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芻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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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芻議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孔家坡漢簡日書有“五勝”篇，寫在簡105-107上，整理者釋文作：
五勝：東方木，金勝木。□鐵，長三寸，操，東。南方火，水勝火。以盛105水，操，南。北方水，土勝水。操土，北，裹以布。西方金，火勝金。操炭，長三寸，以西，纏以布。欲有106□□行操此物不以時。107[1]
“五勝”是簡文自有的題名，寫於簡105的最上端即天頭處。據圖版，簡105完整無缺。簡106上端損失小片，尚可見一小段編痕，開頭的幾字殘缺了部分筆畫。從殘留字跡及上下文意看，整理者補足之文可信。簡107上端也有小片損失，不見編痕。所缺文字，整理者判斷是簡文起首的兩字，其中第二字尚存殘畫。
全篇內容基本完整，整理者指出主要講述五行相勝。原釋文中未釋之字，除簡107的兩個殘缺字外，即是簡105“鐵”上一字。此字原文作：

右旁從攴甚明，左旁不太清晰。陸平先生認爲是“啟”字，其含義不明。[2]我們疑是“段”字。殳、攴用作表意偏旁可通用，如孔家坡漢簡“殺日”篇中的“殺”均寫作從攴旁。“段鐵”似可讀爲“鍛鐵”，指鍛打的鐵件。“段鐵”一詞見於馬王堆帛書《五十二病方》“去人馬疣方：取段（鍛）鐵者灰三……”[3]《五十二病方》還記有與鍛鐵相關的碫石，“父乖母強，等與人產子，獨產穨（）尢，乖已，操葮（碫）石毄（擊）而（汝）母。”[4]“碫石”即锻铁用的砧石。簡文“鍛鐵長三寸，操，東”意思是説往東行要手持長三寸的鍛鐵。
對簡107起首殘缺字的討論涉及簡107的綴合問題。整理報告附錄有“未編聯殘片”，其中的殘24簡，屬簡首的斷片，保留有完整的簡頭及編痕。其上有兩字，前一字字形完整，後一字僅剩殘畫，整理者均未釋。陳炫瑋先生釋第一字爲“所”字，可從。[5]我們認爲，殘24簡應該就是簡107簡首的斷片，兩者當綴合（見附圖）。綴接後可看出，斷口邊緣稍有損傷而掉落，但斷口形狀基本相合。斷處拼合之字，筆畫也稍殘泐，但顯然是“之”字。孔家坡漢簡屢見寫作此形的“之”字，如簡459“之”作：

