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天水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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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讀天水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小札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
（一）天水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二三四簡：“日中至日入投中南呂：殹，連面，不倍而長，善步跨=（跨跨）殹，病，色蒼白。 □宮”（以上釋文結合了整理者及程少軒先生的意見[1]）。
其中的“”字，爲整理者所釋，它在《天水放馬灘秦墓竹簡》一書中作形。此字形又見於《書法》1990年第四期收錄的天水秦簡圖片中，作形，並隸定爲“離”字。程少軒、蔣文認爲似是“鷄”字。[2]宋華強先生認為：“當非‘鷄’字，秦漢文字‘蚤’多作‘’，‘’疑是從‘蚤’聲，可讀爲‘’或‘鶖’”[3]程少軒先生認為：“字頗怪，待考，暫從原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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隸定爲‘’。”[4]
按：此兩種圖片字形左側皆漫泐不清，但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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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爲“隹”字是沒有問題的，我們懷疑字形左側部份爲“喬”形，而與“蚤”形无涉。原因如下：
秦簡中“蚤”字形如下：[5]
睡日乙簡一三五、睡封簡八二、（摹本）關簡一六五
通過比較可以發現，形左側的中間部位左上有一短豎，其整個形狀和上舉“蚤”的“虫”形根本就不一致，故釋爲“”字不確。
另秦簡中的“驕”字有如下字形：[6]
睡虎為簡二五肆、 （摹本）睡日甲簡一〇二正貳
“橋”字作如下形：[7]
青牘正三、睡為簡一四叄 （摹本）龍簡六〇
睡為簡二一壹、睡封簡三七
秦璽印中“橋”字作如下形：[8]
、、、、
馬王堆漢墓帛書中“橋”字作形。[9]
例不多舉，通過和以上秦漢材料中的“驕”、“橋”等字的字形對比，可以發現，天水放馬灘簡中的字形，其左側的字形與上舉“驕” 、“橋”等字右側“喬”旁形近，因竹簡保存情況不好，形的“喬”字中部，即省形“高”旁上部殘泐不全，且下部的“口”旁上邊一橫筆也蹤跡全無，所以致使此字很難辨認。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將形隸定爲“” 字，因古文字中“隹”、“鳥”作為偏旁時常通用無別，故“”應爲“鷮”字異體。《説文》曰：“鷮，長尾雉，走且鳴。乗輿尾爲防釳箸馬頭上。从鳥，喬聲。”段注云：
依《毛詩正義》、《韵會》訂。隹部雉十四穜，有鷮雉。《小雅》“有集維鷮。”毛曰：“鷮、鷮雉也。”《釋鳥》“鷮雉。”陸疏云：“鷮，微小於翟，走而且鳴曰鷮鷮。”薛綜曰：“雉之健者爲鷮，尾長六尺。”按《韓詩鄭風》：“二矛重鷮。”謂以鷮羽飾矛。……尾各本作以，今從《詩正義》。防釳詳金部。按金部云臿以翟尾，此云以鷮尾者，鷮，翟屬也。陸疏云：似翟而小是也。”
通過段玉裁的歸納和說解就會明白，“鷮”爲雉的一種，即鷮雉。又《説文》曰：“翟，山雉尾長者。”所以 ，“鷮”應是一種類似山雞但是比山雞體型小的野雉。另外，《史記·封禪書》：“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殷復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懼。”徐廣曰：“（雉）一作‘鷮’，音嬌。” 此是雉、鷮可換用例。此外，《藝文類聚》九十七、《太平御覽》九百十七、九百四十七引《抱朴子》異文：“雞有專棲之雄，雉有擅澤之鷮，蟻有兼弱之智，蜂有攻寡之計，人相役禦，亦猶是耳。”雞、雉對舉，雄、鷮連言，可見鷮在雉屬之鳥中，與雉、雞關係十分接近。
程少軒先生曾經根據劉樂賢先生論述的三十六禽的關係，很好地歸納了各種文獻所見三十六禽系統對照關係，現引其中涉及本文討論部份的圖表列於下方：
各種文獻所見三十六禽系統對照表[10]
放馬灘簡
六朝銅式
五行大義引王簡之說
五行大義一云
五行大義引禽變
五行大義引本生經
摩訶止觀
太白陰經
聶氏墓誌
釋曇瑩注
徐子平注
演禽通纂
琅琊代醉編
升庵集
雞
雉
雉


