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胡家草場漢簡札記兩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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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讀胡家草場漢簡札記兩則

（荊州博物館）

《荊州胡家草場西漢簡牘選粹》刊發了192枚簡牘的照片，讓我們得以初步了解這批珍貴竹簡的大致面貌。整理者就其價值與意義有具體的介紹，毋庸贅言。現就其中兩枚竹簡的理解和釋讀提出一點淺見，求教於整理者和讀者。釋文依整理者，略去重文號和通假字。

一

胡家草場《賊律》有如下律條：“以城邑亭障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障，諸侯人來攻盜，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1023之，及謀反者，皆腰斬。其城邑反、降，及守乘城棄去若降之，及謀反者，父母、妻子、同產1121無少長，皆棄市。謀反者獄具，二千石官案掾移廷，廷以聞，有報，乃以從事。其坐謀反1122者，能徧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1004”[1]
這條律文可分作四个部分。1. 犯罪的處置規定，即“以城邑亭障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障，諸侯人來攻盜，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1023之，及謀反者，皆腰斬。”2.罪犯親屬坐罪的規定。原釋文“謀反者”不應與下文點斷，當改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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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城邑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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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及守乘城棄去若降之，及謀反者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其城邑反、降，及守乘城棄去若降之，及謀反者”用作“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的定語。3.增加決獄程序。據《二年律令》簡396-397，縣道官所治死罪及過失、戲殺案件，經二千石官復案後，“當論，乃告縣道官以從事”。[2]據上引胡家草場簡，謀反案件審結，由二千石官“移廷”，即報送中央政府的司法部門“廷尉”，“廷以聞，有報，乃以從事”。4.謀反坐罪者免罪的規定，“其坐謀反者，能徧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
相似的律文也見於張家山M247《二年律令·賊律》簡1-2：“以城邑亭障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障，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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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攻盜，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之，及謀反者，皆腰斬。其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其坐謀反者，能徧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3]
兩相比較，胡家草場簡的1、4的文字見於《二年律令》。3的文字不見於《二年律令》，是以往未見的。2連坐親屬規定中的“其城邑反、降，及守乘城棄去若降之，及謀反者”，《二年律令》以“其”替代，文字更簡練，指向更清楚。
張家山M336竹簡《賊律》也有類似的律條：“以城邑亭鄣反,降諸侯,及守乘城亭鄣,諸侯人來攻盜,不堅守而棄去之若降之，及謀反者，皆要（腰）斬 。”[4]與《二年律令·賊律》比較，刪去了親屬坐罪的規定，即“其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其坐謀反者，能徧捕，若先告吏，皆除坐者罪。”
張家山M336漢律與《七年質日》同出，年代下限是漢文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73年）。[5]簡文刪去親屬連坐規定，符合《漢書·文帝紀》的相關記載：元年十二月“盡除收帑相坐律令。”應劭曰：“帑，子也。秦法，一人有罪，並其室家。今除此律。”[6]《史記·孝文本紀》記有漢文帝與有司就此事的對話，[7]可參閱。由此可知，M336的這條律文的頒行年代是漢文帝元年（公元前173年）。
胡家草場簡連坐犯罪者親屬的規定與呂后二年頒行的《二年律令》本質並無不同，但表述有差異。如前所論，關於親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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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的規定，《二年律令》賊律的指向和表達都更清晰、簡練。那末，胡家草場這條賊律簡的年代有兩個可供考慮的可能，一是早於《二年律令》，在收入《二年律令》時刪繁就簡；另一種可能是晚於M336賊律。但後者於文獻無徵，即使在汉景帝三年（前154）吳楚七國之亂後也未見修改此律的記載。由此或可判斷，《二年律令》賊律簡1-2可能是對胡家草場簡賊律修改而來。如推測不誤，胡家草場此簡的年代應在《二年律令》簡1-2之前，或是漢高祖高祖時期。

二

胡家草場《朝律》380、379簡釋文：“再拜，返位。郎中舉璧。典客臚傳：‘中二千石進。’大行拜如將軍。典客臚傳曰：‘諸侯王使者進，至末賓。’末賓出，引使者，使者趨、隨入，並跪末賓左。典客復臚傳如初。大行左出”[8]
釋文記載的是朝賀儀式片斷。自“郎中舉璧”後，記有兩批朝賀者。一批是“中二千石”官員。中二千石，勞榦云：“中二千石之中，亦如中尉之中，猶言京師。京師之二千石乃對郡國之二千石而言。”[9]由簡文可知，出席朝賀的二千石官僅限於在長安者。緊隨其後的朝賀者是諸侯王使者。史書記載，諸侯王親自朝見大致有五年一朝、十年一朝，如《漢書·文三傳》：“參徒為代王，……五年一朝，凡三朝。”[10]《史記·梁孝王世家》：“今漢之儀法，朝見賀正月者，常一王四侯俱朝見，十餘歲一至。”[11]多數情況下，諸侯王派使者前往長安朝賀。這部分簡文是說諸侯王使者朝賀時的進退位置。整理者釋文的“末賓”應是“來賓”之誤。相關字形對比如下表：來末 《二年律令》簡61《奏讞書》簡21馬王堆《雜禁方》057馬王堆《易之義》043 《二年律令》簡1胡家草場379馬王堆《十問》030
“末”，“從木，一在其上”。下面的撇、捺兩筆在中間的豎筆處交叉.“來”字的撇、捺則不交叉。因此，簡文原釋“末”應改爲“來”。
來賓，接引賓客者。朝賀時，按照典客的指示，導引諸侯王使者從殿下“趨”至其站位處，隨之進入殿中，跪於其左。
[1] 荊州博物館 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編著：《荊州胡家草場西漢簡牘選粹》，文物出版社，2021年。
[2] 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62頁。
[3] 《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釋文修訂本），第7頁。
[4] 《張家山漢墓竹簡［三三六號墓］》，待刊。
[5] 荊州地區博物館：《江陵張家山兩座漢墓出土大批竹簡》，《文物》1992年，第9期。
[6] 《漢書·文帝紀》，中華書局，1964年，第110-111頁。
[7] 《史記·孝文本紀》，中華書局，1959年，第418-419頁。
[8]《荊州胡家草場西漢簡牘選粹》，第54、194頁。
[9] 勞榦：《秦漢九卿考》，《漢代政治論文集》，藝文印書館1976年，第866頁。
[10] 《漢書·文三王傳》，第2211頁。
[11] 《史記·梁孝王世家》，第2090頁。

（編者按：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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