殘24與簡107綴合後是完整的一支簡。依此，“五勝”篇簡文的末一句可釋作：“欲有所之，行操此物不以時。”“欲”，須要。《史記·齊悼惠王世家》：“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鉏而去之。”“所之”即所往。《史記·傅靳蒯成列傳》：“上欲有所之，未嘗不垂涕。”
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的主旨是闡述五行相勝及其在出行方面的運用。學者已指出，類似的內容見於周家臺秦簡日書、額濟納漢簡等。
陳炫瑋先生認爲，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的基本結構爲凡前往某方時，行者身上必備某物，而此物與所往的方向在五行上屬相勝關係。類似這種五行厭勝之術亦見於周家臺30號秦墓簡牘當中的簡363。[6]陳先生所説的簡363，屬於周家臺秦簡《病方及其他》。該簡完好無損，內容完整，文前標有墨塊符號以提示條目所在，因此可視作單獨的一篇，整理者釋文作：
有行而急，不得須良日。東行越木，南行越火，西行越金，北行越水，毋須良日可也。[7]
劉樂賢先生曾在討論額濟納漢簡數術資料時提到周家臺秦簡363。他認爲，額濟納漢簡中有兩枚殘簡與厭劾有關：
南方火，即急行者越此物行吉。 （額濟納漢簡2002ESCSF1：4）
持水北行，持 （額濟納漢簡2002ESCSF1：14）
兩支簡都殘損嚴重，較爲完整的記載見於周家臺秦簡363簡。敦煌卷子中也有類似説法，如伯2661《諸雜略得要抄子一本》説“東行越木，南方越火，西方越金，北方越水是也。”[8]
此外，陸平先生在相關的討論中例舉了睡虎地秦簡日書和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漢簡日書中的以下簡文：
節(即)有急行，以此行吉。 （睡虎地日書乙種簡139）
【金】勝木，可東。
戊己土日 庚辛金日
北行以金日。 （港中大文物館藏簡32、64、66）
他認爲，簡139的內容是不得吉日而非要出行時所採用的方術，可與額濟納漢簡2002ESCSF1:4及周家臺簡363互參。簡32是以五行相勝占出行休咎的內容。簡64、66應屬於同一篇，講的是出行擇日，“金日”的用詞説明是利用了五行相勝。[9]相對而言，簡32的內容是與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更爲接近。
綜上所述，秦漢日書中確實存在一類針對所謂“急行”的情況運用五行相勝原理指導和實現“不以時”出行的擇吉術。[10]這當中，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內容最完整，有很強的操作性。該篇在敘述上採取了將五勝理論的各條原理（中央土，木勝土除外）與四方出行的各方實踐一一對照的形式，看上去一目了然。其選定的操作所需物品都較爲普通，使用者較易獲得，既不違背原理又體現“急行”速用的務實性。一些細節的規定如裹三寸鐵、纏三寸炭、以盛水之類，可視爲儀式化的表現。該篇應該是比較成熟的一套五行擇吉，從文本用途的角度看，也未嘗不可看成是“急行”的一種操作指南。其將四方出行一一分解在相應的五勝之下及以“欲有所之，行操此物不以時”作爲結束，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其主旨傾向於原理之下的操作。然而其自題以“五勝”之名，顯然又表現出了“五勝”對於全篇內容的統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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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看待這一問題上，如果我們姑且不考慮日書的篇題取名具有不固定性的因素，那麼，以“五勝”題名也許是有意識突出或者説可反映出本篇歸五行類占術的文本屬性。因此，對於周家臺秦簡363的內容，我們不妨也可以“五勝”稱之。在此，順便對周家臺秦簡“五勝”篇中“越”字的理解提一點不成熟的看法。
簡文“東行越木，南行越火，西行越金，北行越水”，不少學者解釋“越”是跨越的意思。陳炫瑋先生認爲，這是説明出行者只要在欲行之方向，擺上此方位五行屬性之物，然後越過它而行，那麼出行即可不待良日而行。[11]呂亞虎先生亦持類似的看法，認爲簡文是説出行方向爲東，出行者就象徵性地跨越木；爲南，就越過火；爲西，就越過金；爲北，就越過水。通過這樣的儀式後，就無須等待良日再出行了。東方對應的五行屬木，南方爲火，西方爲金，北方爲水。所以，出行不及吉日時，只需跨越出行各方對應的五行之物即可。[12]
如此理解，當然也是有道理的。問題是，在前面所述的“五勝”篇之類的文本中，提到的可明確的動作是“操”和“持”，皆指手持物品。額濟納漢簡2002ESCSF1：14“持水北行，持”，陸平先生補釋作：“【南行】持水，北行持【土】”，[13]可信。額濟納漢簡2002ESCSF1：4“南方火，即急行者越此物行吉”的“此物”應該就是指其上文所言“南方火”的“火”及已殘缺的同屬一類的金、水、土。換句話説，這裡的“越此物行”，展開講，即指“南行越火”及“東行越木”、“西行越金”、“北行越水”，若“越”解作跨越，則似乎可以肯定，出於同一地點卅井塞的額濟納漢簡2002ESCSF1：1—18A、B這批簡中有兩種操作方式不一的“五勝”篇，一是記有南行手持水之類，一是記有南行跨越火之類。這不是不可能。不過，從兩簡形制、書寫較一致的情形看，我們懷疑這兩枚殘簡可能文意相關，或即是前後相連的兩支簡的殘片。2002ESCSF1：14殘文“南行持水，北行持土”屬於對其上一簡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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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ESCSF1：4末一句“即急行者越此物行吉”在操作上的具體説明，也就是説，“南行持水”就是針對南行“越此物”的具體操作，不存在要另外跨越某物的行爲。如是，則“越”就應當是勝過之義，勝“火”之物即水，故南行持水。
同樣，據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往東行須操鐵，是因為鐵屬西方金，而金勝木，也就是説東行須手持五行勝東方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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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金之器。依此類推，即南行須手持五行勝南方火的北方水之器，北行須手持五行勝北方水的中央土之器，西行須手持五行勝西方金的南方火之器。周家臺秦簡“五勝”篇的“東行越木”，對照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應當對應“東方木，金勝木。鍛鐵長三寸，操，東”，即“東行越木”與手持勝木的鐵相當。諸如此類，講的都是“操”這一行爲。因此“東行越木”等的“越”，也可能不是跨越的意思，而是勝過之義。《荀子·議兵》“師不越時”，楊倞注：“古者行役不踰時也。”漢司馬相如《上林賦》：“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勝、越對舉。簡文“東行越木”猶言東行勝木，若依孔家坡漢簡日書“五勝”篇，即東行須手持勝“木”的“金”器鍛鐵。

　附圖
附記：本文寫作過程中曾和伊強先生討論，得到幫助，謹致謝忱。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4年5月14日23：46。）
[1]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隨州市考古隊：《隨州孔家坡漢墓簡牘》，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140頁。
[2]陸平：《散見漢日書零簡輯證（一）》，簡帛網（http://www.bsm.org.cn/）2010年12月17日。
[3]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馬王堆漢墓帛書［肆］》，文物出版社1985年，圖版第37頁；馬繼興：《馬王堆古醫書考釋》，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1992年，第638-639頁。
[4]馬王堆漢墓帛書整理小組：《馬王堆漢墓帛書［肆］》圖版第24頁；馬繼興：《馬王堆古醫書考釋》第477-478頁。從圖版看，釋“葮”之字原文可能即作“段”。“而”疑讀爲“汝”。 　　
[5]陳炫瑋：《孔家坡漢簡日書研究》，碩士學位論文，（新竹）清華大學2007年，第262頁。
[6]陳炫瑋：《孔家坡漢簡日書研究》第66-67頁。
[7]湖北省荊州市周梁玉橋遺址博物館：《關沮秦漢墓簡牘》，中華書局2001年，第133頁。
[8]劉樂賢：《額濟納漢簡數術資料考》，《歷史研究》2006年第2期，又載氏著《戰國秦漢簡帛叢考》，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166頁；魏堅主編：《額濟納漢簡》，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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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287頁。
[9]陸平：《散見漢日書零簡輯證（一）》；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243頁；陳松長編著：《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藏簡牘》，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2001年，第24、35-36頁。
[10]有關“急行”的另外一種占術，是以祝告厭劾的方式爲之，多與出邦門及中央土位有關聯，見於睡虎地秦簡、放馬灘秦簡、額濟納漢簡、印臺漢簡日書等，請參看劉樂賢：《額濟納漢簡數術資料考》，《歷史研究》2006年第2期；呂亞虎：《戰國秦漢簡帛文獻所見巫術研究》，科學出版社2010年，第146-150頁。
[11]陳炫瑋：《孔家坡漢簡日書研究》第67頁。
[12]呂亞虎：《戰國秦漢簡帛文獻所見巫術研究》第150-151頁。
[13]陸平：《散見漢日書零簡輯證（一）》。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35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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