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再說卜辭中“羌”的動詞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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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再說卜辭中“羌”的動詞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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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中的“”字，或作“”（《合集》22044）、“ ”（《合集》6620），一期甲骨文作此形；二期始作“”（《合集》26930）形，象頸部帶索，三期以後有“”（《屯》725）形，這個字釋爲“羌”，目前在學界基本已成定論，但是這個字在卜辭中的用法，還有一些問題需要進一步討論。
《金文編》中收“羌”字有“”（驫羌鐘）、“”（鄭羌伯鬲）、“”（鄭義羌父鬲）、“”（從系羌尊）等形，[1]此實亦“羌”字，特別是《從系羌尊》之字形與甲骨文之“羌”同。
《金文編》中“茍”字下收字有“”（大保簋）、“”（盂鼎）等形，注云：“苟，不從口，孳乳爲敬。”[2]幷于“敬”字下重出；郭沫若云：“周初金文則多用爲敬字，如《大保簋》‘克敬亡遣’作，《大盂鼎》‘敬雝德巠’作。”[3]就字形而看，明顯與甲骨文的“羌”也是一字，《盂鼎》言“盂若羌（敬）乃正（政）”，均用爲“敬”。字或從口作“”（何尊）、“”（楚季苟盤）等形，隸定當作“茍”，《金文編》所收“敬”字多從此作，亦用爲“敬”，如《何尊》：“茍（敬）享哉”，是亦“羌”字而讀爲“敬”；金文中那些所謂“羌”字者亦當爲“敬”，如上引驫羌鐘、鄭羌伯鬲、鄭義羌父鬲，其人名均當讀爲驫敬、鄭敬伯、鄭義敬父，此亦毋須多言。故丁山認爲此“羌”字“乃敬字初文”[4]，這個說法雖然不是十分確切，但“羌”在卜辭和金文中被用爲殆是事實。金文中的用法前人已述之甚詳，這裏不再重複；而在卜辭中的用法却還有許多未諦之問題，這裏略討論如下：
在卜辭中，從詞性上講，“羌”主要有兩種用法：一爲名詞，一爲動詞。
爲名詞用法者，一是田獵所獲之獵物，如：
丙寅卜，子效臣田，不其隻（獲）羌？《合集》195甲
丙寅卜，子效臣田，隻（獲）羌？《合集》195乙
己卯卜，爭貞：今者令㲋田，從衛，至于龜水，隻（獲）羌？《合集》199
這是一種動物，斷不得釋爲“羌人”，羌人乃敵國之人，不得言田獲之也。郭沫若把“羌”字釋爲“”，認爲是“狗”之初文[5]，其釋此字爲“狗”是不確切，但認爲這種動物是狗應當是對的，因爲它也被用來狩獵，如：
呼多羌逐兔，隻（獲）？《合集》154
王令多羌埾（聚、蒐）田。《合集》33213
能用來田獵之動物除了犬之外就是狗，所以說這一點郭沫若的說法應當是對的。可能的情况是，對于狗這種動物，殷人稱之爲“羌”，周人稱之爲“狗”，稱謂雖不同，然其物實一也，此當別文詳之，茲不贅。
二是祭祀之犧牲，這類卜辭很多，如：
貞：有（侑）于黃尹二羌？《合集》563
貞：方帝一羌、二犬，卯一牛？《合集》418正
庚辰卜，貞：有（侑）于岳三羌、三，卯三牛？《合集》377
貞：翌丁未，有（侑）于丁三羌，卯三？《合集》385
此類卜辭，一般認爲“羌”是犧牲，而且是以羌人爲人牲，其實這裏面的問題很大，“羌”當是用爲犧牲的狗，非是人牲，此事李旦丘辨之甚詳[6]，信而有證。
三是方國名，卜辭中有“羌方”、“北羌”，均商人人之敵國，茲不再引述。
四是地名，卜辭中有田羌的內容（如《合集》37416、37421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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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商王的獵場。
