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讀《里耶秦簡（壹）》札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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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讀《里耶秦簡（壹）》札記（一）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一
□月乙亥，司空□作□〼Ⅰ
□一人有逮〼Ⅱ
□人□兵〼Ⅲ
一人吏養□〼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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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
丗三年三月辛〼Ⅰ
□□月乙亥旦□〼Ⅱ8-697背[1]
第8-697號簡，是有關人員勞作的記錄，其性質屬於“徒簿”。第四列 “一人吏養”後存一字，《里耶（壹）》和《校釋（一）》均未釋。查該字原圖作A，該字或可釋寫爲“”。


A

8-691

8-754

“應”9-2294

睡虎地34·38
將“”字與A比較（見上表），可知二者在字形輪廓和筆畫上都比較接近，當爲一字。值得注意的是，里耶簡中的“”字有時也寫作“應”，如上表9-2294。[2]我們認爲，里耶簡中用爲人名的“應”（从“广”）和“”（从“疒”），從字形來看略有區別，但具體所指恐爲一人。里耶簡中常出現名字寫法略有不同，實際可能是同一人的現象，如“芒季—忘季”等。[3]
，曾多次出現在作徒簿文書中，並承擔過“養”的職務，如：
五人繕官：宵、金、應、椑、觸。BⅧ8-145+9-2294[4]
〼養，敬、言、（應）。〼Ⅲ 8-2099
許名瑲先生補8-697號簡的書寫時間爲“丗三年三月辛未朔乙亥”[5]，甚確。簡8-145+9-2294號簡的時間爲“丗二年十月己酉朔乙亥”，與前者相距不遠，且二者均屬“司空”徒簿，故兩處“應”爲同一人是有可能的。
二
八人𣪠（繫）舂。BⅠ
二人織：歐、婁。BⅡ
四人級：不耆，宜、劾、它人。BⅢ
二人與上功吏：皆、狼。BⅣ
二人求蓾：受、款。BⅤ8-1531
〼□上敢言之。/□手。8-1531背
“求”后一字圖版作A形，《里耶（壹）》和《校釋（一）》均釋爲“蓾”，後者引《爾雅》及郭璞注訓爲“履苴草”（即“鞋中草墊”）。[6]細審原圖，該字上部从艸,下部所从似非“鹵”[7]，而頗似是“囷”，A字或當爲“菌”（字形參下表）。


A

10-1170[8]

8-1689

8-2371

8-459
“求菌”作爲一種特殊的勞作名，在里耶8-2371號簡和里耶10-1170號簡中也有出現，如：
〼求菌叚（假）倉贛敢言之〼8-2371
女九十人求菌，EⅡ10-1170[9]
其中第10-1170號簡與8-1531皆屬“徒簿”，均爲“人數+求菌”的格式，可知A字當爲“菌”。此外，里耶簡中有“求羽”（求白翰羽）之類的勞役名[10]，或與此類似。
菌，本指傘菌一類的植物，無毒的可以食用。又，古时常稱食用菌为蕈、菰、菌、芝、耳等，《詩经》、《禮記》等先秦古籍中已有記載，如《禮記》“无华而生者，曰芝杨。”（芝杨即銀耳）。《呂氏春秋》“味之美者，越駱之菌。”[11]趙榮光先生認爲，先秦時期採集還是蔬果的主要來源之一，《詩經》記載有許多野生蔬菜和某些食用菌，可知食用菌的採食在當時頗受推崇。秦漢時期，採集食物已退出主糧的位置，但仍時常作爲口糧的補充和救饑。[12]然而，里耶簡中也有“菌桂”（8-1221）一詞，[13]“菌桂”常見於醫藥文獻中，具有“養精神、和顏色”的功效，常用爲藥引，也可用於治療心痛病症。[14]上揭中“求菌”一詞，暫不確所求具體爲何，但必定是相當有價值之物。
三
〼亥朔朔日，庫□〼Ⅰ
〼敢言之〼Ⅱ8-692
〼泰半升〼8-692背
“庫”下殘字作A，《里耶（壹）》和《校釋（一）》均未釋。今核對原圖，認爲此字或即“建”字之殘筆。


