656/yangmengsheng-yueminga.doc。
[7]孫合肥:《讀〈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札記》，簡帛網，2013-01-09，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795。
[8]黃傑：《讀清華簡（叁）〈說命〉筆記》，簡帛網，2013-01-09，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799。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55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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