除以上名詞用法外，卜辭中有大量的“羌”當用爲動詞“敬”，《書·洪範》：“敬用五事”，《漢書·五行志上》、《藝文志》、《孔光傳》均作“羞用五事”，則“敬”與“羞”同義，卜辭中的“羌”用為“敬”，即相當於周代傳世典籍中的“羞”，在傳世典籍中多見以“羞”為進獻、敬獻義者，如：
《周禮·膳夫》：“羞用百有二十品”。
又《庖人》：“共祭祀之好羞”。
又《大司徒》：“羞其肆”。
《左傳·隱公三年》：“苟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薦于鬼神，可羞于王公。”
《逸周書·皇門解》：“元圣武夫，羞于王所。”
如此之類甚多，這些“羞”古注均釋為“進”，《爾雅·釋詁》：“羞，進也”，《說文》：“羞，進獻也”，卜辭中即用“羌（敬）”為“羞”義，即進獻、敬獻的意思。試擇其要者述于下：
（一）來羌
1.貞：疋來羌，用自成、大丁、[大]甲、大庚、下乙。《合集》232正
2.庚子卜，賓貞：翌甲辰，用望乘來羌？《合集》236
3.丙子卜，殻貞：今來羌，率用？丙子卜，殻貞：今來羌，勿用？二告。《合集》248正
4.貞：有來羌自西？《合集》6597
5.于祖乙礿，徉來羌。《合集》32014
6.貞：卯……來羌一牛。《合集》238
“來羌”即“來敬”，亦即“來羞”，謂進獻祭祀祖先神靈之祭品，其祭品非一，故多不言其進獻之物，然第6條明言“來羌一牛”，即來進獻一頭牛。第1、第2條之疋、望乘乃人名，第1條乃貞問疋來進獻，是否要用其進獻之物祭祀成（即成湯）等祖先；第2條乃貞問第二天甲辰，是否要用望乘進獻之物以祭祀；第3條乃貞問今日有來進獻者，是否要將進獻之物均用以祭祀。第4條乃貞問西方是否有來進獻者。第5條言對祖乙進行礿祭，徉來進獻祭品。故此“羌”當讀爲“敬”。一些骨臼刻辭有這樣的記錄：
戊寅羌，目示三屯。《合集》5177臼
己丑羌，立示四屯。《合集》6385臼
癸巳羌，宮示二屯。《合集》7380臼
此中之“羌”亦當讀爲“敬”，進獻義；“示”通“視”，《禮記·坊記》：“則不視其饋”，鄭注：“不視，猶不內也”，《疏》：“視，納也”，卜辭爲交納之意；“屯”即“純”，乃計數卜骨數量的單位，二骨爲一屯（純）；目、立、宮等均人名，乃商王之臣。這些刻辭是說某日有群臣進獻之事，某人交納多少屯（純）卜骨，故于骨臼上刻辭予以記錄。
（二）逆羌
《說文》：“逆，迎也”，“逆”是迎接之義，“羌”仍當讀爲“敬”，當是指各方國來進獻之人，王表示尊重而迎接之。如卜辭言：
王于宗門逆羌。《合集》32035
王于南門逆羌。《合集》32036
弜（弗）逆羌。《合集》32037
囗亥，弜（弗）逆羌。《合集》32038
卜辭有言“乙亥貞：殲來乎告：其今入羌？”（《屯》2585），根據這條卜辭可知諸侯群臣有“入羌（敬）”之義務，其來進獻曰“入敬”，王出迎之曰“逆羌（敬）”。
（三）以羌
“以”字一期、二期卜辭寫作“”，象人持物形，當是“持”之初文；三期以後寫作“ ”，即“厶”，同“以”。“持”、“以”古音定余旁紐雙聲、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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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部叠韵，音近可通用。《甲骨文編》于此字下云：“于省吾釋氏，云卜辭氏字應讀作厎，厎，致也。卜辭氏字皆有致義。”[7]屈萬里、胡厚宣亦認爲其義爲“致”[8]，是也。“以羌”當讀爲“以敬”，亦即“致敬”，《史記·封禪書》：“祝厘者歸福于朕，百姓不與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孔子家語·問禮》：“太古之時，燔黍擘豚，污樽抔飲，蕢桴土鼓，猶可以致敬鬼神。”是謂向神靈敬獻祭品以祭祀，然卜辭之“以”爲送達，“敬”爲敬獻之物，這裏轉指敬獻的祭品犧牲之類。此與上面的“來羌”不同，“來羌”乃其人親自來敬獻祭品，“以羌”乃派人送來的敬獻之物。