雞
烏
烏
烏
雞
雞
雞
雞
雞

鷄
雞



雞
雞
雞
烏
烏
烏
雉
雉
赤烏
烏
烏

死土
䳒死石
雉
犬
雉
雉
雉
雉
烏
烏通過以上表格可知，如果我們將所謂的“”字改釋爲“鷮”字，應該與放馬灘秦簡的“鷄”、“赤烏”所屬類別相同，並與傳世文獻中的“雉”、“鷄”、“烏”等類屬吻合。
此外，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說明，雖然前面我們認爲“鷮”與傳世文獻中的“雉”、“鷄”、“烏”等類屬吻合，但畢竟後世涉及“三十六禽”的文獻中沒有再出現過“鷮”字，這會不會影響我們的釋讀？我們認爲應該不會，程少軒先生曾經說過：[11]
我們認爲，放馬灘簡所演三十六禽，大體是按《五行大義》闡述的理論生成的，但個別細節或仍有不同。
首先，放馬灘簡《三十六禽占》所載三十六禽，與《五行大義》不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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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存在本質差異，如《三十六禽占》申位所配爲玉龜、鼉龜、黿龜，而《五行大義》則爲㹨、猨、猴。放馬灘簡《日書》甲種“盜”篇載申位之屬爲石，睡虎地秦簡作“環”，孔家坡漢簡作“玉石”。于豪亮指出，後世之“猨（猿）”來源於睡虎地秦簡的“環”。子居認爲《三十六禽占》之玉龜、鼉龜、黿龜與後來申位配猿猴一類動物的差異，源自“環”向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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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猴兩個方嚮分化，是很有道理的。《三十六禽占》中有些動物的歸類，與《五行大義》不同，如豺，《三十六禽占》與寅位虎豹配，《五行大義》則與犬狼配。這恐怕是古人動物分類的變化所致。《三十六禽占》中同一組動物的順序，有的也與《五行大義》不同，如鼠，《三十六禽占》配在子之朝位，而《五行大義》則在子之晝位。放馬灘簡三十六禽中的十二屬，基本都在朝位，而《五行大義》則未必。
我們認爲以上程先生的論述是很有道理的，正因為如此，我們將所謂的“”字改釋爲“鷮”字，應該在文獻傳播流變以及古人對於動物分類變化的原則和規律上也能講得通。
我們現在回頭再看簡文：“日中至日入投中南呂：（鷮）殹，連面，不倍而長，善步跨=（跨跨）殹，病，色蒼白。 □宫”
其中“連面”一詞，是形容（鷮）的面部特徵。學界對此似無確切解釋，此詞還見於放馬灘秦簡《日書》乙種的以下簡文中：
旦至日中投中蕤賓：馬殹，連面，大目裹，大脣吻，□行吾=（吾吾）殹，色皙，善病右脾（髀）。二二四簡
日中至日入投中林鐘：□殹，連面般，大口鼻目，不□長善僂□步殹□，色陽黑，善明目病乳。二二八簡
日中至日入投中毋（無）射：狼殹，連面，大口，大目㑆=（㑆㑆）殹，色黃黑，善病要（腰）脾（髀）。二三七簡
綜合以上簡文可以看出，在形容“馬”、“狼”這些動物面部具體特徵時，“連面”似指“長面”。又《莊子·大宗師》 ：“連乎其似好閉也。”成玄英疏：“連，長也。”陸德明《釋文》引李云：“連，綿長貌。”可見，“連面”如指“長面”應該也可以說得通簡文。