A

8-847

8-1091

8-993
將里耶簡中的“建”字與A相比（參上表），可見與“建”字上部相同。又，里耶中常見“庫建”，此人應是“庫嗇夫”。如：
〼辛酉，倉守擇付庫建、車曹佐般受券。Ⅰ8-405[15]
〼年二月庚寅朔朔日，倉守擇付庫建。車曹。〼8-562+8-1820
同時，在一些“祠𧦱”簡中也有“庫建”出現，并負責在祭祀結束后賣出祭品。比如：
丗五年六月戊午朔己巳，庫建、佐般出賣【祠】〼𧗿（率）之，斗二錢。〼8-845
丗五年六月戊午朔己巳，庫建、佐般出賣祠𧦱□〼Ⅰ令史𣤶監。〼Ⅱ8-993
丗五年六月戊午朔己巳，庫建、佐般出賣祠𧦱□□□一朐于隸臣徐，所取錢一。Ⅰ令史𣤶監。 般手。Ⅱ8-1002+8-1091
丗五年六月戊午朔己巳，庫建、佐般出賣祠𧦱餘徹酒二斗八升于□〼Ⅰ
𧗿（率）之，斗二錢。令史𣤶監。〼Ⅱ8-907+8-923+8-1422
丗二年三月丁丑朔丙申，倉是佐狗出祀【先】農余徹豚肉一斗半斗賣于城旦赫所取錢四。令史尚視平，狗手。14-649+14-679
丗二年三月丁丑朔丙申，倉是佐狗出祀先農余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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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斗半斗賣于城旦……14-698[16]
我們注意到，上揭祭祀簡可根據內容大致分爲兩組：一組是在丗五年祭祀“先農”，由“庫建”和“佐般”負責，另外一組是丗二年三月祭祀“𧦱”[17]，由“倉是”和“佐狗”負責。彭浩先生指出，“祠先農”簡所記是將祭祀剩餘之物出售給刑徒，而不是“賜”,也不能稱爲“分胙” [18]，此説甚是。據整理者統計，主要用到的祭品有“米”、“鹽”、“牂”等，賣於城旦的有“羊”、“豚”、“肉”、“肉汁”、“酒”、“食”等。[19]因此，從8-692號簡中的“庫”和“泰半升”等內容來看，該簡所記或與飲食問題有關，而“建”與上舉諸“庫建”蓋即一人。
四
〼丗三年三月辛未朔己丑，司空色、佐午出以食□〼Ⅰ
〼令史圂視平。Ⅱ8-1135
“食”字后一字原圖作A形，《里耶（壹）》和《校釋（一）》未釋。將里耶簡中“舂”字與A字形對比（如下表），可知該字或爲“舂”字殘筆。並且在司空稟食文書中，又多見“出以食舂、城旦”的記載（詳見下文討論），也可證A字釋爲“舂”可通。