《詩·商頌·殷武》云：“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鄭《箋》云：“氐羌、夷狄國在西方者也”；《逸周書·王會篇》曰：“氐羌以鸞鳥”，孔晁注：“氐羌，氐地羌，羌不同，故謂之氐羌，今渭之氐矣。”漢代以後均以“氐羌”爲一西方少數民族名，然揆其初義必非特指某一種族，《說文》：“氐，至也”，“羌”當讀爲“敬”，是指極遠之地而來貢獻的諸多荒蠻方國部族。殷人占據中原及東方，其來致敬之遠國多自西來者，故以“氐羌”爲西方荒遠國族之稱，言其自遠來致敬貢獻也。《殷武》所言者乃成湯之時，包括那些遙遠的方國在內，無敢不來享、來王者，其“氐羌”正用此義，不得釋爲某一特定種族或方國。漢代以後用以指某種族，乃其用義範圍的縮小。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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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
1.甲辰卜，亘貞：今三月光呼來？王乩曰：“其呼來。”乞至隹乙旬又二日乙卯，允有來，自光以羌芻五十。小告。《合集》94正
2.丙午卜，即貞：又（有）以羌，翌丁未其用？《合集》22542
3.乙巳卜，何貞：亞旁以羌，其御用？《合集》26953
4.辛酉卜，其用師以羌于父丁、父丁。《合集》32020
5.丁亥貞：用望乘以羌自上甲？《合集》32021
6.癸酉貞：射衝以羌，用自上甲？《合集》32022
7.乙丑卜，貞：王其又（侑）礿于文武帝必，其以羌五人正，王受有佑？《合集》35356
8.衝以羌父丁。《屯》188
第1條是占問光是不是會來，王占斷是他會來。到了乙旬又過了兩天的乙卯這天，果然來了，從光那裏送來敬獻的芻五十件。“芻”是飼養動物的芻料，即飼料。第2條是貞問有送來敬獻的祭品，是不是在第二天的丁未祭祀時使用？第3條是貞問亞旁送來了敬獻的祭品，是不是在禦祭的時候使用；第4條是占卜用師送來的敬獻祭品專用以祭祀父丁；第5條是用望乘致敬之物自上甲開始祭祀；第6條是射衝致敬，貞問是否用以祭祀自上甲以下的祖先；第7條是貞問王礿祭于文武帝必，“必”當讀爲“閟”，即閟宮，乃文武帝的神廟，所用的祭品是致敬來的“五人正”即人牲，王是否會受到保佑；第8條乃言衝送來敬獻的祭品專門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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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父丁也。
（四）有羌
1.弜（弗）又（有）羌？《合集》26920
2.其又（有）羌？《合集》26931
3.其有羌十人，王受又（佑）？《合集》26919
4.其有羌五人。《合集》26922
5.貞：有羌十《合集》156
6.貞：有羌于丁。《合集》428
7.有羌父乙，卯小。《合集》437
8.貞：有羌于妣庚？《合集》440正
9.癸巳卜，又羌一牛。茲用。《屯》220
“有羌”亦當讀爲“侑敬”，“有”一期卜辭作“ㄓ”，二期以後作“又”，讀爲“侑”，爲祭名，“敬”爲用牲之法，也就是《周禮·籩人》“凡祭祀共其籩薦羞之實”的“羞”，也可以把“侑敬”視爲一個祭名，謂侑勸神享用敬獻的犧牲之祭，故亦可單言“有（侑）羌？弜（弗）有（侑）羌？”（《合集》32128），乃貞問是否舉行侑敬之祭。敬獻之祭品或不言祭品名稱。第1、第2條乃占卜是否要舉行祭祀敬獻祭品，此“羌”爲用牲方式。比如卜辭之伐祭，卜辭言“弜（弗）有伐”（《合集》32238）、“辛亥貞：于大乙有伐？”（《合集》32218），“有羌”與此“有伐”句例相同，羌、伐均祭祀或用牲方式。尤其是3、4條明言“有羌”多少人，足證“有羌”乃祭祀用牲方式，“人”即人牲，此亦可證“羌”非犧牲；第5條言敬用祭品十件，不言所敬之物；第6條是貞問向丁侑敬祭品；第7條是說有敬父乙，祭品是剖裂羊；第8條乃貞問是否要有敬于妣庚；第9條言祭祀時敬用一頭牛，另有“乙未卜，其寧方，羌一牛”（《合集》32022）之辭，“羌一牛”亦敬用一頭牛。故此“羌”亦讀爲“敬”。