簡文中的“不倍而長”，其中“倍”字，爲程少軒先生引陳劍先生的意見，整理者將此字原釋爲“信”。我們認爲陳劍先生的意見正確，但考慮到簡文的整體辭例，我們疑其爲“信”字訛寫，因二者在秦漢簡中形甚近，故訛混可能性很大。又《荀子·禮論》：“故大路之馬必倍至。”王先謙集解引盧文弨曰：“史記倍至作信至。”此典籍中“倍”與“信”相訛之例。簡文中“信”似可以通假爲“伸展”之“伸”，二者通假例子甚多 。[12]“不倍<信（伸）>而長”是形容（鷮）之身軀的特點。簡文緊接著“善步跨=（跨跨）殹”，其中的“跨跨”，宋華強先生疑讀爲“偊偊”，“步跨（偊）跨（偊）”與乙二三〇簡“行誇（偊）誇（偊）”同義。我們認爲宋先生的意見可從，“偊偊”是指獨行的樣子，《列子·力命》：“汝奚往而返，偊偊而步，有深愧之色邪？”殷敬順釋文引字林：“偊偊，疏行貌。”
（二）乙272簡：“蕤賓：聽殹，別𩖈上事殹，外㙒（野）某（謀？）殹。貞在蕤賓，唐虞始訢，啻（帝）堯乃韋（圍）九州，以政（正）下黔首，斬伐冥=（冥冥），殺剹牢=（牢牢-寥寥）。”
其中的“冥”字，《書法》圖版作，整理者釋爲“寔”，《書法》釋爲“安”。程少軒先生博士論文引陳劍先生的意見，將其釋爲“冥”，並且程少軒先生摹本作形。
按：陳劍先生的意見至確。“冥”在馬王堆帛書中作、 、諸形 ，[13]《漢印文字徵補遺·卷十三》收錄“螟” 字形所從“冥”旁，[14]可與此簡文的“冥”字互證。但是需要說明的是，程少軒先生的摹本似是值得商榷，雖然《書法》上所載的比《天水放馬灘秦墓竹簡》上的圖片清楚一些，但是我們認爲“冥”字中間的偏旁還應是“日”旁，而不是類似“囧”形的偏旁，其摹本應為形（頗疑此形宀旁上部的一點可能也是竹簡纖維碳化所致），程先生中間部份多摹出的一筆應是竹簡纖維碳化或竹簡裂痕所致的結果。
附記：本文第一部份曾得到程少軒先生熱情指正！在此表示誠摯謝意！
（編者按：[1]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天水放馬灘秦簡》，中華書局，2009年。以下所引放馬灘秦簡皆出本書，不再出注。程少軒：《放馬灘簡式占古佚書研究》，復旦大學博士論文，2011年10月，指導教師：裘錫圭。
[2]程少軒、蔣文：《略談放馬灘簡所見三十六禽(稿)》，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09年11月11日。
[3]宋華強：《放馬灘秦簡〈日書〉識小録》，《簡帛》第六輯，上海古籍出版社，第80頁。下引宋先生意見皆出此篇，不另注。
[4]同注1，第109頁。
[5]詳拙文《秦簡牘文字彙編》，吉林大學博士論文，2010年，指導教師：吳振武，第301頁。
[6]同上注，第233頁。
[7]同上注，第133頁。
[8]許雄志：《秦印文字彙編》，河南美術出版社，2001年，第110頁。
[9]陳松長：《馬王堆簡帛文字編》，文物出版社，2001年，第243頁。
[10]程少軒：《放馬灘簡〈三十六禽占〉研究》（未刊稿），第32頁。
[11]同上注，第20-21頁。
[12]白於藍：《戰國秦漢簡帛古書通假字彙纂》，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857-858頁。
[13]同注8，第279頁。
[14]羅福頤：《漢印文字徵補遺》，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4頁。 (责任编辑：admin)

原文出处：http://his.newdu.com/a/201711/05/51361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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