A

8-145

8-1566

8-1631

8-1448
從內容上來看，第8-1135號簡屬於“稟食”類文書。張春龍諸位先生對倉廩稟食文書的格式做了較詳細的歸納，其格式可大致爲：[20]
“①廥（倉）的名稱；②支付的數額；③日期；④支付工作的主管官吏；⑤輔佐者；⑥稟人（倉庫管理員）；⑦項目（出稟）；⑧領受對象；⑨監督人；⑩記錄人。”
我們也在里耶簡中找到格式與8-1135相似的幾則記載，比如：
徑廥粟米一石九斗五升六分升五。 丗一年正月甲寅朔丁巳，司空守增、佐得出以食舂、小城旦渭等𠦜七人，積𠦜七日，日四升六分升一。Ⅰ
令史□視平。 得手。Ⅱ8-212+8-426+8-1632[21]
〼□司空守茲、佐得出以食舂、小城旦卻等五十二人，積五十二日，日四升六分升一。Ⅰ〼令史尚視平。 得手。Ⅱ8-216+8-351
〼得出以食舂、小城旦〼8-337
〼□朔丁卯，司空守悍、佐得出以食〼Ⅰ
〼史視平。 〼Ⅱ8-575
上揭幾則例證皆屬司空稟食文書，並且在該類記載中主要受稟的對象爲司空所屬的徒隸，主要是城旦舂。根據其內容，我們可將“司空”稟食類文書的格式歸納爲：
“①廥（倉）的名稱；②支付的數額；③日期；④司空的主管官吏；⑤輔佐者；⑥項目（出稟）；⑦領受對象；⑧監督人；⑨記錄人。”
可以發現，司空稟食文書中可以由司空守和司空佐協作完成，可以沒有專職的“稟人”，並且用“出以食”來連接發放者和領受者。另外，司空稟食中的“領受對象”多是一個集體的人口數（而非單獨稟受），並且是一段時間的累積，最後附有日均數量，如8-216+8-351號簡中提到“卻等五十二人，積五十二日，日四升六分升一”。據此特點，我們可以判斷出有不少殘簡可能也屬於司空稟食的內容，比如：
〼【等】四人，積各廿九日，日半斗。Ⅰ
〼富手。Ⅱ8-1621
〼城旦卻等五十二，積五十二日，日四升六分升一。Ⅰ
〼 得手。Ⅱ8-1894
五
丗一年八月辛丑，倉是、史感、稟堂出稟未小隸臣□。令史□視平。感手。8-1153+8-1342
“令史”後有一字圖版作A，整理者和《校釋（一）》均未釋。我們認爲A字應即是“悍”，二者對比見下表。