其中第5條唯言敬用祭品之數量，不言何物，此在卜辭中常見，仍然以伐祭爲例，卜辭言：
乙酉……祖乙，乙未有伐十五、十。《合集》899
壬午卜，殻貞：有伐上甲十又五，卯十小。《合集》901
來甲午，有伐上甲八。《合集》904正
己酉卜，有伐三十。《合集》32196
此均言“有伐”而只說數量而不言所用何物，“有羌”亦如之也。根據此例，卜辭中有些認爲是犧牲的“羌”均成問題，如：
1.庚寅卜辛卯有伐于父丁羌三十卯五牢。《合集》32055
2.辛未卜有伐十羌十牢。《合集》32072
3.甲辰貞有伐于上甲九羌卯牛……《合集》32083
4.甲子貞有伐于上甲羌一大乙羌一大甲羌一。茲用。《合集》32113
5.丙午卜貞尊歲羌三十卯三僃一牛于宗用八月《合集》320
6.貞翌丁巳侯告歲羌三卯牢《合集》401
此中之“羌”今多釋爲用作犧牲之羌人，然根據上引伐祭卜辭可知，這些卜辭的斷句不同很可能會有完全不同的解釋，如上面的六條卜辭也可如下斷句：
1.庚寅卜，辛卯有伐于父丁，羌三十，卯五牢。《合集》32055
2.辛未卜，有伐十，羌十牢。《合集》32072
3.甲辰貞：有伐于上甲九，羌、卯牛……《合集》32083
4.甲子貞：有伐于上甲羌一，大乙羌一，大甲羌一。茲用。《合集》32113
5.丙午卜，貞：尊歲，羌三十，卯三，僃一牛，于宗用？八月。《合集》320
6.貞：翌丁巳，侯告歲，羌三，卯牢。《合集》401
這樣斷句，裏面的“伐”、“羌”、“卯”、“備”等均為祭名或用牲方式，第一條言伐祭父丁，敬用三十牲，又卯用五牢；第二條言伐祭用十牲，又敬用十牢；第三條言伐祭上甲用九牲，又敬用、卯用牛；第四條言甲子舉行伐祭，于上甲敬用一牲，大乙敬用一牲，大甲敬用一牲；最後兩條“尊歲”、“告歲”均當指歲祭，敬用牲三十和三。其中之“羌”均爲用牲之法，不當釋爲犧牲之物。
在卜辭中說祭祀用“多少羌”，這個“羌”當是用爲犧牲的狗；但是說“羌多少”，則“羌”當讀爲“敬”，此二者有別。比如：
辛卯卜，又（侑）于伊尹一羌、一牢？《屯》3612
庚申卜，五羌、五牢于大乙？《屯》3782
此句例乃數字在前而“羌”在後，則其中的“羌”當爲用做犧牲之狗。而卜辭言：
甲子貞：有伐上甲，羌一？《屯》4460
囗卯，侑于母辛三，僃一牛，羌十？《英》1972
乙巳蔔，出貞：其禦，王盟五牛，册羌五……《英》1977
如此凡“羌”在前而數字在後者，均當讀爲“敬”，後面的數字乃敬用祭品犧牲的數量，囊均以爲用爲犧牲的羌人，非是。
（五）用羌、羌用、宜羌、羌宜
實際上“用羌”當分讀爲“用，敬”，或稱“羌用”，亦當讀爲“羌，用”。“羌”爲“敬”，爲敬獻義，亦可指敬獻之祭品。“用”爲祭祀方式或單言之，如卜辭：
貞：用？貞：勿用？《合集》6391
貞：叀用？《合集》15397
今辛亥有（侑）于上甲，用？《合集》7076正
均是“用”爲祭名之證。
言“用羌”之卜辭如：
1.乙未卜，勿用羌于成。《合集》423
2.貞：于翌甲辰用羌？允用。《合集》454正
3.甲午卜，爭貞：翌乙未用羌？用之日霧。《合集》456正
這裏面雖然說將“用羌”連讀，但是均不言數量，這個最大的可能是在“用”和“羌”之間斷讀，即讀爲“用，羌（敬）”，都應該是祭祀或用牲方法，如第1條言不用用祭，而敬獻于成湯；第2條占問于第二天甲辰舉行用祭，是否還要敬獻以祭？後來果然用祭了。第3條乃貞問第二天乙未用祭，要敬獻嗎？在用祭那天起了霧。
亦言“羌用”，如：
1.貞：羌用上甲？《合集》421
2.勿隹（惟）羌用？《合集》462反
“敬用”即上引《周禮·膳夫》“羞用百有二十品”的“羞用”，皆謂敬獻之。卜辭有“乙酉卜貞：刏用？”（《合集》553）之辭，“刏”乃用牲之法，“刏用”與“羌用”句例同，則知“羌”當爲“敬”，乃用牲之法，卜辭中用牲之法和所用之牲名後可言“用”，如卜辭中習見之犧牲牛、羊均不單言“用牛”、“用羊”，而言用多少（數字）牛、羊，或言祭祀于某人“牛用”、“羊用”，“用”字在犧牲名之後，此其慣例。若牛羊有特定的顔色，則或言“用某（顔色）羊”，如“弜（弗）用黑羊，亡（無）雨。”（《合集》30552），也言“黑羊用”（如《合集》30022、30720等）。由此而言，若“羌”爲犧牲，亦不得言“用羌”。“羌”爲“敬”爲用牲之法，可由下列卜辭觀之：
1.乙卯卜犾貞：鬳（獻）羌其用，妣辛升？《合集》26954
2.王其用，羌于大乙，卯叀牛，王受佑？《合集》26955
3.癸酉卜，貞：羌、刏用，自上甲？《屯》2253
第1條言用祭以獻敬之法，妣辛之神靈是否會來接受祭祀？第2條言王行用祭，敬獻于大乙，卯只有牛，王會受到保佑嗎？第3條乃貞問用祭自上甲，是否以敬、刏的用牲之法。
還有“宜羌（敬）”，也稱“羌（敬）宜”：
庚申卜，有土燎，羌宜一小牢？《屯》961
辛酉貞：宜羌？《合集》32124
“宜”亦用牲之法，此與“羌”同舉，乃是將兩種用牲之法一起使用。亦可證此“羌”確當讀爲“敬”。
（六）出羌
“出”乃指商王出行，卜辭經常單貞“王出”之事，如：
貞：王出？《合集》217
貞：翌庚辰，王出？《合集》419正
王勿出？《合集》1465
貞：王勿出？《合集》5096正
如果要去某地稱“往出”：
貞：王往出？《合集》5055
貞：王勿往出？《合集》1665
“出”字後往往會聯綴王出行的行爲，如：
王叀出，德？《合集》32正
貞：王勿出，田？《合集》1583
王勿出，戠？二月。《合集》5067
貞：王往出，示，若？二告。《合集》5096正
“德”是巡視義；“田”是狩獵；“戠”讀爲“待”，等待義；“示”告示義。那麽“出羌”的“羌”也當是動詞，指某種行爲，疑仍當讀爲“敬”，應是警戒義。卜辭：
1.己丑卜，貞：今出，羌，亡咎？《合集》6602
2.己丑卜，今出，羌，有獲正（征）？七月。《合集》6605
此言王出行，予以警戒也。它辭言“庚子卜，殻貞：令子商先涉，羌于河？”（《合集》536），此“羌”亦當爲警戒義。蓋“羌”或“羌于”後爲祖先、神靈等祭祀對象者，則讀爲敬獻之“敬”；若其後爲地名者，則當讀爲警戒之“警”。
凡上所舉，乃其犖犖大者，足證卜辭中之“羌”有很多不是羌人或狗，亦非是犧牲，而是用爲動詞之“敬”，周金文中用之爲“敬”乃因襲殷人的用法，已明白無疑。根據上述情況推斷，“羌”字的最初讀音必不是去羊切的陽部字，而應當是居影切的耕部字，後讀去羊切，當是因為耕、陽合韻而音轉之故，在古籍中，耕部字與陽部字通假之例很多，檢《古字通假會典》耕部與陽部通假之字常見，如媵與揚、騰與商、罃與英、罌與盎、荊與京、擎與鯨等等[9]（分見該條下），不煩備舉，故“羌”本當為耕部而後亦可轉入陽部，許慎《說文》言“羌”從羊聲，恐非其溯，檢甲骨文“羌”字，雖然其頭部似羊，而字固非從羊也。
（編者按：[1]容庚編著，張振林、馬國權摹補:《金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P263
[2]《金文編》P652
[3]郭沫若:《金文叢考》.北京：科學出版社，1954.P365
[4]于省吾主編，姚孝遂按語編纂：《甲骨文字詁林》.北京：中華書局，1996.P113引
[5]郭沫若:《申論甲》.《郭沫若全集（考古編）1·甲骨文字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1982.
[6]參見《詁林》P115-116引李旦丘說.
[7]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輯：《甲骨文編》.北京：中華書局，1965.P487.
[8]《詁林》P51頁引.
[9]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濟南：齊魯書社，1989.（分見各條下）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68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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