A

8-781

8-1037

8-1574

8-78
該簡也屬於稟食類文書，所載“倉是、史感、稟堂、令史悍”的組合在此類文書中尚有余證，例如：
稻四斗八升少半半升。丗一年八月壬寅，倉是、史感、稟人堂出稟隸臣嬰自〈兒〉槐㢑。Ⅰ令史悍平。 六月食。 感手。Ⅱ8-217
〼月庚戌，倉是、史感、稟人堂出稟庫佐處〼Ⅰ 〼令史悍視平。〼Ⅱ8-1063
〼八月丙戌，倉是、史感、𠏟（稟）人堂出稟令史旌〼Ⅰ 〼令史悍視平。〼Ⅱ8-1031
〼史感、稟人堂出稟〼Ⅰ 〼令史悍視平。〼Ⅱ8-1037
綜上可知，8-1153+8-1342號簡中的“令史□”應即是“令史悍”。另外，值得注意的是簡文中出現兩處脫文。第一，“稟堂”即“稟人堂”，此《校釋（一）》已指出。[22]第二，“未小隸臣”，應即“未使小隸臣”。里耶簡中有“使小隸臣”（如8-1580、8-448+8-1360），睡虎地《倉律》也有“妾未使”的記載，此外“未使”還見於其它簡牘材料。關於“未使”一詞，睡虎地秦簡整理者有較爲詳細的注釋：[23]
居延漢簡中未成年男女多標明使或未使。未使最高年齡是六歲，如‘子未使女解事年六’，‘子未使女足年六’；使最低年齡是七歲，如‘子使男望年七’。使，役使，七歲以上兒童可以受使作一定的工作。未使，其年齡不滿七歲。”
附記：本文寫作過程中蒙陳偉老師、魯家亮老師、何有祖老師、高一致師兄、姚磊兄提出寶貴意見，謹致謝忱。
（編者按：本文收稿時間爲2015年6月29日13：21。）
[1]如無特別説明，本文所引圖版均來自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里耶秦簡（壹）》，文物出版社，2012年；釋文部分引自陳偉主編，何有祖、魯家亮、凡國棟撰著《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爲方便稱引，以下將《里耶秦簡（壹）》和《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分別簡稱爲《里耶（壹）》和《校釋（一）》。
[2]趙岩先生已注意到該問題，並認爲《校釋（一）》對“”字的釋寫應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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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里耶秦簡札記（十二則）》，《簡帛》第九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69-170頁。
[3]“芒季”見於8-857、8-1817等，“忘季”見於8-1065。
[4]釋文選自里耶秦簡牘校釋小組，《新見里耶秦簡牘資料選校（一）》，武漢大學“簡帛網”2014年9月1日（http://www.b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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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g.cn/show_article.php?id=2068）。
[5]許名瑲：《<里耶秦簡（壹）>曆日校注補正》，武漢大學“簡帛網”2013年9月7日（http://www.bsm. org.cn/show_article.php?id=1888）。
[6]陳偉主編，何有祖、魯家亮、凡國棟撰著《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351頁。
[7]“鹵”漢印徵作“”，从“鹵”睡虎地秦簡中的“鹽”（从“鹵”）寫作 （二〇·一六三）、（一〇四）。
[8]圖版部分選自宋少華、張春龍、鄭曙斌、黃朴華等編著《湖南出土簡牘選編①》，嶽麓書社2013年，第150頁。
[9]里耶秦簡牘校釋小組《新見里耶秦簡牘資料選校（一）》，武漢大學“簡帛網”2014年9月1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068#_ftnref2）。
[10]魯家亮老師對里耶簡中的“捕鳥求羽”簡有比較深入的討論，並認爲“捕羽的目的是爲了求取羽毛”。參見《里耶出土秦“捕鳥求羽”簡初探》，選自魏斌主編《古代長江中游社會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91-111頁。
[11]參見王永厚《古代食用菌趣話》，《農村·農業·農民》，2000年第1期。
[12]趙榮光主編，俞爲潔著《中國食料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60頁、96頁。
[13]里耶8-1221：病暴心痛灼灼者，治之，析蓂實，冶，二；枯橿（薑）、菌桂，冶，各一。凡三物并和，取三指最（撮）到節二，温醇酒。又《離騷》有“雜申椒與菌桂兮”，李周翰注“椒、菌桂皆香木”。
[14]菌桂，亦作“箘桂”，《神農本草經》“味辛，溫。主治百疾，養精神，和顏色，爲諸藥先聘通使。久服輕身，不老，面生光華媚好，常如童子。生交趾、桂林山谷。”（選自尚志均《神農本草經校注》，學苑出版社2008年，第51-52頁。）
[15]鲁家亮老師提出新的斷讀意見，爲“〼辛酉，倉守擇付庫建。車曹。佐般受券。”見於《讀里耶秦簡札記（三則）》，2014年嶽麓書院秦簡會議論文集，第179-181頁。
[16]此處第14層簡的釋文引自《里耶發掘報告》，嶽麓書社2006年，第195頁。
[17]張春龍先生認爲，“𧦱”通“窨”，此處爲地窖或地穴。見於《里耶秦簡祀先農、祠𧦱和祀堤校券》，《簡帛》第二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395頁。《校釋（一）》補曰：“神祇名，這裡是祭祀的對象。”見陳偉主編，何有祖、魯家亮、凡國棟撰著《里耶秦簡牘校釋》，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47頁。
[18]彭浩：《讀里耶“祠先農”簡》，《出土文獻研究》第八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該文後刊於武漢大學“简帛网”2008年7月5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847）；史志龍先生也同意此觀點，《秦“祠先農”簡再探》，武漢大學“简帛网”2009年6月13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081)。
[19]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編著：《里耶發掘報告》，嶽麓書社2006年，第196頁。
[20]張春龍、大川俊隆、籾山明等：《里耶秦簡刻齒簡研究》，《文物》，2015年第3期。
[21]简背“令史”後一字漫漶不清，但看殘字輪廓，似是“圂”。司空稟食文書中，有“令史圂視平”的記載（簡8-1135），可參看。
[22]陳偉主編，何有祖、魯家亮、凡國棟撰著《里耶秦簡牘校釋（第一卷）》，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285頁。
[23]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文物出版社1990年，第32頁。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1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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